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快死了

小县城。

正午的阳光格外热烈,刚刚下了点雨,地面潮湿发烫,如同蒸笼般炙烤着来去匆匆的行人。

路边小摊的叫卖声在酷热的天气下干瘪无力,蝉也停止了鸣叫。

俭舟穿着一件白短袖,干净清爽,许久未见阳光,皮肤白的有些瘆人。与周围脏兮兮,疯跑的孩子格格不入,他们偶尔会停下来看他,胆子大些的会去逗趴在行李箱上懒洋洋的小白。

小白是只黑猫,今年捡到的。俭舟收养它的理由很简单,这只猫和他长得像。

左眼下方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印记,只不过俭舟脸上是黑的,小白是白色的。他拎着这只小黑猫看了半天,最后决定叫它小白。

小白不仅和俭舟长得像,性格也像。在猫生最活泼的年纪,小白沉默寡言,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睡觉,睡醒了起来吃,然后再回去睡。它脾气很好,无论是谁都可以摸它,从不挣脱,也不叫。

像一只假猫。

那些孩子发现逗猫没意思,纷纷跑开了。狭窄的人行道上只剩俭舟一人。

路边歪斜的电线杆上贴着不少小广告,补漏,修水管,开锁,很难撕下来。上了年纪的五金店老板躺在摇椅上,没精打采的等候顾客上门。前面两伙人为了占地盘吵了起来,在这个天气下,格外容易烦躁。

县城没有小区这个概念,居民住房底下就是商贩,外边就是尘土飞扬的马路。刚洗好的衣服加在人行道上,散发着劣质肥皂的气味,锅碗瓢盆混合着油水浸在一起,丢在路旁。有一家人坐在外边吃饭,几个正在吃饭的小孩想把鸡骨头丢到小白身上,但是丢歪了。

再往前走,两栋破旧的筒子楼立在那,油漆掉落,外墙黑一块灰一块,楼道内的灯早就坏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可以申请文物修复。小赫女士曾带他在这里住了十多年,然后把卖房子的钱扔给俭舟后潇洒离开,至今没有下落。

前天,俭舟从研究所离职,准备从出租屋内搬走时,他意外发现了从前的相片中掉出来一把造型古怪的钥匙,还有一封来自赫女士的信。

字迹龙飞凤舞:

“亲爱的儿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玛利亚岛上晒日光浴开party,晚上还有一场游轮盛宴。富足的生活让精神世界无比空虚,我深深地怀念着以前和你一起去抢九毛冰棍的那个下午,虽然最后没抢到,但是却让我十分怀念。那段贫穷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后面几页是赫女士详细描述她纸醉金迷但可悲堕落的生活,虽然她的身体得到了快乐,但是心灵没有。

“……我猜,你现在的生活一定相当糟糕,一团乱麻,没有方向。不过别担心,你聪明绝顶的老妈已经为你提前准备好了退路。当当!那把钥匙现在是你的了,门后所有的东西也属于你。回到老家迎接你的新生活吧,密码是1807。只要你愿意回家,门就会为你打开。”

“正在空虚生活中苦苦挣扎的,你的老妈。”

小赫女士是一个非常浪漫且随性的人。在她的指导下,俭舟在六岁那年成功学会了煮面和煎荷包蛋,然后小赫女士再也没准备过早餐。她每天都在插花,戳毛球,摄影,看落日,一生都在追逐自己的爱好。在俭舟十八岁那年她突发奇想要环游世界,登上的那艘游轮在一个月后被确认为失事。

在这之后俭舟偶尔会收到赫女士的来信,赫女士宣称自己过得很好,在全世界旅游,但信件里面提到的地点从不存在,寄信人来源不明,疑似恶作剧。但俭舟依旧相信小赫女士还活着,他把每一封信保存完好,等小赫女士回家的再拆给她看。

俭舟拿着那把钥匙回到了小县城,来到了以前的家附近。

小赫女士也许是女巫,或者魔法师,她把真正的门藏了起来。俭舟拿出了那把钥匙在两栋筒子楼附近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任何能打开的门。他担心小动物晒坏,于是把猫和不透明塑料袋放在荫蔽处,盯着这两栋楼发呆。

幸亏现在是正午,人少,不然也许会有一大堆人围观在外边晃来晃去的俭舟。

他觉得赫女士没骗他,在树林,草地附近找门,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俭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家可能是一个泛指,在两栋筒子楼之间浪费了几个小时,他决定去别的地方逛逛。把小白放回行李箱上,俭舟推着箱子继续往前走。

再前面是一个连锁超市,这大概是县城内最大的超市,大家都爱来这里买东西,最热的时期已经过去,不少人重新上街,染着黄毛的未成年小孩骑着改装电动车飞驰而过。俭舟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太阳落下,大排档,刨冰沙,还有最新兴起的网红夜市纷纷摆摊,俭舟觉得有些饿了,他买了一份炒粉,坐在路边摊上吃。

