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渐渐平稳了,那股钻心的疼才涌了上来。凌晨的街上没有几个人,路灯颤颤巍巍的释放微弱的灯光。
雪花落在头发上融化成了水珠,她像是一只被雨打落的小鸟,枯树干是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陈幸拧起眉头,一个人坐了半天,心中顿时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可能真的是太生气了,气得神志不清:“杀了……”
她现在想不到其他任何,只知道这两个字。
那群人的脸出现在眼前,现在的陈幸恨不得拿把刀将他们全部都杀了。
她是陈翰的女儿,所以被牵连,那那群人的儿女呢?
脚突然被外力移动了一下,紧接着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女声:“哎哟!没事坐地上干嘛?差点把我绊倒了!”
陈幸懒得爬起来,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那眼神简直是想将面前的女人千刀万剐。她现在的负面情绪可以说积累到巅峰了,指不定下一秒就拿起利器发泄怒火。
女人也立马瞪了回去。她刚刚差点绊倒,手擦过树干蹭了几条血丝,此时也是气到不行:“你瞪你妈呢?没事就去死啊!装什么装呢?”
陈幸听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撑着冰凉的地板挣扎起身。
“本来就是你坐地上差点把我绊倒了!我还穿着高跟鞋呢!”女人狠狠地蹬了两脚高跟,指着她的鼻子大喊,“事事儿的,倒霉死了!”
今天的雪很大,至少对陈幸来说很大,她靠着树坐着,双腿慢慢曲起,像是让步。
雪花落在脸上很凉,一朵接着一朵,陈幸感觉到审视的目光在身上流转,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不一会儿,脖子上突然暖和了些,她睁开眼,看到刚才的那个女人解下了自己的围巾,随手给她围上:“看你也怪可怜的,下雪了还穿这么少。”
说罢,女人迅速起身:“我买的便宜货,行了,缓过来就赶紧滚吧。”
陈幸眨眨眼睛,一直盯着面前的女人。
“姐姐,姐姐,你别哭啊。”
陈幸怔愣了一下,睁眼看到面前是一块小饼干。
“哭了?”她心道,呆呆地盯了会儿饼干,陈幸才感觉到脸颊的湿润,抬手轻轻拂过,手指上的液体很诚实地告诉她,她确实哭了,确实流下了崭新的泪水。
“这么冷你怎么在外面呀?”小女孩蹲下身,晃着两条小辫子,“你饿不饿呀?给,送你一块饼干。”
刚才那个女人也折返回来,她几步走过来牵住小女孩的小手,柔声细语道:“宝贝,外面太冷了,赶紧和妈妈回家。”
陈幸眨了眨眼睛,很慢地摇了一下头。
“妈妈等一下。”小女孩松开女人的手,走到陈幸面前将包里的所有饼干掏出来,一共三块,她有些不舍,但还是把饼干递了过去,“姐姐早点回家哦,再见。”
陈幸不自觉弯唇,很快又笑不出来了,又是沉默了半晌,夜晚寂静,只有漫天的雪花。
不知过了多久,陈幸四肢并用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往前走,一边眼泪大颗往下掉。
怎么可能让无辜的人平摊罪恶呢?
次日一早,陆仰掐准时间上学,路上却没看到陈幸的身影,谢燃和韩熠生和往常一样走在另一边。
直到进了教室,谢燃看了一圈,卸下书包,问:“喂,你没睡好?”
陆仰点点头,把早餐放到陈幸桌上:“做了一个噩梦。”
韩熠生喝完最后一口饮料,随手把易拉罐扔进后排的垃圾桶里,随后把双腿搭在桌上,缓缓道:“梦都是反的。”
陆仰取下眼镜,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还不忘交代:“陈幸来了叫我一声。”
韩熠生笑:“不需要我们叫,只要她一来,你保准像狗闻到主人味道一样,蹭地一声起立,和触发什么机关似的。”
陆仰对他微笑了一下。
谢燃冷冷道:“两个都是狗,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韩熠生无奈:“你的嘴怎么和淬了毒似的?不说话能死?”
谢燃轻飘飘地扫了眼他:“你的嘴怎么和上厕所没擦似的?闭上嘴能死?”
韩熠生怼不过他,只能靠武力解决。
陆仰趴在桌上久久不能入眠。前面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过大多都是韩熠生在叽叽喳喳,大概一分钟左右,陆仰直起身静静地掏出笔记本书写。
“啊哈哈哈!早上好呀。”陆仰被突然袭来的魏有义惊了下,魏有义大笑着,看向一边的座位,疑惑道,“诶?怎么陈幸还没来啊?她平时不是来得最早吗?”
杨芹娜跟着进来:“难道今天起太早了?”
陆仰重新戴上眼镜:“她还没来。”
杨芹娜伸着懒腰,幸灾乐祸:“恐怕要迟到咯。”
许望彬又来了,趁教室里的人不多,他走到许洧彬身边,将一盒巧克力递给他:“哥,十八岁生日快乐。”
许洧彬咬着素包,见来人是自己的弟弟,咧嘴笑起来:“咱们小望来了。”
魏有义直呼惊奇,跑过去抱住许望彬,道:“我靠,小望这个大忙人大学霸,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了?”
