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还在脑子里,为什么孟孟会不记得呢?
瘾想不明白,但它明白的是,这个叫南孟的人类,是自己的。
尾巴极具占有欲的从南孟手腕往上缠,红色的尾巴在手腕上绕了一圈还不够,又往手掌处蔓延,最后在无名指指根绕了一圈——人类有配偶后都会在这里戴婚戒。
南孟无名指与中指之间的软肉上,有粒颜色暗淡的小痣,如果不是十分亲密,亲密到可以掰着手指细细把玩、十指相扣的关系,根本不会知道这粒小痣的存在。
因此绯绯格外偏爱这粒小痣,每晚都会亲亲它——这粒小痣格外害羞,长得位置十分刁钻,正好在无名指与中指软肉的正中间,如果要亲吻小痣,必须要先将两根手指之间的距离分开,再下压无名指,才能吻到。
绯绯不会有这个苦恼,它都是直接张嘴把这只手全部含到嘴里,细细舔吻。
南孟对此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大脑每日所思所想只要绯绯想看便一览无余。
捧着绯绯蹭了又蹭,直到再度觉得缺失的那块心脏碎片重新回到原处,才摸摸绯绯脑袋,对着那只总是时时刻刻盛着自己倒影的眼睛,呢喃出声:“绯绯,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绯绯看着南孟,缠在手腕上的尾巴感受人类的脉搏跳动,缠在无名指指根的尾尖在小痣上轻蹭,这明明是一个带着些许旖旎的举动,南孟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听见绯绯严肃又认真地说:“我不会离开你。”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就算你忘记我了,我也会重新找到你,和你重新建立联系。
你永远都离不了我,我会一直在。
南孟没听出绯绯语气里的偏执,也不知道绯绯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东西,她那话只是不小心呢喃出声,听见绯绯这样严肃又认真地回答,觉得绯绯真的好乖好乖。
她让绯绯缠在手指上的尾巴弯起,拉钩似的上下晃晃,笑着说:“那我们拉钩。”
绯绯知道什么是拉钩,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仪式,只要拉过钩就代表不能变了。
尾巴勾着人类的手指,又认真拉钩,它说:“我们拉钩。”
小时候是孟孟先和它拉钩的,它那时候很笨不知道也和孟孟拉钩,所以孟孟变了。现在孟孟拉一个钩,它也拉一个钩,就有两个了,那就是双重不能变。
效果肯定比小时候强。
瘾想。
*
南孟去医院了,医院进出都得过安检,担心绯绯会暴露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特意找了个借口要绯绯留在猫咖房间里,没带它去。
绯绯原本还闹着要一起出门,在听见孟孟是要去给它准备惊喜后,心想两个钩果然要比一个还厉害,乖巧地从南孟肩上下来,说自己会乖乖在办公室等她,不会让其他人看见自己。
去医院的路上,南孟一想起绯绯乖巧往鱼缸里爬,又把尾巴卷成球藏起来的模样就想笑。天气渐暖,等红绿灯的间隙,偏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自己嘴角居然是上扬的。
南孟看着后视镜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一股寒意没由来得直冲头皮,后面传来喇叭催促声,抬头看见已经绿灯了,才从那股恍惚中回过神,开车直奔医院。
她必须得看看了。
南孟想。
诊室内明亮却不刺眼,空气里还飘着淡淡香气用来缓解病人情绪。南孟坐在沙发上,身前的小茶几上只有一个小花瓶,里面还放着几朵塑料小花充当装饰。
她和李医生是熟人,幼时先是目睹父亲出轨,又目睹母亲上吊自杀,给当时还是小孩的南孟留下难以磨灭地心理打击,甚至一度自闭。
后来被外婆接回孟家,才渐渐好转。
李医生注意到南孟看花瓶的眼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扭曲一瞬,夹着圆珠笔的手隔空点了点花瓶,“瓶子和花都是塑料的,两个都死死钉在茶几上拿不下来…”
说完,又顺便给南孟介绍,“不光是这个,整件诊室内但凡能被拿起来伤人的东西,都钉死了,毕竟我们心理医生的命也是命。”
南孟不解地偏头看向她,之前来还不是这样的,甚至还能在办公桌上看见小仙人球。
李医生用和朋友闲聊的语气说:“之前还没这样呢,就一年前吧,我一同事一个没注意刺激到病人了,被人抓起放在桌上的装饰花瓶开了瓢,后来,医院就有这规定了。”
李医生栗色卷发扎了个低马尾,鼻梁上架了个没度数的无边框眼镜,看着人模狗样的,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圆珠笔在文件夹上磕了一下,问她:“孟大小姐百忙之中来找我,不是来叙旧的吧?卷子也不写,要是想给我送业绩,可以直接打钱,我的银行账户是…”
南孟作势要拿手机出来转账,李医生伸手哎哎哎几声,“跟你开玩笑呢,要是真收了,明天我就得卷铺盖走人。”