俭舟还是没找到赫女士信中的地点,那把钥匙仿佛一个精美的工艺品,除了好看毫无用处。他感觉有些累了,毫不客气的坐在路边,看着一群大人,还有装成大人的高中生来来往往,喝酒,抽烟,吹牛。一人一猫坐了差不多有半小时,地面还是烫的,猫很喜欢,但人不喜欢。

他忽然觉得有些难过,这种情感瞬间一闪而过,俭舟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难过。在他起身时,发现手中的钥匙闪着光芒,十分有规律,间隔几秒亮一次,就像某种信号灯。

赫女士很喜欢奇幻小说与魔法故事,她告诉了俭舟很多秘密咒语,如何让花一瞬间绽放,如何与鸟对话,如何用蜥蜴尾巴和蛇皮煮汤。

还有……如何把自己的秘密基地藏起来。

俭舟轻轻念出了那封信上展示的密码,钥匙变得更亮了。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眼前没有任何变化,夜宵摊,吵闹拥挤的人群,飞扬的尘土,油烟和改装的电动车一同在县城的夏夜嗡鸣。俭舟眨了下眼,在下一秒,他面前出现了一扇大门,向上连接至天空顶端,无法触及,向下立在离居民楼尽头,一堵凭空出现的门代替了灰白色的墙面,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拎着包往前走,很快走到了这扇门面前,门的装饰十分豪华,就像小赫女士曾经的手机壳,刻满了花朵,月亮和树枝。两侧的门框上雕着一副圣母抱子图,她宁静的注视着过往的行人,目光慈爱。俭舟看了一会儿,即便雕刻的风格比较艺术抽象,但他依然认出了门框上的圣母是小赫女士本人。

他想看看怀中婴儿的长相,很可惜,婴儿的脸被挡住了。

靠近大门时,俭舟手里的那串钥匙更耀眼了,旋转升至半空,缓慢飞向门中心,现在是夜晚,但这一处却被照亮,熠熠生辉。赫女士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这大概是她从少女动漫里得到的灵感。

钥匙合在门上的那一刻,门开了。

一瞬间,他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里不是夜晚,而是黄昏,日影西沉,没入地平线,整片天空泛着淡粉。前方不远处是一栋木头小屋,屋里摆放着一口巨大的坩埚,旁边摆满了永生花和薰衣草,床靠在窗边,从窗户往外望就是花园和草地。屋内每一处都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纸条,这些纸条大多都是赫女士提醒他的话,比如晚上不能跑出去玩,使用锅之前需要加热,末尾统一画上了一只长着猫耳的俭舟,旁边长着羊角的赫女士摸他的头。

小白在木屋里转了一圈,喵呜了一声,它很喜欢这里。

那把钥匙还在闪光,想让他去别的地方,俭舟顺着指引找到了一枚水晶球,在触碰的一瞬间,脑海中赫女士开朗的嗓音传来:

“惊不惊喜!这是老妈给你留下的财产。以门为中心点,画一片极大圆,你永远无法到达另一头——这片空间无穷无尽,四季照常运转,你可以让时间照常运转,也可以固定在你喜欢的那一瞬间。你可以在这里生活,直到永远。”

“这个世界属于你。”

“哈哈,永恒当然是不可能的。你需要食物,需要娱乐,需要同伴,你以后也许会邀请同伴来这里玩。但是你不能让他们睡在地上,所以——”

“剩下的房屋和设备都需要你来建造完成啦!小舟,你玩过模拟经营游戏,但这里的现实比游戏复杂,你需要真实的材料才能扩建房屋,需要人力和时间。但这太慢了,你一个人没法完成。为了让你更愉快的建设家园,我决定——加入一些可爱的小帮手!”

“看到那些机器人了吗?它们可以帮你建造,种植,采矿,砍树,烹饪……甚至医疗。它们的水平长短不一,日后,你也许会找到特定的方法,提升机器人等级。”

“你可以随意移动,改造,升级,或者把设施放在仓库里。如果你想外出,这个世界会为你配备一个空间。”

“这是你的世界,俭舟。有时候或许你不得不做出取舍,但别担心,无论结果怎样,都不必后悔。”

“希望你能玩的开心。”

也许小赫女士应该在结尾补一句“爱你的妈妈”,但她好像忘了。

这个世界的权限和钥匙一并融进他的体内,只要他想,随时随地都可以查看这个世界的内容。赫女士贴心的做了一份真实的模拟游戏,俭舟清楚的看见他现在拥有的各项房屋资产是零。他直奔建造系统,浏览各项设施后,和仓库已有的东西进行对比,他发现了两个事实。

第一:系统很万能,这里有除活物以外的任何基础物资,包括砖块,石料,泥土,树木,玻璃,甚至岩浆,水资源。这些资源都是无限的,只要构建得当,小机器人就能帮它做出成品。

第二:浪漫且不食人间烟火的赫女士作为游戏的第一任主人,做了一间漂亮的木头小屋。

整个世界也只有这么一间小屋。

还有剩下的水电工厂等基础设施需要俭舟从一块砖开始自行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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