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宣来时远远望过，目之所及全是黄沙，如果不是她衣着特殊，估计踩上去都烫脚。

药剂店应当靠近沙漠腹地，反正不在沙漠边缘。

这种本该荒无人烟的地方，竟然这么快就来了第一位客人。

来客很斯文。

他穿着短袖短裤。白日行走在沙漠，出于避免捂得过热而中暑晕倒的考量，这么穿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他不怕沙子里隐藏的毒物吗？其次很有晒伤的风险。

客人裸露出的肌肤出人意料的白净，在如此灼热的阳光下，显出几分冷白之色，晃人眼睛。

而他的衣着也很特别，虽然制成短袖的样子，但材料细看是某种具有宽大叶片的植物，极厚极韧，估摸曝晒太久，有些发黄和卷边。

药剂师的职业病了，新植物新材料，让人很想细细研究一番。

这可是新世界的本土植物！

姜宣忍不住盯着他胸前叶片的纹路看了又看。

不像假的。叶片怎么这么大？

长出这么厚大的叶片的树又该有多高？

“……有水吗？”

客人的声音有气无力。

姜宣发散的思路戛然而止。

她这才注意到来客发白的嘴唇，和皴裂出的血痕。

看着再不喝水就要休克了。

系统：“店长，这人好像只是讨水喝耶。”

那你大老远就喊有顾客上门了，敢情你也不确定啊？

姜宣早有所感。

她这个店长是短期培训走马上任，搭载的系统也像是没有实操经验的实习统。

草台班子。

话说回来，开张第一单，姜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白嫖的。

所谓开门红才是好兆头。一门生意要红红火火，开门红可是很重要的。

姜宣伸手在药剂师长袍的兜里一探，拿出刚制作好的黄沙药剂，捏在手里，说：“这个不好喝，但是能解渴。诚惠。”

岂止是不好喝，药剂附带大量的灼痛，喝起来估计跟吞沙没区别。

但姜宣理直气壮，她尝过更稀奇古怪口味的药剂，只是灼痛，简直算不上缺点。

至于少量的隐身，持续时间也就几秒的样子，既然是少量，那就顶多一个器官隐身几秒。

客人估计都注意不到呢！

这在当前来看并不算一个卖点，避免惊到客人或者让他不满意，姜宣黑心地提都不带提。

深绿色的长袍精致而绘有金线，自那长袍中伸出的手，纤软白皙。

姜宣伸出的那只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玻璃试管，太用力以至于指节发白，像是生怕被人抢了去。

试管里盛放着浅金色、清透质地的溶液。

姜宣自认不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但这一刻，她发誓，她很明显地看见客人面容一僵。

那双一直耷拉着的狭长凤眼睁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客人震惊地看着姜宣。

姜宣：？

客人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屈辱，但很快消下去了。那种震惊的表情仿若咸鱼垂死挣扎一闪而过。

他回到那种精神泱泱的状态，有气无力地问：“价格？”

看来他之前有留意到门上的招牌。

姜宣不知道这个世界具体的物价，自然不知道如何定价。

她捏着药剂却不递过去，再次说：“诚惠。”

听着要他自带价的意思。

顾客慢吞吞地抬眼瞄了眼姜宣，从兜里掏出来一块翠绿色的晶石，在阳光下晶光莹莹，绚丽非常。

姜宣微讶。

这是本地的珠宝吗？

但她并没有直接成交。

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容让来客看不见她的神色。

根据她为数不多的、和家人出去一起购物的经历。直接答应成交的话，客人会怀疑自己价砍得不够低，吃亏了。这里虽然不是砍价，但同样的道理！

客人理解为价开得不够。

一颗晶核买一小瓶一百毫升都没有的液体，居然不够，说出去堪称天方夜谭。

不过客人似乎理解特殊地点的特殊溢价，他好脾气地拿出另一颗类似的晶核，问：“够吗？”

姜宣这才装作老练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点点头。

客人比她更懂行情，他能能出多少，她就收多少。如此肯定双方都满意。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萍水相逢的人，没有互通姓名的打算。

