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妈妈

“你是怎么死的呢?”

“被杀掉了吗?”

“还是想不开自杀了?”

“看你成天傻乐的也不像啊……”

周末一瞬间就飞走了,“黄金vip席位”的童珠回到学校的“宝座”,人心里揣着事,小说也不看了,课当然也不听了。

寿晴澜委身的吊坠缠在童珠手腕上 ,透亮油润,像青鱼头骨里坚硬的青鱼石。看不出宝贵,只是缠在童珠细白手腕上像个时尚单品。

17岁少年被委以重任,还是挺兴奋的。

他完全可以推掉微雨无厘头的要求,他和她素不相识甚至可以说她还得罪过他,死了还是消散,明明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

缺法宝吗?不会,云随风会给他的。怕了微雨吗?不会,云随风会打死他的。

可怜她吗?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变成这样了之前甚至还要袭击他,灵魂臭成那样,看起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见色起意 ? 那更不会了,寿晴澜顶多算个清秀,和她比起来翟涟都算个绝色。

语文课老师一边鉴赏着古诗词,优美地如痴如醉,童珠趁老师醉着,短暂神游天外,剖析起自己的良心。

那种一问三不知的蠢蛋实在不行就推了吧。

可是……

“我答应他了。”

方知雁实在是怕了这个神经病了。

从上课就双目无神盯着前方,嘴里嘟嘟囔囔像是在念咒,他可是听家里说了童珠之前山里练过的,总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是再不提醒他老师就要发现了!

方知雁自认为是个好学生,老师愿意把童珠给他安排当同桌是信任他 ! 他有义务带领童珠走出歧途 !

方知雁英雄就义一般大义凛然推了童珠一把,没什么经验,一掌拍在了童珠手腕,接着,就被烫到了……

“啊 ! ”

“啊! ! !”

方知雁措不及防被烫了一下叫了一声,童珠被吓到又被烫到,叫了一大声……

“给我滚出去 ! ! ! ”

语文老师一把年纪了正沉迷于诗情画意,被吓一跳又看见两个人面面相觑 ,气得不轻,班主任叮嘱什么的通通放在脑后,她现在只想让这两个家伙滚出她的课堂!

教室外,童珠撸起袖子,白皙的手腕红肿的不像样,当然方知雁的手心也是。

“什么东西?”

方知雁有些疑狐,又非常好奇。

“你是不是拿开水烫我了!”

童珠感觉寿晴澜一定是通过石头吸走了方知雁的智商,要不然也问不出这种蠢蛋问题。

“我这可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发烫符,只要感受到恶意就会发烫然后烫伤坏人,怎么滴你是不是想上课吓唬我?怎么样烫着了吧!”

童珠气沉丹田一通输出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 ! 我明明是想提醒你老师过来了!”

方知雁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疼得,眼圈都红了。

冤枉人了。

“好吧好吧我冤枉你了,所以嘛,我这小人之心这不也被烫了……”

越说底气越不足。

石头发烫就是寿晴澜有情况。

上次是医院里的医生寿逸,不知道是寿晴澜那门子亲戚,难道方知雁也是寿晴澜亲戚?

“你……你家亲戚有姓寿的吗?”

僵硬又心虚地开启新的话题。

“怎么的?还聊上了?”

语文老师从门口探出头来。

“还不快进来!”

两个人灰溜溜地回到座位,过程中接受全班同学目光的检阅,翟涟关切的目光更是让二人浑身刺挠。

下课后语文老师刀子嘴豆腐心,看见两个人手臂上的烫伤,皱着眉头让两人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你……你问我家亲戚干什么?”

