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栩的脑子此刻还算灵醒,他虽对卢延逯给出的条件颇为心动,但他也明白,自己若是帮着苏翎,顶多只是做不了大官,生活虽憋屈些,但命还在。
但若是帮着卢延逯,且不说这卢家对自家媳妇都这般磋磨,对他这外人又能好到哪儿去,但凡苏翎对自己起了杀心,只怕他还没上任,媳妇儿子就要开始守孝了。
况且看如今这架势,若是苏翎回了卢家,那赏赐就重回了他卢延逯手里,但若他们成功和离,不论苏翎愿不愿意,她的户籍总之还是要落回苏家的。
他又不是个傻子,孰轻孰重还掂量不出来吗。
苏栩干笑了声,道:“卢将军,我知自己的斤两,那户部、礼部再好,哪是我这庸碌之才能胜任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和离书,你还是得签。”
说罢,他从卢延逯的手臂下钻了出来,小跑两步站到了凌玦身边,对着她颇为自豪地咧开嘴。
“妹妹,为兄今日还算中用吧?”
凌玦轻哂了声,“还行。”
“快签吧快签吧。”苏栩得了肯定,又增了几分信心,对着前妹夫连连催促。
“我不签,”卢延逯瞪着不满血丝的双眼,满是不甘,“你我夫妻二人情投意合,我凭什么要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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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投意合?”凌玦嗤笑,直接走到一旁坐下,“就在十日之前,我就坐在这个位置上,你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这就不记得了?”
“我...”卢延逯语塞,上前两步,躬身在她身侧低语,“那不都是误会么,现如今误会都已解开了,赏赐也都折成银子给你了,甚至你还跟那......我也都不计较了,你究竟是为什么还要跟我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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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凌玦唇边泛起一丝讥嘲,“没发现有误会的时候,你可是真心实意地要把你的外室孩子带回家来好生照顾,现如今发现自己在给别人养老婆孩子,怎么不送走呢?”
“你这不是在难为我么?你也知道这孩子的身世,我怎么可能把他们送走?我也有苦衷啊,你再忍上几日,他们很快就会被接走了。”卢延逯咬着牙道。
凌玦冷笑了声,道:“哦,所以没有误会的时候,要踩着我的脸面,现如今误会解除了,不仅要踩着我的脸面,还要让我理解你的苦衷。
“你的苦衷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有了苦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折磨我了?你当我是那种毫无自尊的可怜虫,你随便说两句好话就能忍下来?”
卢延逯被如此直接地戳穿,只能结结巴巴地回了句:“我...我会补偿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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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什么补偿?”
卢延逯忙道:“陛下承诺,待他将他们母子接入宫中之后,将封我为二品辅国大将军,那时的赏赐比起这次只多不少,你且放宽心就是。”
凌玦顿了顿,笑道:“你还是没明白,陛下这么说,分明是在点你呢。”
“......什么意思?”卢延逯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若是要封你,本当现在就封,等到他们进了宫后,你说你还有什么作用?”
卢延逯开始有些动摇:“那......你的意思是,陛下是对我不满了?”
凌玦点点头:“当然了,你若是要替他背下这母女二人,自然要做的再些狠绝些,你不和原配和离,怎么能显得对现任妻儿死心塌地,又怎能显出你对陛下忠心耿耿呢?”
卢延逯犹疑了,他能看出,苏翎这番言论,是迫不及待地要同他和离,可她所言,却也不无道理。陛下当下对自己的态度,确实算不上彻底信任。
若是想要在朝中更进一步,确实需要向陛下展露出更坚定的决心才是。
但是当真就要这样放她离开吗?他不甘心啊。
正在他天人交战之际,卢母从后院急匆匆跑了过来。
“儿啊,我听说苏翎回来了?”
她见着凌玦坐在堂内,脚步一顿,脸上浮现出一抹厌恶与惧意混杂的神色,忙拉着卢延逯,后退了两步,劝道:
“她要和离,你就赶紧答应吧,她一个外人,和我们母子怎么可能是一条心?万一她在外多嘴说漏了什么,我们一家都要给她陪葬。你就听娘的,早点和她划清界限,就当是为了娘,可好?”
