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地跑着,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才抵达公主府,雪渐渐停了,月光倾泻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泛着凉意。
“解药。”在下车前墨期淡淡地开口。
墨渊看着落娇发白的脸色,垂下眼眸,手从腰上摸出一瓶白色的药丸。
“这药性很强,,会有一些副作用,可能要昏睡三四天吧。”他把瓶子给她,解释道,“它不会让伤口愈合,顶多就解毒,不会反复裂开。”
墨期把瓶子打开,倒出一颗塞在落娇嘴里,她看着落娇皱着的眉,眼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担忧。
她头也不回地把瓶子扔到墨渊怀里,另一只手把落娇身上的狐裘掖好。
她掀开帘子,一把抱住落娇的腿和背,毫不费力地下车。
墨期刚走了一步:“对了,代本宫向太后问好。”
随后,她转过身抬脚跨过门槛,抱着落娇稳稳当当地走进去。
墨期直奔自己的寝殿,她吩咐管家:“去备好热水。”
门被推开,她抬脚走到床边,把落娇放在床上,拉起一旁的被子捂到她的脸颊。
落娇迷迷糊糊地睡着,全身冰凉,她皱着眉不舒服的动了动,额上冒着冷汗。
她对外界毫无知觉,听不见也想不动,昏昏沉沉的做着梦。
应该是三年前的事了吧……
…………
北方的晚春不似南方冷,倒还有一点点热气,树木开得茂盛,花缀满枝头。
元和十六年,帝王封墨期为安悦公主,赠予她一座精致的公主府,封名安悦。
公主府坐落在京都最南端,那个地方很热闹,开着许多杏花,有鸟雀在天空徘徊。
墨期却不怎么喜欢那里。
落娇那会不过十三岁,她喜欢自由,总是偷偷从无念城里溜出来,她兜兜转转来到北方,身上并不缺钱。
她不知道那条街叫什么名字,但那里的杏花很好吃,她很喜欢。
可在南端的府邸总有怨气不断飘来,导致天气不是很好,一直下着雨。
蝴蝶是怕雨的,她也不例外,这让她很是苦恼了一阵,她可不想一直被困在屋檐下,她向往自由。
某天刚好放晴,她马不停蹄地飞去到那座府邸,她落在枝头上,翅膀呈淡樱色,花纹华丽复杂。
落娇待在那里偷听了好一阵,至少知道,这座府邸里有着大量的怨气和戾气,都是因为这里住着一位参与过战争的公主。
她知道战争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每位战士的剑下或多或少都有怨气。
“这可怎么办……”落娇忍不住叹气。
一位身经百战战士会对什么有同情心?
落娇愁眉思索了一会,得出一个结论。
家破人亡的孤儿。
她这只蝴蝶没什么好犹豫的,说干就干。
为了更好地贴合孤儿这个身份,落娇忍住一个礼拜不吃任何东西,她把裙子撕成乞丐版的,再把荷包埋在杏树下。
这过程很奇妙,身为一只富有的蝴蝶,她如同富家千金那样,从不亏待自己,她觉得待事情办成后必须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翌日。
公主府里走出来一个少女,她神情淡漠,眉眼间还带点没长开的稚嫩,她穿着雾蓝色的襦裙,背挺得笔直,一副冷傲的样子。
墨期刚抬起脚,抬头看见一树的杏花,突然开口:“摘一些杏花去映湘宫吧,她会喜欢的。”
沐年抬手对墨期作揖,回答:“是。”
映湘宫,那是皇后住的地方,不,现在该说是太后了。
落娇并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也不想管她要去哪里。
当墨期上了车,车夫拍下马屁股,“驾——”的一声,马车出发了,落娇看准时机,她从墙上滚了下来,一个踉跄扑在马车前,被车轮子轧过去。
车夫连忙“吁”了一声,他看见地上的落娇,不经倒吸一口凉气。
马车里的墨期问他:“怎么回事?”
“公主,这……有个小孩被马车轧到了。”车夫越说底气越不足,他抬手擦了擦冷汗。
马车里沉默了半晌,墨期从马车上跳下来了,她急匆匆地过来,看着落娇右手臂上一片血肉模糊,她把人扶起来。
她上过战场,对这些伤口处理已经很熟悉了,她蹙着眉,带有些歉意:“抱歉,这些银子给你,去看看大夫吧。”
她递给落娇一袋银子,但当看见她那条破破烂烂的裙子时顿了顿。
墨期问:“你的爹娘呢?”
