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这么久没见，不打声招呼？

从姑姑的葬礼上回来，楚曦雇了个律师清点财产，回到 A 市，她有些恍惚：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孤零零。

林斐然担心她，搬到她家住。当然也离上班的地方近了不少。

“你这整日的失眠，该去看看医生了。”林斐然很是担心她，楚曦昼夜颠倒，下午才起床，前不久还因吃安眠药过量被送去洗胃，林斐然很担心她走了父母的老路。

“医生……”楚曦想着，是该去看看中医了，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林斐然。

她这么久下来，就林斐然一个好友，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林斐然也成了孤家寡人了。

林斐然有个暗恋很久的人，但是人家早就结婚生子了，她也没表白，楚曦决定添把火。

临行前，她有些紧张，找攻略怎么挂号怎么去，折腾下来，一夜未眠。

心里踌躇着想着到时该和那位赵医生说些什么，怎么才能要到那位的电话号，一路紧张地到中医院。

赵医生，赵医生 ……

忽然想到她的前任也姓赵，也是个医生。但是她提前看过了，赵自清不在这所医院。

“您好，请问赵医生在哪个办公室啊？”

楚曦取完号，却找不到赵君在哪个办公室，她不懂医院的布局，大堂里很多人，下定决心终于找人问问，问到一个小护士模样的女生，那个女生上下打量她一眼，脸上的微笑不多，疲惫遍布：“你找小赵医生是吧，小赵医生，小赵医生！”

楚曦抓紧自己手里的小票，是 20 号。

但是小赵医生是她要找的那位吗，不会还有个大赵医生吧。

小护士很看不惯这些看脸的小姑娘，不知道哪个看病的小姑娘把赵自清在把脉的照片放在某书上，一下子火了，即便是戴着口罩，也获得了五千赞。

评论都在问是哪家医院，哪位医生，但鉴于医院有两位赵医生，每次人都找错，所以护士默认年轻女生都是来找赵自清的。

赵自清头发不短，头发又多又厚，眉眼深邃，眼睛总是很亮，平时办公正气昂然，人又冷清不爱说话，冰山王子。

“得亏小赵医生今天在。”小护士把人领到办公室门口，赵自清是今天才加的班，有位同事刚好请假了，替一下。“有病人找。”

“进来。”一声深沉的男声落到楚曦耳朵里，她沉寂的心脏陡然跳动起来，鼓膜也乱动，心跳声充斥着耳朵，她耳鸣起来。这道声音太熟悉了，楚曦总觉得不会这么倒霉吧，下意识戴上了口罩。

赵自清打开电脑，准备好笔，上下查看一下，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一个瘦高的个子。

人就一下子愣住了。

赵自清很明显能看到楚曦眼中的震惊，他很快转移视线，冷清道：“坐吧。”

门外的人抱着一瓶矿泉水，眼睛睁大了，不可置信地默默注视着他，眼中似有水光。

赵自清鸦羽般的睫毛挡住了他眼中的震颤，楚曦竟然还背着他送给她的深绿色书包，快 30 的人了，竟然一直像个大学生，黑长直的头发散在肩上。

女生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低下头，发出的声音确实哑的、抖的：“我挂错号了……”

说完，抬腿就想走，她的慌乱和苦涩都落在赵自清的眼里，她想装作不认识他，楚曦竟然以为自己认不出来她，赵自清自嘲地笑了下，叫住她：“这么久没见了，不打声招呼？”

如雷贯耳，被雷劈了一般，石化在地。

五年前不告而别，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只带走了两个人一起养的小猫，楚曦一边感叹自己心狠，一边可怜赵自清。她其实也大方打听过赵自清的消息，可是两个人的共友只有彼此，总的来说，两个人既是亲密的爱人，也是最好的朋友。从高中认识，毕业正式在一起，再到今年，两个人认识超过十年，想起往事，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耳中忽然打鼓般出现杂音，她张张嘴巴，身边转身进来另一个白大褂的医生。

“哎，你来了。那帮我做一下记录吧。”赵君毫不客气地把赵自清留下了，楚曦看着他，感觉是自己挂号的医生，又看了一眼赵自清，后者冷冷清清应了下。

“20 号，进来吧，”赵君人看着很温和，最起码不像旁边那座冰山一样，透着寒气，楚曦远远地就被寒气入侵，冷的打了个哆嗦。

赵君先喷了下消毒液，揉搓着手抬头看她，上下打量着，盯着楚曦的脸看。

“个子挺高啊。”赵君不经意地把话题绕回到赵自清身上，“还以为赵自清的女朋友会是小鸟依人型的，毕竟从壁纸上看到你是张娃娃脸。”

楚曦坐下一愣，手脚绷紧。赵自清还拿自己的照片做壁纸嘛，她下意识看向那座冰山一样的男人，这么多年未见，他已经不再稚嫩，眉眼变得锋利，眼睛里懵懂的雾气散去，只剩下水波不兴的扫兴无趣。

楚曦说不清是岁月的大刀或是自己的推波助澜，她无从得知，也不想再参与到赵自清的生活里。

赵自清刚才的冷嘲热讽或许也说明了，他对楚曦也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低下头，心里有不甘也有难过，更多的是对赵自清的愧疚。

赵君乐得看到两个人不尴不尬的关系，看够之后要到她的身份证，放在读卡器上。

赵自清也能够看到她的情况，在本院没有病历，看来是第一次来看。

赵君：“你什么病情？”