方知雁别别扭扭,医务室里刚好两张床并排,周围帘子挡的严严实实,校医给两个人处理一下红肿的地方,也就不管了,毕竟啥事也没有。

“就是你认不认识寿晴澜,或者说听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屋里没别人,童珠开门见山。

方知雁一贯娇纵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僵硬。

“行吧看你这出你肯定认识。”

怎么也是当了这么多天同桌了,这点了解还是有的,看着表情就知道不是一般认识。

“我知道,但是也不太知道。”

方知雁扭扭捏捏不像样,童珠懒得猜。

“我妈就姓寿,她肯定是我妈那边的亲戚。”

“这不就行了,回去问问你妈。”

“…………”

方知雁表情更僵硬了,张了张嘴,无声翕合了两下。

这种表情很常见于4、5岁的孩子,被抢走了心爱的糖或者玩具,一下子丧失了对世界的信任,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仓惶无措。

鸡屎山脚下村庄不少,但是人少,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孩子,被父母忍痛留在家的孩子们往往都是一脸倔强,一脸都是要和整个世界为敌的可笑表情。

童珠见过没爹没妈的孩子,那种年纪很小的孩子,和世界的联系只有父母,失去了这个联系就好像失去这个世界也没关系。他曾经属于这个群体,只不过是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而长到可以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年纪,他又寻找到与这个世界新的联系。

童珠翻身下床,来到方知雁的床边。方知雁表情还来不及切换,一把被童珠搂住。

像刺猬一样把刺武装起来,张牙舞爪,保护自己的柔软,刀剑向我。

“哎呦我擦。”

变脸变得如此之快,方知雁一秒恢复。

“我妈姓寿,你说的寿晴澜可能是我妈的妹妹。不怕你笑话,我妈那边的亲戚我一个都不认识。”

收拾好心情,方知雁斜靠在医务室床头,脸色平平,声音也波澜不惊。

“我妈没得早,我爸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方知雁深吸一口气 ,“我爸爱惨我妈了,我爸不是本地的,在外乡认识了我妈。”

说着偏了偏头,看向童珠,童珠老老实实坐在自己床边,认认真真听故事。方知雁也不好再说什么,都开了个头了,好不容易有点倾诉欲,顺着说也就这样了。

“我没见过我妈,我妈没了以后我爸天天忙,家里不是保姆就是阿姨,其实和你也差不多。”

良心突然发现了 ,想着童珠也不容易 ,方知雁难得说点好听的。

但是童珠不太领情,云随风又当爹又当妈的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有师父,我师父对我可好了。”

“去你妈的。”

方知雁气不打一处来,猛踹了一脚童珠的床头,童珠被晃得被迫闭了嘴,恢复到了最佳听众状态。

“我妈叫寿英英,不过现在看来不一定是真名,因为我妈没了以后我爸发了家,就把家搬到这里,到处打听。”方知雁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确实连自己亲妈叫什么都不知道,也确实可笑。“什么也打听不出来,也可能是打听出来也不告诉我。我爸这个人吧,要不是我是他眼看着从我妈肚子里生出来,他肯定也不会管我。”

方父是个什么样的人童珠没听家里提过,不知道是不是两家没什么生意上的联系。

“你信不信,我就是有点心灵感应那一套套的,我一听这个名字我心里就咯噔一下。” 明明之前从来没听过的名字,只是和妈妈姓氏一样 ,就让人心跳快了几分,是血脉的力量吗?

方知雁说嗨了,甚至说出了点洋洋得意的意气风发,“哎,对了,你说的寿晴澜长什么样啊?说不定和我长得还有点像。”

确实,都是清秀那一挂的。

“回去问问你爸呗,他说不定认识呢。”

童珠想给方知雁来个大变活人的,但是寿晴澜最近状况不好,去找微雨结果这货装死,喷泉喷得欢快,人影屁嘛没有,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可能是甩开包袱去享受生活了吧,童珠愤愤不平,因为他某种意义上成了接盘侠。

变不出来,空口无凭,但是方知雁出奇配合。他信了。

可能真的是想找找妈妈那边的亲戚吧,听着童珠对寿晴澜外貌的描述,大眼睛萝莉头年轻又漂亮,可以说是和方知雁长相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方知雁就是出奇的自信,肯定是他姨没跑了。

关于寿晴澜的来历,童珠倒是没有含糊其辞,就是天上掉下个老头,老头送了块石头,石头里蹦出个田螺姑娘…………

方知雁听完脑子里自动脑补了画面。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环节跳过,只有老乡被害为老乡报仇的熊熊烈火。

“妈没了好不容易找着个姨也没了!”

