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江都,霓虹闪烁,车流如织,表面依旧繁华喧嚣。但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暗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涌动。
警局临时指挥中心,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屏显示着数个监控画面——档案科管理员李斌略显焦躁的家、他常去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以及他通勤必经的几个路口。技术台的指示灯像不安的眼睛般明明灭灭。
“目标人物李斌,下班后直接回家,没有异常接触。手机通讯干净得像被水洗过,网络活动也仅限于浏览新闻和看视频。”周序盯着屏幕,语气带着一丝烦躁,“对方太谨慎了,那笔钱打过来之后,就像石沉大海。”
尉去楚站在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未点燃的烟。他刚从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过来,身上似乎还带着那里特有的、混合着栀子花淡香的宁静气息,与指挥中心的紧绷格格不入。
“他在等。”尉去楚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墨渊不会平白无故给他二十万。这笔钱要么是封口费,要么是预付款。他在等指令,或者……在观察风声。”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李斌那张看似老实巴交的脸,“把他最近三个月经手的所有档案调阅记录,尤其是涉及内部人员信息、外围行动记录、甚至是设备采购清单的,全部交叉比对。墨渊需要的不只是消息,他可能需要某些‘实物’。”
病房里,于生疾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
他已经能自己下床进行短时间的活动,虽然动作依旧缓慢,牵动伤口时会让他微微蹙眉,但那股子属于“牧魂人”的锐气,正一点点重新回到他身上。尉去楚推门进来时,他正站在窗边,望着楼下花园里散步的病人,夕阳的金辉给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看来尉警官今天收获不大。”于生疾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了然的平静,像是能穿透墙壁,感知到指挥中心那边的凝滞气氛。
尉去楚把手里拎着的新鲜果切放在桌上,哼了一声:“你倒是会猜。”他走到于生疾身边,与他并肩看向窗外,眉头不自觉又拧了起来,“李斌安静得像冬眠的蛇。”
“蛇在攻击前,总是安静的。”于生疾转过身,靠在窗沿上,这个动作让他微微吸了口凉气,尉去楚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虚扶了一下他的胳膊。于生疾抬眼看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尉警官,紧张我?”
尉去楚像被烫到一样立刻缩回手,表情瞬间恢复成惯有的冷硬:“……少自作多情。你要是再躺回去,麻烦的是我。”他语气硬邦邦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在于生疾肩胛处的纱布上停留了一瞬。
于生疾低笑了一声,没继续逗他,转而问道:“查过他经手的非核心物资了吗?比如……报废的通讯器材,或者库存里不起眼的小零件?”
尉去楚眼神微动:“你怀疑他利用职务之便,偷运东西?”
“墨渊擅长利用各种渠道。一个档案管理员,能接触到的东西,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有时候,关键信息不一定在文件里,也可能藏在某个被替换下来的、看似报废的芯片中。”于生疾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尉去楚立刻拿出通讯器,压低声音对程明下达了新的指令。
等他结束通话,于生疾已经慢悠悠地坐回了床上,拿起一块哈密瓜吃着。他看着尉去楚依旧紧锁的眉头,忽然开口:“尉去楚。”
“嗯?”尉去楚抬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于生疾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却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需要我再次去面对墨渊,你会怎么做?”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尉去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收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再次面对墨渊?以于生疾现在的情况,和墨渊那只老狐狸周旋?他几乎不敢想象那后果。
“没有这种如果。”尉去楚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坚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你想都别想。”他上前一步,逼近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于生疾,眼神里翻滚着压抑的怒火和后怕,“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准去,尤其是不能再靠近那个疯子!”
他的反应激烈得有些超出寻常,胸口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起伏。
于生疾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担忧与恐惧,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细微的动容,也有一丝了然的无奈。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带着点自嘲:“看来,我这条命,现在是尉警官的私有物品了?”
“是又怎么样?”尉去楚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霸道。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耳根再次不受控制地泛起红色,但眼神依旧执拗地盯着于生疾,仿佛要用目光将他牢牢锁在原地。
于生疾与他对视着,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半晌,他微微叹了口气,语气软化下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妥协:“好,听你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你的私有物品,会好好珍惜自己。”
这句话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尉去楚的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冲上脸颊,他猛地别开视线,有些狼狈地低吼:“……胡说什么!吃你的水果!”他抓起一块苹果,几乎是塞到了于生疾手里,动作粗鲁,眼神却飘忽着不敢与他对视。
就在于去楚被于生疾这突如其来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心绪纷乱之际,他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打破了室内这微妙得近乎粘稠的氛围。
尉去楚如蒙大赦,立刻后退两步,快速接通。
“头儿!有发现了!”程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按于医生的思路,我们交叉比对了李斌近三个月的物资报废申请和库存记录,发现他上个月分批申请报废了一批老旧的警用对讲机,按照规定,这批设备应该统一销毁。但是!我们调取了当时的监控录像,发现他在运送这批报废设备去仓库的途中,有一个监控死角停留了超出常规时间!而且,同期仓库外围的一个民用监控拍到,有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色面包车在那个时间段出现过!”
“能看清车上的人或者后续去向吗?”尉去楚急问,眼神锐利如刀。
“面包车很狡猾,避开了大部分主干道探头,最后消失在城西的老工业区。但是!”程明语气更加振奋,“我们追踪了李斌老婆那张卡后续的资金流向,发现她在收到那二十万后,第二天就去了一家高端珠宝店,刷了一笔不小的金额,买了一条钻石项链!而她刷卡的时候,柜台旁边的监控,清晰地拍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墨渊的副手,那个代号‘蝮蛇’的男人,就在同一家店里,像是在……监视她?”
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了!
李斌利用报废设备夹带私货(很可能是含有内部信息的芯片或其他物品),“蝮蛇”接货,并用一笔“奢侈品消费”来间接完成报酬支付,同时亲自到场确认和控制。整个过程隐蔽,链条清晰,几乎不留直接证据。
“好!盯死李斌和‘蝮蛇’!他们一定还会有下一次联系!”尉去楚声音冰冷,“准备好收网!”
挂了电话,尉去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他转过身,看向于生疾。
于生疾已经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出自他口。他迎上尉去楚的目光,淡淡开口:“找到蛇洞了?”
“嗯。”尉去楚点头,走到床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于生疾的点拨,他们可能还在李斌的通讯记录里打转。
于生疾无所谓地笑了笑:“举手之劳。”他顿了顿,看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声音低沉下去,“尉去楚,行动的时候……小心‘蝮蛇’,他比墨渊更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那是真正了解对手危险程度的人才会有的担忧。
尉去楚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出的柔和侧影,心头那股刚被案情压下去的、混合着占有欲和保护欲的复杂情感再次涌动。他上前一步,伸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在于生疾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按了按。
“放心。”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背影决绝,重新融入了外面那个危机四伏的夜色之中。
于生疾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门,良久,才缓缓收回视线。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修长、却曾沾染过无数黑暗的手,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尉去楚那句近乎霸道的“私有物品”。他闭上眼,唇角牵起一个极其苦涩又复杂的弧度。
尉去楚,你可知道,靠近我,本身就是踏入最深沉的黑暗。这条通往深渊的路,你真的……决定要一起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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