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事,慈默其实记不大清楚了。
高烧来势汹汹,他的大脑像是烧坏了的线路,完全无法工作。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托起腿放到了车内。
车子开了自动驾驶,牧修远将窗子关的严严实实的。
慈默有些不满地皱了下眉,他想要呼吸到外面清凉的空气。
嗓子很干,说话似乎都变得无比艰难,他只能无力地抬起胳膊想打算自己开窗。
但牧修远却把他的手拿了回来,还帮他把座椅调整好不让他乱动。
“小乖,你现在不能吹风……我知道你很难受,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白家有自己的私人医疗团队,随叫随到,他刚才已经通知过了。
牧修远看着慈默发红的脸颊,自责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发现他在生病。
操作的时候其实他也碰到了慈默的皮肤,但他只是以为那温热的触感是活动引起的。
车子平稳又快速地往回驶去,牧修远沉默着,一言不发。
过了几分钟,还是慈默先动了一下,算是打破了宁静。
他觉得自己要融化了,像一摊冰激凌。
掀起眼皮,看到的又是牧修远那张冷的像冰雕一样的脸。
慈默虽然被冯川说过很多次缺心眼,但他自认为还是能很清楚地辨别他人的情绪的。
像这样绷着脸,嘴角耷拉着,一看就非常生气。
慈默不害怕别人发火,因为他知道大家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过后冷静下来就好了。
他害怕的是能把火压着不发作的人,这种人往往更执拗,下手也更狠。
他还记得上学时有次外面有游行活动,班里一半的人都逃课去看,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
班主任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等人到齐后像往常一样上课,所有人都以为没事了,谁成想在放学时那些缺席的同学一口气被布置了十倍的作业,完不成就要记过退学。
慈默没去参加自然无需完成,但他看冯川一边骂一边写太可怜了,就帮他写了一些。
但班主任火眼金睛,竟看出了他们的字体不一样,第二天把冯川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了起来。
“冯川,这么工整的字,是你自己写的吗?”
冯川一点也不心虚,底气十足道:“那当然,每个字都是我亲手写的,一直写到凌晨三点才睡呢。”
慈默心想,你确实很晚才睡,因为你大半夜写烦了去喝酒,结果拉着我发酒疯,唱了一夜跑调的流行歌曲,还非要跟我演电视剧,让我扇你巴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看的桥段。
班主任也不直接说他撒谎,而是让他站到台上还原一下字迹。
冯川脑瓜子转的倒是快,当即说我现在写不了,因为昨晚帮我写另一半作业的是我的第二人格,现在他去休息了。
班主任仍然微笑着,和善地要把他送去医院精神科治病。
最后,这件事以冯川留堂一个月为告终。
过了好几年,慈默仍然清楚地记得班主任处变不惊地拨打医院电话的样子。
他想,这样生气的人简直太可怕了,像个看不清内部构造的炸药包,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只能一直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而现在,他见牧修远一边拿出备用的降温贴小心地贴到他的额头上,似乎极尽温柔,一边又面色沉郁得能杀人,不由得心里发怵。
人家高高兴兴地带着自己出来操控机甲,结果自己却虚弱到路都走不了,一定扫了他的兴。
或许是因为牧修远认为自己是他弟弟,所以才没有当场埋怨自己吧。
慈默瘫在椅子上,完全由冰激凌变成了热乎乎的小糖水。
他努力让自己面对牧修远的眼神不要躲闪,因为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求生课老师曾说过,面对大型的野兽,拔腿就跑会死得更快。
而牧修远恰好瞳孔偏浅,在车内灯光的映照下,像极了某种肉食动物的眼睛。
慈默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危机,他没头没脑地开口问道:“你不会把我吃掉吧。”
牧修远一愣,情绪翻滚得愈发激烈。
必须赶紧回家,小乖都烧糊涂了。
他耐心地顺着慈默的话往下说:“怎么会呢,哥哥是绝对不舍得伤害小乖的。”
慈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感觉天旋地转,喉咙直犯恶心。
似乎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几乎有些喘不上气。
人在不舒服的时候总是格外敏感,慈默心底涌起一阵委屈。
究竟为什么啊,来到这个地方也不是他选的,这具身体出了问题,弄得他这么难受,也不是他的责任。
现在牧修远虽然口头上在安慰他,但仍然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明显没有消气,等着和他秋后算账呢。
他……有点害怕,他想念他的小家,想郑阿姨了。
牧修远看着慈默把下巴埋进软垫拆成的小毯子里,低着头试图将自己蜷缩起来。
灯光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睫毛滚落,砸在车内定制的隔音地毯上。
牧修远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慈默艰难地呼吸着,听到牧修远不停地在他耳边问他哪里难受。
他哪里都难受,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他,这个认知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到无比陌生。
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他几乎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如果老天爷真的想让他拥有家人的话,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他在亲人身边长大呢?
为什么要给他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让他冒名顶替,取代别人的位置?
慈默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发烧让他思绪混乱,来了点小脾气。
牧修远见他迟迟不回应,正急得要死,忽然看见慈默泪眼朦胧地看向他:“你……你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凶?”
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全线崩塌,牧修远直接僵住了。
从小时候起他就被许多不同的人说过表情太少,甚至有人给他起名为“牧冰块”,他不甚在意,觉得面部表情是会暴露内心想法的,他这样只会又少一个弱点。
可现在,他恨不得穿越回二十年前,逼着当时的自己每天在镜子面前练习微笑。
他有些慌乱地解释道:“没有,我,我就长这个样子,没有凶……。”
他说的磕绊,而慈默本来就大脑一片混沌,什么也没听清楚,只觉得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像很激动。
完了,慈默想,他更生气了。
上次把人惹生气就挨了揍,那这次呢?
慈默想缩到角落里躲起来,却发现车内的空间不允许他这么做。
牧修远正反反复复地说他自己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表情,却听到慈默闷闷地挤出一句:“对不起,求你别打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生病的……”
这一瞬间,牧修远觉得忘记怎么呼吸的换成了自己。
哥哥:死长相,快和善一点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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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别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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