方知雁短暂地放下人类的理智和对童珠的成见,看着童珠手腕上的石头就想摸,“干什么干什么呢?想动手 ! ”

翟迟拖着翟涟来看看自家兄弟伤势如何了,翟迟早就听说过他大哥的头号小迷弟,方知雁早前拉帮结派名声在外,翟迟怎么看他俩人受伤都是方知雁借机找茬,一听说童珠把自己搞到医务室了,急得扔掉《五年中考三年模拟》就奔向翟涟那里…………人多力量大嘛……

“当着我哥的面怎么不装了!还好学生呢!”

学渣翟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优绩主义的机会,小嘴叭叭激情开麦,一巴掌打落了方知雁的手。相比之下翟涟就公正多了。

“别闹了,”脸色一如既往的和煦,嗓音温和,懂了,今天是温柔大哥哥人设。“伤得怎么样了?”其实肉眼已经看不出两个人的手和正常手有什么不一样了,但是翟涟还是拉起两个人的手细细查看了一番,让方知雁一脸不爽瞬间乖巧。

“你们好好休息,老师那边我已经报备过了,不用担心。”得体又贴心。

惹得来看热闹的校医啧啧称奇,真不愧是好学生,对待同学友善,学习还好。来得时候翟迟拉着翟涟兴致勃勃,走得时候翟涟拖着翟迟从容不迫。校医继续猫进卫生间和女朋友煲电话粥,时不时传来几声猥琐的笑声,惹得两位伤员满头黑线。

被喧闹一冲,冲散了之前的不对付。当气氛重回平静,微妙的氛围再一次围了上来。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童珠很难向世界观完全不同的人强行插一脚,很串戏。就算来自山里,山里生山里长,世界的发展总是如影随形,科技飞速进步,就连云随风都对人类的发展胆战心惊。科技改变生活。

“不信啊,我相信科学,可是现在科学不能让我见到我妈。你说有鬼,那就有鬼吧。有鬼能见到我姨妈,说不定也能见到我妈呢?” 方知雁把鞋一蹬,掀开被子就钻进去了,他今天不想学习了。

在满地爬的年纪,每个被他爹找来的保姆见了他都会摇头叹息嘟囔着作孽啊。他不懂有什么不好,吃穿不愁,他爹永远会挑最好的给他,除了他自己的时间。保姆阿姨都很称职,尽心尽力,照顾他伺候他。

心理学家哈洛把刚出生的恒河猴和它们的妈妈分开,逐个放进笼子里。每个笼子里都有两个专门制造的“猴妈妈”,一只是用铁丝缠绕的“铁丝网猴子”,四四方方的躯体,冰冷,但腹部上方拥有一对□□样的铁制容器,留有小孔,把奶瓶里的乳汁导出来。另一只“猴妈妈”拥有用软布包裹的身躯,拥有柔软但没有乳汁的□□。

“铁丝网妈妈”冷酷无情,但可以给小猴子提供源源不断的奶水;“软布妈妈”温暖柔软,拥有“和煦灿烂”的笑容,但软布做的□□一滴奶水也没有。

脱离同伴母亲的幼猴只会吱哇乱叫,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不过两天,它们就会忍受不了,自觉爬进“软布妈妈”怀里,无助地像鸵鸟,沉溺在妈妈的幻觉里。“软布妈妈”没有乳汁,但是“铁丝网妈妈”有,灵长类动物很聪明。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小猴子从“铁丝网妈妈”那里喝完乳汁,就会爬回“软布妈妈”怀里,静静地躺着“软布妈妈”身边,它们不在乎妈妈不能抚摸它们的毛发,只要拥抱,只有拥抱。

哈洛由此确认,爱来源于接触,而非食物。

爱到底是什么呢?

方知雁体会过各种保姆阿姨的怀抱,爱不就是接触吗?那他得到的爱很充分啊 ! 可是为什么每次夜里醒来他都要蜷缩成一团才能睡着 ,像……像什么呢?像笼子里的猴子。

方猴子渴望被妈妈拥抱的感觉,他无数次从文字里幻想,从其他孩子嘴里的分享中幻想,妈妈的拥抱和其他人的拥抱到底有什么不同?

他不贪心,只要抱一下,抱一下就好。

医务室的被子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被包裹的感觉让人感到安心,要是说还有什么能像这样一样被包裹被保护,那只能追溯到在妈妈肚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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