南孟靠在沙发背上,把手机放回包里,“我也跟你开玩笑呢,我虽然很有钱,但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李医生:“……”
“得了,不跟你贫了。说说吧,又遇见什么烦心事需要我这个陪聊服务了?”李医生没拿问卷给南孟做,这丫头从小就狡猾得很,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会装,但又配合治疗,叫写什么问卷就写什么问卷,评估结果比正常人还正常人。
李医生拿她没辙,南孟也没提过换医生,两人就保持这样的医患关系十几年。
南孟回忆片刻,说:“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很陌生。”
李医生伪装出来的悠闲神情一顿,按动圆珠笔在南孟病例档案里写下几个字:患者觉得自己陌生。
南孟注意到李医生的动作,但没在意,又接着说:“也经常会忘记事儿,比如原本放在家里的闹钟突然出现在猫咖吧台上,我甚至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把它带到猫咖的,要不是一个员工说想把吧台上的闹钟放在房间里,我都忘记吧台上有闹钟了。”
“而且…”南孟停顿片刻,又说:“我经常会觉得自己会忘记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只要我一想起,下一秒就会忘记,然后重复。”
南孟把自己的情况,避开绯绯的存在大概说了一遍。
脑内却不受控制地想,从去年夏天在鱼腹中取下那枚卵,孵出绯绯开始想,一点一点理。
绯绯作为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怪物,是怎么给她煮粥的?明明它还没有锅大,甚至垫家里最高的凳子也没灶台高。
那它是怎么煮的?
家里米缸她好像很久没关注过了,南孟拿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发现自己甚至没联系商家送米,与商家的通话记录停在去年10月,可米缸里的米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一直是满的。
南家那边不会有人到她家里,孟家离得远即使是来了也会提前给她打电话,那米缸里的米是谁添的?
还有绯绯……
绯绯从来不会和她拍照,也从来不会拍照,甚至在她举起手机准备拍照时,都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避开。
以往被忽略的细节,抽丝剥茧般一桩桩、一件件展现在眼前。
南孟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仔细回忆遇见绯绯后,发生的事,发现很多事都找不到理由解释,相处这么久,她甚至都快忘记,自己最开始遇见绯绯知道它会说话并教它学习知识,是想问它,有没有同族,好送它回家。
那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忘记自己最除初的想法呢?
是绯绯。
还有自己连续两天做的噩梦,真的是她自己做的吗?如果绯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会不会自己做噩梦就是因为它?
真的是这样吗?
可绯绯只是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怪物,真的有梦里那样巨大到甚至看不见本体吗?
南孟忽然想到,第二次做的噩梦里,自己看见的缀在天边暗淡无光的红月,真的是红月吗?
想通这一切后,南孟猛地站起身,准备回家调监控,可她仅仅只是站起来,并没有动作,看着像是在发呆。李医生注意力一直在南孟身上,见她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轻声问她:“怎么了?”
南孟如梦初醒,脸色苍白,她像是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明明都知道绯绯有问题了,一个却还在替绯绯遮掩。
“没怎么,只是起猛了眼前发黑,缓缓就好了。”
李医生不知道信没信,和南孟相处这么多年,也多少摸清楚一些她的脾气,见南孟要走也没拦着,从衣兜里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她,“低血糖了?吃点甜的,我今儿偷偷拿的,你别让莫女士看见了。”
莫女士是李医生老婆,两人都在这家私人医院就职,从校服到婚纱,在国外注册结婚,又回国内签了意向监护人,据李医生说,两人之前还是王不见王的死对头。
南孟接过糖,对李医生说了声谢谢,退开诊室门走了。
这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
南孟把糖抵在右边,脸颊鼓起个小包,她太依赖绯绯了,依赖到都变得不像自己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020这不正常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