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口中说着,同时紧紧盯着她的腕间。
可随着衣袖的滑落,他的眸光却倏地一凝。却见那一截皓腕上,竟然细细缠着一层雪白的棉纱,看不出其下究竟是光滑的皮肤,还是狰狞的疤痕。
“你这是……”顾珩疑惑地抚上了那层棉纱,用指尖寻找着掖进去的末端。
“摄政王这是做什么?”
凌玦猛地将手向后一撤,可顾珩却比她的动作快上许多,一把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眸中闪着几分笃定与兴奋。
他此时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人绝对不是宫钰。
“钰儿为何要缠上这纱布呢?难道是怕我发现了什么?”
凌玦却拢了拢袖子,面色冷淡,“疤痕毕竟丑陋,本宫看着也心烦,不如遮起来,眼不见为净。”
“是么?”顾珩笑着,仿佛早已看穿了她的强装,“只怕是因为你的手腕上根本就没有那道疤,所以只能这般遮掩吧。”
“摄政王这是何意?”凌玦眉梢一挑,冷眼斜斜扫向他。
“宋鱼儿,别装了,我知道是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的眼睛,”顾珩再度上前,抓住她的手举起,语带挑衅,“你若当真是宫钰,就将这棉纱拆开,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是么?”
凌玦却面不改色地抬起另一只手,将那纱布的末端抽出,又用视线指了指,示意他自己接过去,“摄政王若是非要揭本宫的伤疤,那便揭吧,总之你做的丑事,也不差这一件了。”
顾珩却有些犹疑了。
她居然肯让自己揭开?难道这下面当真是那道伤疤,她其实就是宫钰?
若当真如此,那他今日所为,不仅是有损了公主的颜面,更是打了他自己的脸。这替身是自己找的,如今他居然当真分不出两人了?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这道怀疑。
不,不可能,宫钰既然让宋鱼儿假扮自己,一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她做的这一切都是故布疑阵,为的就是躲过自己的查探,自己决不能让她的计策得逞。
思及此处,顾珩的眸光又定了定,随即捏着那末端,一圈一圈地将棉纱揭开。
可那棉纱揭到一半,顾珩便已经看到了其下那道暗红的疤痕,心头不免一跳,仿若烫着手了似的,下意识将那纱布丢开。
“怎么,王爷非要看到我这伤疤,才能解你的心头之恨?”凌玦却接着将那几圈剩下的面纱揭开,还抬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怎么可能?”顾珩有些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两步。
“怎么不可能,”凌玦冷笑了声,那语调神态都和宫钰如出一辙,“摄政王当真是好眼力,只怕是你思念你那姬妾成狂,竟连本宫都认不出了。”
顾珩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张脸,再加上这道疤,似乎应当是宫钰无疑了,但她却总是给他几分异样之感。
她究竟是谁?
原本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将宋鱼儿当作宫钰,可如今所有的证据告诉他这就是宫钰,他竟然不太敢确定了。
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你……好好休息。”顾珩强行压下脑中千头万绪,转身推开房门,有些狼狈地踉跄了两步。
凌玦则用目光示意宫人将房门关上,气定神闲地坐回了榻边。
脑中此刻终于响起了久违的提示音。
【系统自动提示:当前世界男主后悔值大幅提高,后悔值——30%】
凌玦撇了撇嘴,作用似乎不算大,但后悔值好歹能稳住了,也算是个小突破。
她又低头摸了摸手腕上那道疤,将边缘翘起的假皮轻压了压,随即极为耐心的,将棉纱又一道一道缠了回去。
这个世界男主的疑心这么重,果然还是得有备无患呢。
*
公主仪驾继续有条不紊地驶向玉城所在的方向。
顾珩这几日却总有些心神不宁。他又不是个傻的,自然不可能全然放手朝中事务,自从他离开宁都后,每日都有人从宁都向他传信,汇报朝内的近况。
他本以为眼前的“宫钰”,只是宋鱼儿假扮的一个幌子,而真正的宫钰,应当想趁这个机会在朝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当然,他也早早做好了防备。
但似乎是他多虑了。根据传回的信息,宁都内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顾珩立于马上,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了那架公主的翟车。一阵朔风掠过,将侧边的车帘斜斜吹起一角,于是他得以瞥见了车内那人的侧脸。
她正闭目斜靠在车壁上,神色恬淡,似是在浅眠。
可她真的是宫钰吗?