姜宣目送着那道绿色的影子走远，忍住没把他喊回来，叫他赶紧喝下把瓶子给她。

那也太不要脸了。

姜宣有些好奇这个世界的状况。

怎么客人一副在沙漠里碰见商店，也丝毫不惊讶的样子？

沙漠在这个世界不算人迹罕至吗？以至于时有商店面向过往的旅人开放，所以第一位客人才毫无波澜的样子。

重点，第一单完成了！

姜宣把门一关，拉开系统面板。

姜宣没注意到，就在她关门后，竹楼大门前，黄沙蛄蛹了一下，隐隐有什么东西预备破沙而出。

果然，没多久，藤条状但极其粗壮的茎叶拔地而起，深绿色的叶片在炙阳下油亮有力，腾地，朝竹楼正门弹射而去。

很重的扣的一声，仿若某个庞然大物用力敲击大门。

正要领取任务奖励的姜宣转头看过去。

*

谭田生照旧泱泱的，但哼着歌走远。

一边走，一边拔出试管的软木塞，随手扔掉。又将试管凑近鼻子，嗅了嗅。

没有异味。

“唔。”谭田生摸摸下巴。

他想错了？难道那个奸商没有恶意耍他，这里面装的不是……？

男人的胸口鼓了鼓。

谭田生低下头，一个青翠的嫩芽正试图从他的衣襟里钻出来。

这张没多少血色的苍白面容上显露出笑意，说：“感应到水源了？小乖。”

他用手捻住嫩芽，帮它从衣襟里挣脱出来。

“刚好，这个适合你喝……”

谭田生把嫩芽托住放在试管边缘。

嫩芽像半年没浇过水似的，直接往试管里一跳。

而后整个嫩芽都颤了颤，舒展开。细小地发出了拟人的喟叹。

谭田生唇带笑意，侧耳倾听。

他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一边和他的小宠物交流。

“哦，不是肥料？那还真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我是说那奸商。我放了点‘种子’在她周围，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

“这可怪不了我，谁叫一颗晶核填不饱她的肚子，在基地买栋房都够了，她一栋不够，还要两栋！”

“这能怪我吗，绝对不能。看见我拿出晶核，她就该知道我不是能招惹的人吧？她不太识相，我给点教训怎么了。”

……

说着说着，谭田生不经意地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试管里空空如也。

他心下微惊，凛然四顾一圈，没见到人影。

他不禁大喊：“小乖，你在哪儿！？”

好在谭田生和嫩芽的感应并没有断掉，他提起的心略微放下。

他还是托大了，觉得这个世界已经鲜少有什么东西能影响他。还是得更注意一点。

过了几秒之后，嫩芽的身形又逐步显现在试管里，整个嫩芽浑不在状态，还抖擞着身体，问谭田生怎么突然大惊小怪。

吓了芽一大跳。

看来它没察觉自己消失了几秒钟。

谭田生又气又笑。

“那个店长有些神异，原本以为这药剂不是她的……咳那什么，就是藿香正气液一样的东西。”

“那我留下的小东西应该折腾不死她。”

走了好半晌，谭田生突然撇嘴。

“是件好事吗。为什么我有点不爽？”

*

门口乓乓的敲击声不停。

第二位客人？

也太没礼貌了。

姜宣心里嘀咕，没怎么犹豫地拉开门。

她在小店里是无敌的，就算门外站着十八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也对她构不成威胁。

“敌袭！！！”系统的尖叫姗姗来迟。

“什么？”姜宣还在状态外。

下一秒，她就感觉脸颊一痛，失去了视野。

姜宣昏倒了。

姜宣其实并不是昏倒了。

她躺在地板上，扬起的灰尘四散。但系统可以看见她的半张脸空了，什么也没有。

没有鲜血流出，在被粗壮藤条袭击的那一瞬间，她的血液同时被吸干了，半个脑袋都被吃掉。

药剂店的防御是常开的，但系统也没想到这个防御的反应速度这么慢。

说好的无敌呢！

系统疯狂尖叫。

它拿出〇水晶坩埚，异次元的眼泪不停地涌进坩埚里，系统痛哭出声：“我们的店长没了！”

〇水晶坩埚小心收藏系统的眼泪，一边嫌弃地说：“离我远点啦，你这只蠢猫！”

“一看你就没有经验，咋咋呼呼的，难怪店长不喜欢你。”

〇水晶坩埚张口就来。

系统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尾巴一翘，下意识张牙舞爪：“店长才没有不喜欢我！店长最喜欢我了！一直以来都是我陪在她身边的！”

〇水晶坩埚嗤之以鼻。

“你……”系统简直想违背员工守则，直接扑上去和她打一架了。思来想去，还是店长更重要，它忍辱负重，问道：“怎么办？我不想换店长……”

〇水晶坩埚没好气地翻滚了一下月晕一般的‘衣服’，“等着就是了，你做系统的别老是一惊一乍，让人怀疑你的专业水平。”

她说的在理，系统想不出话来反驳，气闷地不吭声地，默默守候着姜宣的‘尸体’。

漫长的几分钟后，姜宣轻哼了一声。

“嘶……”

一猫一坩埚登时朝她看过去。

地上的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恢复完毕，长出了另外半个脑袋。

系统惊喜。

姜宣感觉头有点胀胀的疼，她坐起身，揉了揉脑袋。

还有些晕晕的，就听系统问：“店长！我和那口坩埚比，你是不是最喜欢我了！”

“嗯？”姜宣有点懵。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当店长第一天就要面临员工争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