落娇一副坚强的模样,她张了张口,像极了一朵心机白莲花:“爹娘都不在了,对不起姐姐,我,我这就走。”
她说着就要离开,被墨期拽住了手腕,她吃痛“嘶”了一声。
墨期像被烫了一样松开她的手:“算了,你就留在公主府里养伤吧,本宫带你去上药。”
落娇在心里高兴着,却还是装出一副天真无邪又惹人怜爱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特别痛,她的伤口上被悄悄敷了一层肉眼难见的蝶粉,麻醉一点了痛感。
墨期拉着她的左手腕走向公主府里,落娇看着被牵住的手,开始走神,墨期的手很修长,指尖缀着粉色,但她虎口上的茧似乎长进肉里,这是长期拿剑或其他冷兵器才会有的手。
“姐姐是要去哪里吗?”落娇问。
墨期头也没回:“嗯。”
她又问:“会不会耽误姐姐的时间呀?”
墨期很诚实:“会。”
落娇:“……”
落娇不想说话了。
偌大的公主府里,红色的屋瓦,石柱上精致的雕刻,还有富丽堂皇的房屋阁楼,无一不标示着主人高等的地位。
府里种着杏花和桃花,到处充满着馨香,落娇看得目不转睛,走不动路,似乎人养的要比自然生长的要更漂亮,更好吃。
她眼里闪着光,忍不住吞了吞唾液。
墨期感觉后面的小丫头不走了,也不由得停下来了,随着小丫头的目光看向那棵杏树。
树笔直地站立着,树枝有秩序地向外生长开来,粉白色的杏花缀满枝头,摇摇欲坠。
墨期:“有杏花糕。”
落娇缓缓转过头:“杏花糕?”
墨期“嗯”了一声。
落娇眼睛发亮,随之又垂下去了:“我真的可以吃吗?”
墨期:“嗯。”
公主府的药堂并不大,但种类繁多,一股浓涩的中药味绕在鼻尖。
落娇伸出手臂乖巧地任墨期包扎,她身上的裙子与墨期的相比更显得破烂不堪,鞋子是跟一个乞丐换的,很硬的破布鞋。
落娇听话坐到蒲团上。
墨期包扎的时间很短,手法熟练。
她嘱咐落娇:“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落娇:“嗯。”
墨期便转身叮嘱门口的侍卫,然后逐渐消失在落娇的视线里。
落娇忍不住东张西望,这间药堂很宽阔,也很有条理,药材被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个小抽屉里,药台前只有一个小侍女。
落娇垂着胳膊,整个头趴睡在茶几上,有些无趣。
这一步成功了,但她还没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她连附在墨期身上的是什么妖都不知道。
有关怨气戾气的妖,基本离不开魑魅魍魉,她对这些就只懂了一点皮毛。
落娇忍不住的轻轻叹气:“唉……”
时间过得很漫长,突然,她闻到了一阵浓郁的杏花香。
落娇怕扯动手臂,就没有动,她余光瞥见一个人端着盘子进来。
对了,杏花糕!!!
侍女把杏花糕放在茶几上,什么也没说,就退下了。
落娇两眼放光地看着盘中的杏花糕,艰难地抬起爪子,从盘子里抓了一块。她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没有想象中那么甜腻,口感松软,还保留着杏花的清香。
享受的时间总是很短暂,落娇一下子就吞了一半,她看着盘中剩下的两块,最后还是收回了爪子。
她吃饱喝足就又趴在茶几上,再次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落娇闲不住,她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也许是屋里的香薰让人放松,她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最终她单方面妥协,趴在茶几上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太阳开始落下,天空泛着橙黄色,微风让树枝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响声,还有门外传来马车行走的声音。
黄昏温度稍冷,墨期有些疲惫地从马车上下来,接过沐年递过来的披风系上。
“墨渊现在还是太过于幼稚了。”墨期叹息。
当今的帝王权力虽高,但总有一些旁支想谋反,好在有太后压着,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威胁。
想到这,墨期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跨过门槛,身后跟沐年。
“早上那个小姑娘吃了吗?”墨期突然问起。
沐年愣了愣,回道:“没有,只吃了点杏花糕。”
墨期:“那……”
“小姑娘还在药堂里。”
墨期点了点头,边往药堂的方向走,边吩咐她:“让下人准备一些膳食,哦,还有一套裙子。”
沐年伸手对她做了个揖:“是。”
当墨期踏入药堂时,落娇依旧睡得香甜,她枕着胳膊,对外界似乎一无所知。
可当墨期靠近她时,落娇瞬间睁眼,她警惕地绷着身体,看见这个陌生的环境有一瞬间的不安。
墨期看见盘子里剩的两块杏花糕,明知故问:“怎么不吃了?”
落娇一时竟答不出话来。
一句“是留给你吃的”绕在舌尖,但死活说不出来。
然后她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忘了。”
墨期看着她这一副别扭的模样,勾了勾唇。
她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杏花,语气带着一点笑意:“谢谢。”
落娇没有说话,她绷着个脸,耳尖已经泛着一丝嫣红。
她肯定是故意的!!
落娇在心里给某位故意逗她的公主狠狠地记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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