“额，睡不着，其他也没什么。”楚曦有些忐忑，不知道医院间的就诊记录是否互通，她很担心赵自清看到自己的用药情况，她绞着手，眼睛滴溜溜看着赵君把上自己的脉。

“啧。”好一会儿，赵局眉毛都拧在一起，“换只手，吐舌头，口罩摘下来。”

换了一只手，手暴露在空调房里，楚曦是有些冷的。

“呦，手这么凉，气血两亏，脾胃也虚，情绪低落，看着也有些浮肿……”赵君啧啧称奇，看向旁边脸色铁青的男人，调侃：“你自己是医生，结果女朋友身体亏成这样也不清楚？还来挂我的号……”

楚曦有意开口辩解，但是赵自清眸子一动，她就被钉在原地了。好像他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们这段关系已经结束了，怎么都默认他们还在一起……

她总不能抚他的面子，只好默认。

“手指尖啊，冰凉，”赵君看了眼空调，“也就 25 度，怕冷啊这姑娘，冬天在 A 市过得不容易吧。”赵君觉得自己把脉不得劲，还非得让赵自清也摸摸她的手，“你摸摸，你看看，冰凉啊。”

赵自清五指修长放在键盘上，不动作，楚曦沉默着收回。

赵君觉得没有人跟他说话，怪可惜的。

“昨天几点睡的？”

“嗯……十二点。”

赵君搭在脉上，凝眉瞅她，“你如果不想治病只是来看你对象的话，那么还是出门左转吧。”

楚曦和医生对话紧张，一般医生都说要十点睡，她哪里做得到啊，十二点虽然晚，但也不那么晚，应该可以应付，但没想到医生真的能看出来，她有些泄气，张张嘴妥协：“……昨晚没有睡……”

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隐隐中还是感觉到一记眼刀，楚曦莫名其妙不敢看赵自清。

赵自清也愤愤把目光钉在她身上，离开五年，毫无声息，这就算了，这么些年把自己照顾成了什么样子？！

“通宵啊……”赵君接着问：“实话实说就行，你不就是来看病的吗。月经什么时候来的？”

楚曦张张嘴，开始出汗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脸咻的红了。

张嘴却说不出话，赵君看她的脸色，疑惑:"是不是月经不调啊，没个准头？"

女孩点点头，心已死。

“月经量呢，颜色呢？”

“痛经吗？”

“平时吃凉的吗？”

楚曦：……

磕磕巴巴，楚曦就这么回答完了，如若她的感觉没有错，赵自清从通宵哪两个字开始就一直盯着她，其他越来越低了。

后背渗出了薄薄一层汗珠，又被吸收，凉飕飕的。

赵君接连叹了几口气，撇一撇旁边冰山一样的冷脸男人，心想：“冰山也会有女朋友，真稀奇。”

“最后一个问题，”赵君收敛神色，“最近生活里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赵自清凝神也看过去，楚曦立刻坐直，不安分起来：“没……啊。”

赵君轻轻摇头，“还是不说实话啊。”

楚曦：……

她低着头，又不说话了。

“耳鸣吗？”

赵君把手放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楚曦一激灵，吓了一跳，果然还是心如擂鼓，耳朵里也似乎出现鼓点。脸上震惊的神色隐瞒不住的，楚曦此刻是真有些惊讶了：“这也能把出来吗？”

对面两个男人相识一望，赵君有些苦恼地笑了：“这些这症状怎么都不说呢，你是来看病的，还是来聊天的？”

医生语气严肃，把楚曦训的一愣，心里泛起委屈，脸颊嘟起来，似乎有气。

赵君把身份证递给她：“我说你你还生气，生气又不说，就是这样把身子憋坏的。要是你能骂出来或许就不会睡不着了。”

“耳鸣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三。”

赵自清轻轻皱眉，赵君心里一乐：老婆耳鸣这么些年一直不知道。

赵君面对这样的病人真的是心累，忍着不发脾气，他一发脾气赵自清肯定和他没完，赵君深深一闭眼：“那就说说你的抑郁倾向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自清打字的手，一顿。

女孩明显紧张起来，赵自清盯着屏幕上她在其他三家医院的用药史，都是近半年才出现的：舍曲林、帕罗西汀、氟西汀……一股无力感将他深深捆在座椅上。其他他也就是试试，毕竟一般情况下很少才能看到其他医院的就诊情况，果然，只能看到开的药方，还是只有 A 市的，在其他城市呢，也开过吗，也失眠吗，吃了药也会恶心想吐吗？

和明显，对面的女孩不想说，要不然就不会像套娃一样一层层剥开才说。赵君无可奈何转向赵自清：“要不我出去你问问？”

后者不应声，楚曦偷偷看他，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脸烧起来。

“你得配合我们，要不然我不敢瞎开药，最起码药性不能相冲！”赵君急起来，语气有点冲，赵自清不赞成地踩了他一脚，赵君和他交换眼神，没叫出声。

“也就……大概……五年前……”

五年前……

赵自清闭上眼，他宁愿相信楚曦是另外喜欢上了别人，或者是因为他妈妈的情况才不声不响离开。他怨恨她诅咒她，希望她离开自己也和幸福越来越远，可真的知道她这五年濒临崩溃，游走在世界的边缘，他只是想哭。

他只好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