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那位凌公子就在此处。”
顾珩立在门前,抬起的手却停在了空中,目光落在门缝上,一时有些踟躇。
虽说他现下终于寻得了宋鱼儿的下落,可在她借着大火逃出府的这段日子里,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竟在这短短月余的时间内,执掌了宁都内的众多产业,成了一方神秘巨贾,还以男装掩人耳目,人称凌公子。
好在他一直暗中派人留意宁都内商铺的变动情况,这才让他寻得了些蛛丝马迹,证明了这位凌公子,便是出逃的宋鱼儿。
他不知她现在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更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自己似乎应该恨她,可他却只是觉得迷茫。
但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宋鱼儿和宫钰,是明明白白的两个人。更有一个离奇的念头在他心中缓缓成型,他如今想娶的人,并不是宫钰,而是——
“王爷?”随侍见他久久未动,从旁提醒了句。
顾珩被他一唤,这才缓过神来,轻应了声,随即抬手将那虚掩的房门推开。
他只觉自己心如鼓擂,可门扇缓缓向两边张开后,却只见一座摆着茶台的长案,案后空空如也,唯有两个半空的茶盏,一前一后摆在案上。
她在此处招待过客人。
顾珩皱起了眉,心中莫名生出一丝慌张,回首问向侍从:“人呢?”
侍从立刻回道:“回王爷,据探子传回的消息,那位凌公子今日确实是在此处的,甚至就在您出府之前,还有人见着他了。”
“可现在人在何处?”顾珩的脸色冷得像铁,“不知道就去问。”
“是,属下这就去!”侍从心中一凛,忙拱手退了下去。
顾珩上前,在那主人位前的茶盏上摸了摸。
其上仍留有几丝温热,想是不久前才离开的。他的心中稍定了定,应当只是暂时出去了而已,她哪就有这般警觉,能提前预知自己的出现呢。
很快,侍从便带着消息回到了门边。
“王爷,今日有一位姓陆的商人,欲将自家的染坊卖出,那位凌公子招待了那陆姓商人,刚才同他一道去看染坊了。”
顾珩从桌案后阔步绕出,“染坊在何处?”
侍从道:“听说就在巷后,倒也不远。”
顾珩半点也未迟疑,用目光指了指门外,“带路。”
半刻,一行人便来到了染坊的门口,顾珩也未命人前去递个话,便直接进入了那染坊的大门之内。
可刚进入前院,他便觉得有些诡异。
诡异的安静。
这前院之中还有晾晒的布匹,想来染坊仍在经营之中,可却一个伙计的人影都见不到,甚至连句交谈声都听不见。
他的眉头已然拧起,环视了一周高耸的木架,又将视线锁定在了一扇青黑的小门上。门后飘着缕缕烟气,应当是煮热的染料蒸腾出的水汽。
他足下一转,随即穿过了那扇小门,来到了后院。
此时的后院之中,依然飘散着染料独特的气味,而染缸之中,也浸泡着还未染完的布料。
可唯独没有一个人。
就像是原本还热火朝天地干着活的工人,突然之间都销声匿迹了,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顾珩的心忽地漏跳了一拍,他忙回首看向跟他一道前来的侍卫,“快去搜查,此处定有些蹊跷!”
