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了白毛教师的威压,小佐并不畏惧此刻迹部景吾的气势,但他知道这样的迹部景吾是认真的。
敷衍,是不行的。
对迹部景吾不尊重。
小佐卸去“伪装”,微微探身,伸手拉住迹部袖口处垂下的发带。
海棠红色的发带轻轻一拉,就从迹部景吾手腕脱落,落在小佐手中。
手指握住发带,小佐抬起眼,眼睫如同惊鸿掠起,棕褐色眼眸如同琉璃,“另一个世界的事,知道太多并没有好处。”
“嗯?”
迹部伸手握住发带的另一端,海蓝色双眼认真坚定,没有丝毫退缩玩笑。
“另一个世界?手冢佐海,你为什么笃定本大爷没有进来呢?”
小佐满眼震惊地看着迹部,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幻听。
“你怎么进来的?”
开口才发现嗓子干涩,在迹部开口前,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很满意小孩儿的反应,迹部把海棠红色发带从小佐手中抽走,重新系在手腕上。
“两个月前……”
迹部缓缓说起两个月的经历,他声线华美,事情在他口中娓娓道来,让小佐有种听歌剧咏叹的感觉。
小佐垂眸沉思。
迹部的情况和秋本泉类似。
他半跪蹲在迹部身前,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庄重,不见丝毫敷衍。
“迹部,你想进来这个世界吗?你热爱网球胜过这世界一切……”
前世他躺在病床上,无数次为这群少年对网球的热爱赤诚感动,那种纯粹明媚的执着,曾经是鼓舞他的支点。
“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是吧?”
迹部只是想要确认这一点。
“是。”
小佐给他肯定的答案。
“那个世界有很多和小佐一样的人?”
“没有很多,至少没有打网球的人多。”
据不完全统计,咒术师的数量只有普通人的千分万分之一。一千人中也不见得有一个咒术师。
迹部笑着对小佐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绍,我是迹部景吾,冰帝学园三年。”
看懂了迹部的释然,小佐立刻笑着握住了伸过来的手,行为举止再次失去了稳重,变得跳脱不正经。
“手冢佐海,青学一年。”
交握的手摇晃了两下,小佐笑得眉眼灿烂,“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看着迹部手腕上的海棠红色发带,“这条用旧了,我送你新的。”
松开了手,迹部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海棠红色发带,“你有很多吗?我见手冢手腕上也系着一条。”
小佐双手交握放在脑后,没形象地仰靠在座位上。
“小健送的,没有很多。小健说材料不容易得到,只做出来六条。他自己留了两条,剩下的全送给了我。”
迹部不知道他口中的“小健”是谁,猜测应该是那个世界的同伴,没有深问。
“在前面路口放我下车,我坐公车回家。”
解决了迹部的事,小佐心情大好,“下次见面,你要不要请我吃饭,呐,小景~”
对于小孩儿自来熟的称呼,迹部还来不及表达意见。
车子突兀地一个急刹停住了。
快速制动,迹部的身体几乎要从座位上甩出,被小佐牢牢固定住。
耳膜几乎要被轮胎摩擦地面的极速气鸣声刺穿,前座传来司机川井惊恐颤抖的询问,“景吾少爷,你还好吧?”
嬉笑从小佐脸上隐去望着窗外灰雾弥漫。他心中叹息,认命地拉开了车门。
五条老师总是这么出其不意,等他和迹部分手后,训练再找来不行吗?
昨天是一只准一级咒灵,今天是什么?
昳丽青年脱体而出,小佐站在车边,双手抓着车门框发力,将停车子向后推离前方不到半米的沟壑,沟壑深不见底。
把车子向后推了二三十米,小佐才松开手。
在车子周围画守护的六芒星阵。
迹部想要从车里下来,被小佐阻止。
“待在车里,等会儿我叫你再出来。”
迹部的视野里,灰色雾气弥漫,车子不远处是一条看不到头尾的沟壑,空旷死寂。
“这是什么地方?”
放开了控制,他能听到灰雾中传来的难听嘶吼,还有飘荡在空气中的腥臭。
“一位老师给我布置的训练项目。”
小佐轻描淡写。
比昨天加量了,一只准一级咒灵还带了一个小弟,二级咒灵。
不知道这些灰雾是五条老师的手段,还是其中一只咒灵的能力?