顾珩收回目光,抓紧了手中的缰绳。不,这其中一定有些他还没看透的安排。
他极为了解宫钰,她可不是什么天真单纯的少女,生于宫廷之中,又在北燕皇室过了三年不知为何的日子,她的心思只怕比过往更为深沉。
即便如今她肯回到北燕,可他并不敢打包票,这背后没有其他的动作。江山社稷系于一身,他可不敢赌。
且不论这车中人究竟是谁,必须要盯紧了她才行。
当夜,也是离开宁都后的第九晚,他们宿在了孟阑郡,此处已依稀可见北地的冷峭,比之前的城镇荒芜不少。
顾珩心中有事,故而睡得并不安稳,半夜里一声鹰隼啼叫,更是将他原本就不甚充裕的睡意彻底驱散。
他顺势直接起身,想要开窗透一透气,一疏胸中的烦闷。
可就在他抚上窗棂时,忽然听到了某种细微的响动。
他的动作立即止住,侧耳静听,似是生怕自己发出的声音将对方惊动。
那声音窸窸窣窣的,像是在纸张在摩擦。接着吱呀一声,应是窗户被人推开,而后是某种由慢渐快的扑簌,倒像是某种禽类扇动翅膀的声音。
顾珩不由得警觉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窗扇推开一道细缝,而后借着一片冷辉,瞥见了一道黑影从空中掠过。
那是只消瘦的隼,可它的一只爪边却异常的鼓起,应是被人绑上了一个细小的竹筒。
那隼又长长啼叫了声,便极为敏捷地向远处飞去。
他的目光一垂,刚好看见正房的窗户咔哒一声合上。那声音消失后,更衬得夜里极静,若是他没有起身,只怕永远也想不到,正房中的人,竟然用隼向外传了信。
顾珩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他就知道宫钰肯答应回北燕,并不是那么简单。
那只隼飞走的方向,是北边。她夜里这般偷偷摸摸的行动,难不成是在向北燕传信?
宫钰究竟要做什么?
顾珩在房内不住地踱步,但他的心却比表面上的动作要沉静得多。即便某个想法细思起来有些荒谬,但却渐渐牢固地在他的脑中扎了根。
宫钰毕竟嫁去了北燕,还已经和北燕国君生下了一个小皇子。即便自己同她过往确实有过一段情,但时过境迁,说来两人早就离了心。
女人本就如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虽说是大宁的公主,但更是北燕的后妃,只怕现在的心思早就已经偏向了那边。
她一介女流,如何能穿过层层封锁,只身回到大宁,过去他未曾细究,如今细细想来,这事怕是从一开始就是她联合北燕做的一出戏。
而做这场戏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自己骗去玉城。现如今边境应当已经有了北燕的埋伏,宫钰此时同他们通信,正是里应外合,只等着他现身之后一网打尽。
顾珩脚步一顿,终于将一切线索理顺了!
他也不拖沓,当即掏出一张纸笺,写了一行字,又扯下腰间的令牌,命暗卫送了出去。
当真以为这样的手段就能将他拿下了吗,笑话。他倒要让她看看,什么叫黄雀在后。
*
玉城以北五十里。
一名兵士冒着寒风,小跑着进入了主帐中,“主上,探子传信,宁朝的军队有异常调动,应当是往玉城的方向来了。”
“什么?”那主位上的人瞬间瞪圆了眼,“我不同他们计较,好声好气地来接公主回去,他们居然要调动军队,怎么着,想打仗?”
“主上,”兵士瑟瑟发抖,“属下……属下也不知。”
主位上的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似是越想越气,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怒极反笑,“好啊,要打仗是吧,我还就怕他们不打呢!传我命令,调集八千将士,给我包围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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