侍卫齐齐应声,随即在院中四散开来。
半晌,便有侍卫陆陆续续地发出了回应。
“王爷,此处的脚印有些奇怪,应当有人在这廊柱后站了许久。”
“王爷,这墙角边也有类似的脚印。”
“王爷,这几块砖石上有刀剑斫过的痕迹。”
“王爷,这道门前的地面太过干净了,应当有人特意打扫过地下的足迹。”
“王爷……”
顾珩将众人提供的信息汇集到了一起,沉吟了许久,得出了一个令他的心紧紧揪起的结论。
宋鱼儿今日被人带至这处染坊,应当是被人下了套,那群人早就有了埋伏,为的就是在她全无防备之时,将她悄无声息地掳走。
而这群人训练有素,甚至能在他找到宋鱼儿之前,就已经锁定了她的位置,抢在自己之前将她带走,那背后的人,倒也并没有其他的人选了。
顾珩的唇紧紧绷成了一条直线,眸中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
“行了,都别找了。”
“王爷,那咱如今……?”侍从有些不明所以,试探着他的态度。
顾珩的声音极冷,像是霜天雪地里,剑尖划过冰面的声音。
“准备车马,进宫。”
*
“殿下,人带来了。”
说话的是陆才慎,可他此刻却已经换了身宫中内侍的打扮,极为恭顺地对着宫钰行了个礼,随即侧过身来,用目光示意兵卫上前。
宫钰斜斜倚在坐榻上,身侧的脚踏边跪坐着个男人,正低眉顺眼地为她捏着腿。
她闻言稍抬掀起眼帘,便见那个同自己生得极像的宋鱼儿,在一众兵卫的簇拥之下走进了殿内。
她此时作男子打扮,倒是令宫钰稍愣了一瞬,随即嗤笑了声。
“这样看来,我若是男儿身,应当也是个美男子呢。”
凌玦脚下一顿,目光却落在了那跪坐在一旁的男人脸上,随即挑了挑眉。
“公主的口味也是一如既往啊。”
宫钰知道她看出了这男宠的长相肖谁,也不遮掩,稍坐直了身子,将男人的下巴一抬,神色甚至还带了几分得意,“还挺像他的吧,你看看,这世上若想要找到相似的人,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凌玦似是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附和道:“确实,王爷能找到,您也能找到,你们的兴趣还挺一致,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宫钰自是听出了她的讥讽,却也不怒,反倒笑了声,“可长得相似又有何用呢,外貌肖似之人何其多,模样相同,命却不同,顾珩当着当朝摄政王,何其风光,可他却只能做我的男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真是造化弄人啊。”
她说着,有些嫌恶般将那男宠推到一旁,接着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立在凌玦的身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语气却森冷无比。
“你也是一样,生了张好脸,却没有生在个好人家,不要以为你长得像本宫,就真能替代本宫了,你这一辈子,从你出生在穷街僻巷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凌玦回应着她的视线,面上未见半点波动,甚至还从善如流道:“公主说的没错,你这一辈子,也是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宫钰的面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凌玦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显而易见的小事:“公主虽生于宫廷,可皇室却子息薄弱,你只有一个幼弟继位,是以朝廷事务不得不倚仗摄政王,而这摄政王又是个外强中干的软脚虾,便注定了在外敌环伺之下,你只能选择和亲争得一时安宁。”
“你——!”
被她这般当面顶撞,宫钰自然是怒的,可这卖酒女说的每一句话,却又字字戳在了她的心窝子里,尤其是骂顾珩那句,甚至让她生出几分痛快之意。
“顾珩那厮确实是个软脚虾,你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些日子,倒是已经将他看了个分明,比我当年还强些。”
凌玦耸了耸肩,回道:“公主现在看清也不算晚嘛。”
“是啊。”
宫钰的唇边忽泛起了一丝笑意,可眼周却并无半点波动,倒将这抹笑显出几分诡异来。
“顾珩是个靠不住的,所以我注定只能靠自己去争得我大宁的社稷安定,这确实是我的命。”
凌玦半点不为所动,只当看不出她的别有深意,有些不耐地抱臂看向她,“公主今日做出这么大的排场,费尽心思地将我带进宫来,应当不止是为了同我谈心吧?”
宫钰却一时没接话,而是盯着她的眉眼细细打量了一番,又绕着她转了一圈,仿佛在检查着什么。
半晌,她站回凌玦身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仅同我长得像,连身量都大差不差,若是再让你换上我的衣裙,便是父皇母后还在世,只怕一时也分不出你我来,更不用说别人了。”
说着,她侧头向陆才慎吩咐道:“去找件我的常服来,让她换上看看。”
“是,奴才这就去。”陆才慎忙应了声退下。
可刚走出殿门,他却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殿下,王爷进宫了。”
“他这动作倒是挺快的,这是要来找我要人呢,”宫钰冷笑了声,目光斜斜扫过凌玦,“先将她带下去看管起来。”
“是,奴才遵命!”
片刻,凌玦前脚刚被带出凤鸣殿,顾珩便寒着一张脸阔步而入。
宫钰此时已然坐回了榻上,那男宠依旧跪在脚踏边为她捶着腿,像是凌玦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眼,半点不见慌乱,对着顾珩笑了笑,道:“摄政王今日来的倒是极巧,我正有事想要找你呢。”
顾珩的视线扫过那男宠,极为不喜的皱了皱眉,别过眼不去看他,问向宫钰:“何事?”
宫钰定定地望着他,神色极为坦荡,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我已决定了,为了我大宁朝的江山社稷,我当回北燕,三日后便启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