第5章 无情

“你错了,他不是恨我。”柳卿其人,无论爱恨都极浓烈,爱的时候能把司无涯捧到天上,恨也能面无表情掏出剑来把司无涯穿个透心凉,可他什么也不做,他说过往种种烟消云散,从此你我一别两宽。

“人类的感情果然复杂。”01003下了结论,“你杀了他,他却不恨你,由此可见他是个好人。”

可我宁愿他恨我,司无涯想。重生之前他所求不过再见一次柳卿,如今见到了,又想要柳卿仍旧把全部注意力都放自己身上,无论是爱,还是恨,或许贪婪才是人的本质。

“柳魔尊走了,你不追吗?”01003问。

司无涯远远看着柳卿离开的背影,“不急,我在他身上留了剑灵分身,我要先回一趟万剑宗交代一些事情。”

回宗门时闾丘本已等候司无涯多时了,远远见着司无涯就把目光往他身后瞥,等人到了近前才敢确认师弟形单影只,身后没跟着旁人。

闾丘本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劝道:“魔修本就反复无常,此番婚契作废也算好事,你往后专注修行,于道途亦有益。”

“师兄,我同柳卿的婚契不会取消,我要取走给柳卿的契礼,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不会回宗门,砺剑峰上的事务还请你多费心了。”

“师弟,你修无情道,不可太过执妄。”闾丘本望向他的眼睛,“我不知道这一夜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可知你眉心那道刻纹如今是什么颜色?”

闾丘本取了一面铜鉴立在司无涯面前,镜面映照出他的影子,那张孤高冷肃的脸孔上,原本纯白的刻痕已染上缕浅红,“这道刻纹是你入道之日亲手所刻,象征着无情道的道心,如今刻纹染血,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司无涯抬起右手轻抚镜面上那道染血的纹路,喃喃道:“师兄,你说无情道究竟是什么?”

仙门对外总说无情道乃是天下大爱之道,实则不过是为无情道修者遮掩,闾丘本沉默片刻,还是吐出八个字,“断情绝欲,直指飞升。”

“即断情绝欲,又为何还执着飞升,何不做块路边石子?”司无涯额上刻纹色泽愈深,他望着闾丘本,眼神里全是疑问,“师兄,我如今快六百岁了,回望过往竟是空茫茫一片白,我为何非要飞升?”

司无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既然踏上修行之路,理当向着终点前行,然而飞升之后又有什么?千百年刻苦修行,风霜雨雪岁月轮转,难道只是为了成为天上一座无悲无喜的塑像吗?

彼时柳卿曾问过他,“无涯,除了飞升你想要什么哪?”

当时司无涯的回答是,“杂念太多,道心不纯,怎图飞升?”

柳卿便笑,“你这样活着有什么趣味?无涯,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事你都没经历过那,春华秋实,水光山色,万家灯火,今后我带你去看看可好?”

可惜,司无涯没跟着柳卿去看春华秋实,柳卿死在终年只有不变雪景寂寥的砺剑峰上。

“转道重修并非易事,师弟,若你真的想明白想必师尊会为你高兴的,离开之前去看看他老人家吧。”闾丘本叹一口气,将两个储物袋交给司无涯,“这两个储物袋,一个本是打算在你们的道侣大典上交给柳魔尊的,如今他暂时不能来,就由你转交了,另一个是我为师弟媳备的添妆,此前不知道你们两情相悦,准备仓促了些,比不得宗门的丰厚,希望柳魔尊不要怪罪。”

司无涯接过两只储物袋,灵识扫过,宗门那份他早就知道内容,闾丘本那份却是第一次见,光天阶法器就不下三件,怎么也说得上是珍贵了,“我代柳卿谢过师兄,只是两情相悦四字……”他苦笑一声,“还算不上。”

“人人都知道柳魔尊爱惨了你,而今你亦对他情根深种,如何不是两情相悦?”