听了母亲的话,卢延逯拧起眉心,紧紧地盯着苏翎的脸。他们少年夫妻,虽聚少离多,即便在他以为和杜月娘有了孩子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和苏翎分开。
他一直觉得,她会理解的,就算她受了委屈,只要他日后补偿给她就好了。
但如今看来,于忠于孝,他似乎都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卢延逯紧紧抿了抿唇,艰难地吐出几个沙哑的音调:“好,我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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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凌玦手上接过那张和离书,闷声不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郑重其事地递回给她。
“我今日同意与你和离,并非与你恩断义绝,他日事了,我定会再次上门提亲。”
凌玦只管将和离书接回,又拉着苏栩按上了他的手印,随即起身便要准备离开,连个正眼都没留给他。
但苏栩却拉着她的衣袖扯了扯,低声提醒道:“妹妹,为兄还没找他要钱呢。”
“也是,忘了这茬了。”凌玦回身,看向卢延逯母子二人。
卢延逯有些惊喜,还道是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却见她抬手,指了指身侧的母亲。
“看见了么,她头上插的鸽血红簪子,腕上挂的翡翠镯子,还有手上戴的祖母绿戒指,眼熟吗?”
苏栩立刻点头:“眼熟!那都是母亲的传家之物,你出嫁前送给你当了嫁妆,当年我还和她闹过一场呢。”
“对喽,”凌玦拍了拍他的肩,“去吧,现在你都可以拿回来了。”
苏栩摩拳擦掌,刚走了一步,却慑于卢延逯的目光不敢继续上前,只能搓了搓手,笑道:“这个,卢将军啊,既然你和我妹妹已经和离了,留着她的嫁妆也说不过去吧?”
卢母立刻护着自己的双手,连连后退:“不...不行!”
卢延逯皱了皱眉,没想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母亲竟连这些珠宝都拿去用在了自己身上,若是被传扬出去,他这官声就当真没救了。
“母亲,既然是苏家的东西,自然要如数还给她。”
“不是她的,这分明都是我自己的!”卢母猛地摇了摇头。
卢延逯的眉心蹙得更紧,“母亲,不是您说要和她划清界限么,您留着她的首饰,还如何划清界限?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出来,您还说得清吗?”
卢母目光闪躲,犹犹豫豫。
卢延逯也不再给她思考的机会,更不顾她的阻拦,直接从她头上拔下簪子,从她手上取下玉镯和戒指,尽数交还给了苏栩。
“这下,”他眼圈微红,竟哽咽了下,“你来时带来的东西,就都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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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玦打了个哈欠,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苏栩倒是有几分动容,上前两步追上她,道:“妹妹,我看他对你倒是还有几分真感情,这回应该是真后悔了。”
“男人的后悔,鳄鱼的眼泪。”凌玦斜了他一眼。
苏栩眨了眨眼:“啥是鳄鱼?”
凌玦上了马车后,对着他摆摆手,“东西你也拿到了,回去吧,以后别来烦我。”
苏栩扒着车辕,仰头道:“可是你如今已经和他和离了,户籍只能落回苏家,你不回家又能去哪儿啊?”
凌玦笑了声,当着他的面放下车帘。
“谁说我只能落回苏家。”
*
“你说你现在是愆云观的坤道?”虞冽差点被茶水呛了一口。
“是啊,”凌玦坦然地点点头,“女子的户籍若要移出母家,要么出嫁,要么出家,我刚和离,出嫁也不合适,那就只能出家了。”
“可是你又不住在观中,”虞冽看向她手中端着的果酒,“也不遵循修道之人的戒律,愆云观怎么就同意纳你入观了?”
凌玦淡道:“我给他们捐了三百两香火钱。”
虞冽一顿,随即拱手:“失敬。”
凌玦摆摆手:“能买来自由的,都是小钱。”
虞冽有些惋惜道:“若是你早点告诉我,倒也不必花这个冤枉钱,我虽说不上有什么通天的本事,给你安排个女户倒也不在话下。”
凌玦却摇了摇手指,“不了,我只想挣你的银子,不想欠你的人情。”
虞冽不置可否,道:“据我所知,你现在应当也不缺银子吧。”
“银子哪有嫌多的呢,”凌玦指了指窗子正对的房间,“国舅爷也不缺银子啊,这不还是在努力做生意么,不然您请我来做什么呢。”
虞冽抬眉,“我与苏娘子自是不同,苏娘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还要多攒些本钱,才能成家立业啊。”
“国舅爷说笑了,你已经是国公了,若是要再立业,只怕——”
“苏娘子,”虞冽笑着打断她即将出口的话,“隔墙有耳,你可别害我啊。”
凌玦挑眉,用目光指了对面,“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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