小佐关上车门,转身面向雾气,静下来感受两只咒灵的方位。
迹部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向外看。
司机川井的认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声音里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景——景吾少爷——”
“安心,不会有事。”
迹部安抚。
他声音里的平淡镇定,有效地安抚了川井。
小佐说这是他的老师给他布置的训练项目,迹部无法从中判断真假,但现在他除了等待,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视线落在车里铺着的地毯上,一副眼镜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是小佐的眼镜,他放在手边的桌板上,一定是刚才的急刹车,把眼镜甩在了地上。
迹部弯腰捡起眼镜,拿在手中观察。
普通的眼镜,从外观上看不出不同。
福至心灵。
迹部把眼镜戴上……
透过镜片,世界在迹部眼中变成另外的模样。
站在车窗外的,不是他之前见过的“手冢佐海”,是一名身材高挑颀长的青年。
青年面容昳丽,黑色长发,被一条鸢尾紫色发带松松束起,发尾及腰。
白色衬衫,黑色紧身束脚长裤,同色半腿长靴。
身高,腿长,腰细。
凌乱碎发遮掩下的眉眼温润,妩媚如三月桃花。
青年右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异的武器,非刀非剑,非刺非矛,不知什么材料锻铸,周身泛着冷白微光。
一只准一级咒灵,一只二级咒灵,两者其中一只拥有制造幻境的能力。
小佐大致锁定了两只咒灵的位置,可惜准一级咒灵距离太近,还在极速靠近中,那只二级咒灵又藏得偏僻。
脚下发力,小佐迎着准一级咒灵过来的方向奔去。
早点儿打完,早点儿回家。
迹部坐在车里,听见远处灰雾里传来战斗的声音,还有不时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各种颜色的光。
时间过去了三个小时。
车窗外的灰雾开始淡去,远处终于出现一道踉踉跄跄的身影。
迹部推开车门下来,车窗外面的灰雾散去,原本横亘在前方的沟壑已经消失不见,道路两边全都是大大小小战斗后留下的焦黑深坑。
小佐的情况不怎么好。
怎么说呢,虽然人尚健在,但全身破破烂烂,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纵横交错,遍布全身。
唯一好点儿的,是那张昳丽的脸。
一条细细的红线样的血痕划过鼻梁,在一边脸上渗出细碎的血珠。
小佐走过的路面留下一串血脚印。
迹部能够看出,小佐身上的伤口正在恢复。
等到小佐走到他面前,从昳丽青年变回手冢佐海,身上的伤只剩下左肩旁那处深可见骨的血洞,还有右大腿上那处。
小孩儿笑着,眉眼温柔,“是不是吓到你了?我的身体恢复力很强,□□上的伤很快就能愈合。”
迹部几乎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十四年的认知。
伸出手小心翼翼挨了挨小孩儿肩膀处的伤口,“会疼……”
“嗯?”
小佐没把这次的受伤当回事儿,这样的伤他不是第一次,他的身体极限他清楚,只要五六个小时,伤口就能完全愈合。
小健说,随着他年纪增长,体内咒力增多,身体的强度、恢复力还会增加。
抬头看到迹部的神色,小佐侧着头想了一瞬,才明白。
他早已经习以为常,还有人担心心疼他,这种感觉真不赖。
小佐笑着张开双臂,直接将迹部抱住,故意把衣服上的血蹭在迹部的外套上。
“小景,来抱一下。”
身体被抱住,迹部僵硬地不敢动。
“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
小佐拒绝得十分干脆,在人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感觉体内咒力的流动速度在加快。
小孩儿松开手,解释,“没有办法解释,睡一觉就愈合了。”
说着,一瘸一拐走到前座驾驶位车窗外,示意川井将车窗放下。
川井在迹部家工作了三十年,今天的经历最魔幻。
景吾少爷交了一个“了不得”的朋友。
放下车窗,站在车外的少年笑容温软和煦,示意他往车窗边靠近。
小佐食指中指并拢,点在川井眉心。
淡淡的咒力光华没入川井眉心。
川井的身体一软,靠在椅背上,双眼合上,像是睡着了。
小佐对迹部解释。
“十分钟醒来,司机大叔就会不记得刚才的事。”
他看了看天色。
“正好,就在这里分开吧,回到家伤口应该差不多了,不会被哥哥发现。”
举起手,准备和迹部告别。
手刚举起,就被抓住了手腕。
迹部拧眉看着他的伤口,“你跟本大爷回家,家里有药。本大爷跟手冢打电话,告诉他你今晚在本大爷留宿。”
迹部少爷“专断”地做好了决定,把小佐推进车后座,脱了身上的外套给他遮掩身上的伤口。
小佐反抗无效。
接到迹部打来的电话,手冢很意外。
听着电话那端迹部和弟弟的声音,手冢往客厅看了看。
客厅中央,堆放着一只崭新的网球袋,三支没有开封的网球拍,一只新书包,国一和国三所有科目的课本。
院子里还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手冢从璟山公园回到家,就看到了家里多出来的这些东西。
迹部的父母都不在家,家里除了司机下人,只有迹部一个主人。
迹部的网球社外套宽大,正好遮住小佐大腿处的伤。
下车时,从走路姿势上已经判断不出来小佐受了伤。
下人都以为是景吾少爷的同学,不冷落,也没有过分热情。
不知道是不是人来借宿惯了,没有一个下人觉得小佐来迹部家住异常。
迹部解释。
“网球社的正选有时会来家里留宿。”
拎来家里的医药箱,迹部准备亲手给小佐上药包扎。
在小佐推拒后,退而求其次,在小佐上药包扎时,他要求在旁边看着。
小佐快速利落地消毒上药包扎,顺便洗了个战斗澡,用时五分钟。
穿着迹部给他找来的,据说是迹部冰帝一年时穿的衣服,小佐头上顶着毛巾出了浴室。
迹部不赞同地看着他满身湿气,视线在他伤口处停留了许久。
小佐满不在乎,小孩儿笑得没心没肺。
“我包扎好了,小景你看都没有血渗出来。”
“打架弄得一身黏糊糊的,不洗掉很不舒服哎。”
嬉笑凑过来,推着他的后背,“走,去吃饭了,小景你不是说晚饭做好了吗?我都快饿死了。”
睡觉前,迹部盯着小孩儿又换了一次药,亲眼看到已经愈合了一半的伤口,完全相信了小佐的话。
小佐扒着门,把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满面笑容地看着迹部。
“小景,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迹部抬头看过来,放下手里的书,身体往床边挪了挪。
无声的语言,小佐瞬间读懂。
他笑着飞扑过来,占据了一半的床。
“如果我明天早上醒不了,小景记得叫醒我。”
今天的战斗比昨天大,他的身体恢复力全都用在伤口愈合上,小佐有预感,明天有很大的几率不能按时醒。
如果迟到,哥哥会担心,也会怀疑的。
小佐入睡很快。
迹部喝了口水,回头发现小孩儿已经睡着了。
睡姿乖巧安静,茶褐色的发落在枕头上,毛茸茸的,呼吸很轻很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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