“爱吗?我不明白,我只是想看到他,也希望他能看到我。”

闾丘本轻轻拍了拍司无涯的肩膀,“师弟,你要看清自己的心。”

他还记得司无涯刚入万剑宗的时候是个才不过人膝盖高的奶团子,整日只会拿着比自己还高的剑舞,不哭不闹让人十足省心,性子冷淡,天资又高,不知怎么传着传着就成了万剑宗出了个天生修无情道的苗子,于是小小的司无涯就以无情道为目标,长成了后来那个冷心冷情的破妄剑尊。

所有人都默认司无涯会是全修真界第一个飞升的无情道修者,只有镜明师叔不置可否,没想到时至今日还真被师叔猜对了,不修无情道就不修吧,真无心无情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镜明道尊自大乘之后已闭关百年,只等时机合适便可渡劫飞升,迟迟没有飞升的原因,一方面是积累修为,增加成功率,另一方面也是放心不下万剑宗和司无涯,前掌门飞升失败身死道消,如今的万剑宗全靠镜明撑着,而司无涯作为他唯一的弟子又选了无情道这么一条难走的路。

前生镜明道尊极少几次出关都是为了司无涯,却还是没能改变司无涯叛逃的结局。司无涯御剑来到师尊闭关的明台峰,先是对着师尊闭关的石门行了一礼,又认真扫干净门前台阶上的落叶,三百年前司无涯决定修无情道时镜明道尊三次让他认真考虑,前生柳卿死后,又曾多次劝解司无涯放下,司无涯不禁喃喃,“师尊,如今我又做得对吗?”

然而空气中只传来风吹树叶的簌簌声,“下山吧。”司无涯放下手中破旧的苕帚。

司无涯循着剑灵分身的指引来到一座凡人小城,柳卿总是这样,不喜修士那些高高在上离群索居的作风,只要闲着就爱往凡人堆里跑,即爱美食美酒,也喜高床软卧,就连司无涯那个雪窟窿似的洞府也被他改成了个富贵窝。

柳卿拎着新买的烈酒从店里出来就见到这个不速之客,眉头紧蹙,“你怎么找到我的?”

“剑灵分身是在你死后才修成的法门,所以你没有察觉。”司无涯看着他,即便是现在对自己横眉冷的样子也是鲜活漂亮的,心里就涌上一种说不清的高兴来,他总是时不时害怕自己又在做梦,等到一觉醒来他还躺在极北之地的雪地里,身边没有柳卿,哪里都没有柳卿。

“司无涯,你说想见我,见也见了,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放不下。”柳卿站在离司无涯一步之外,神情冷漠。

“柳卿,这是万剑宗和掌门师兄为你准备的契礼,我专门回宗门一趟带来的。”司无涯垂下头,拿出两个储物袋放在一起,又拿出一只储物戒指,“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不喜欢。司无涯,你疯了吧,是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我们的婚契取消了,什么契礼,不管是你宗门的,还是你师兄的……”柳卿冷笑一声,将那枚未曾见过的戒指拿到手上细细端详,花纹繁复,镶嵌着海蓝色空灵石,款式古朴而有韵味,或许前生某一刻他曾经很遗憾没有收到这样一个戒指,指尖一松又落到地上,“或者是你的,我都不要。”

柳卿没再跟他废话,抱着酒坛往外走,打算回自己的地方再想办法弄掉那个膈应人的剑灵分身。

司无涯从地上捡起那个戒指,小心抹掉上面粘着的浮灰攥进手心,亦步亦趋跟上柳卿的脚步。这个城是座凡人的都城,名叫长安,长安城要比柳卿故乡那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城繁华很多,今日不知道是有什么集会,凡人都往一个方向走,只有柳卿和司无涯逆着人流,像两条游鱼穿梭在潮水里。

司无涯几次被凡人撞到肩膀,错一眼再回头就看到柳卿被淹没在拥挤的人潮,只留下一片衣角像截抓不住的尾巴,忍不住快走几步,重新看到熟悉的影子才落下一颗悬坠起来的心。

柳卿走进雕花的大门,抬手掐一个诀把司无涯阻隔在门外,结界升起整个房子被他关得像个铁桶。

司无涯看着这个铁桶,手里的剑紧了又松,天色逐渐暗下来,慢慢洒下些雪沫子,远处城里亮起灯火,绵绵延伸像是地上的星河,不知道这是不是柳卿曾提过的万家灯火。

门里柳卿已经燃了炭火,他没找到那个惹人厌的剑灵分身,总归司无涯也没有拿破妄剑砍进来,兴许过不了多久就走了,实在没必要为此烦心,索性蒙头先睡一觉。

司无涯不知道,柳卿其实很怕冷,也不喜欢冬天,幼时的冬天他总是没有地方去,只能缩在柳树下蜷成一团,捡些枯枝落叶搭在身上,他曾发誓未来一定要住最暖和的屋子,盖最柔软的被子,可砺剑峰上冰雪覆盖,柳卿在那住了几百年,当时年少热血,不畏风霜,如今才明白,若是总让你过得不好的人,便是错的人。

这章先这样,想要一些评论收藏谢谢大家[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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