“来送哥哥礼物。”许望彬道。
魏有义坐在一边,龇着大牙傻乐:“小望简直就是小棉袄啊。”
许望彬笑了下:“哥,放学爸爸会接我们去吃饭,你别忘了。”
许洧彬嗯了好几声,打开巧克力盒,里面大概有二十来颗巧克力。他自己拿了四颗,剩下的全部送出去:“小望拿几颗去吃,还有陆仰你们几个一起分了吧。”
魏有义搓搓手,赶紧拿了一颗剥开扔进嘴里:“我靠,太不好意思吧。”
许望彬拿了一颗:“哥,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许洧彬坐直了些,“你们几个快点吃完,记得给陈幸留点。”
韩熠生满嘴都是巧克力,一面还回复许洧彬的话,只不过口吐不清,许洧彬听得一头雾水。
“你说啥啊?”魏有义问。
谢燃面无表情地抢答:“他说他是傻子。”
韩熠生咽下嘴里的巧克力,一把薅住谢燃的衣服:“就你对我不好,学学陆仰行吗?”
谢燃淡淡说道:“他谈恋爱了,和我比起来想必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的假的?陆仰。”韩熠生偏要自取其辱。
陆仰却垂着眸,没回答也没动作。
“陆妹妹?”韩熠生又道,“你怎么了?”
魏有义这种大神经也看出了他的异样,就连许洧彬这种改过自新不再凑热闹的人也跑了过来。
谢燃抄着手:“想女朋友了。”
韩熠生还以为多大的事,笑道:“只是晚来了几分钟,人家又不是机器人,也不能每天都准点来吧?”
魏有义也道:“对啊,人家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你这副样子还以为她出事了。”
许洧彬表示理解地拍拍他的肩:“陆哥,指不定她下一秒就来了。”
陆仰转头看了眼后门:“可能最近压力有点大。”
“确实大啊。”许洧彬叹气,“大猛脸上都冒痘了。”
“什么!!!!”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喊惊动全班人,“我的脸!我的天生丽质!”
不顾魏有义的扭曲尖叫,一行人站在一边,纷纷露出嫌弃之色。
有人忍不了了,站起身宽慰道:“没关系的,大猛,你帅啊。”
这招对付他最管用。魏有义瞬间停止了叫喊,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脸蛋:“也是啊,天生玉树临风,长得帅就是没办法。”
“……”
今天是雨夹雪,比普通雪天更冷,走廊的人减少了大半,黑沉沉的天似乎在酝酿一场史无前例的风暴。
【信仰:生病了吗】
【信仰:你为什么要退租】
【信仰:放学可以来找你吗】
【信仰:〔语音通话〕】
【信仰:〔视频通话〕】
冷风掠过长长的街道,餐饮店的顾客减少了许多,电视里在播放天气预报。陈幸打扫完卫生,又去搬了几个饮料箱。
周池落看了她好几眼,始终觉得她今天不对劲,询问一番无果后,周池落的眼睛干脆长在她身上了。
陈幸今天戴着一只口罩,浑身裹得很厚,搬东西的动作不像平时那般行云流水,起身的时候身体会晃两下。
按理说,这么冷的天应该会冻得直发抖,而陈幸的额头上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周池落吃着小零食,见陈幸迟迟没从后厨出来,索性跑进厨房亲自查看。
“陈幸,吃不吃零食?”周池落上前握住她的手臂。
陈幸抖了一下,急忙收回手,眉头压得更低了。
“脸色怎么这么白?低血糖了?”周池落看着她的脸。
一波又一波的头晕目眩袭击大脑,陈幸不知道手上撑着个什么东西,尽管这样还是扯出了一个笑容:“可能有点。”
“走,出去。我给你兑点糖水喝。”周池落再次触碰到她时,陈幸却像触电似的收回了手。
“你到底咋了?”周池落不解,见她这副病怏怏的样子也没计较。
意识变得模糊迟钝,耳边的声音时远时近,但疼痛不会因此减少,反而更加剧烈。
“快点出来。”周池落转身,“我去烧水。”
陈幸扶着墙挪步,简直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说话。
老板见陈幸迟迟没有出来搬东西,推开店门进来,正好看见陈幸从帘子后钻出来,贴着墙慢慢挪动。
仅仅是一眼便把老板吓了一大跳:“小陈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啊?”
周池落:“她有些低血糖。”
“快坐下休息,躺着缓缓。”老板摘掉她的口罩,轻轻地帮她拍背,陈幸却痛呼了一声,眼泪差点掉下来。
老板顿了顿:“啊……我力气那么大?”
陈幸摇头,咬破的嘴唇红艳艳的,脸色却白得吓人,活像一只女鬼。
周池落赶忙跑过来,扯了几张纸帮她擦汗,温热的手掌铺在她的额头:“也不是发烧了,怎么汗这么多?”
陈幸并没有答话。
周池落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移到她的身上,快速地拉起她的左手开始往上剥。可她每动一下陈幸的呼吸就会急上几分,直到周池落把袖子提上去,映入眼帘的纵横交错的淤青红肿。
很明显,这只是冰山一角。
“天!”周池落猛地站起身,“怪不得不让我碰你,谁打的?是家人还是同学?”
老板吓了二大跳,赶忙说:“小陈,有什么需要请和我说,我帮你。”
陈幸摇头:“谢谢。”
周池落端着糖水跑去外面晾凉,冬天的风吹得她直打哆嗦,脸色也冻得快和陈幸差不多白了。
“叮咚——欢迎光临。”
店里涌进了一股冷气,来人穿着一身蓝白色校服,立在雪白之中,停顿了下急忙朝这边跑来。
“陈幸运。”
有人轻轻抓起她的手,陈幸视线聚焦,那张熟悉的俊脸映入眼帘。
周池落也回来了,把糖水塞到她手里:“快喝点。”
陈幸咕咚咕咚地灌下去,混乱减半,再次抬眼,那人的脸仍然在面前。
“你怎么来了?”陈幸抓住他的衣服,想起裸露在外的伤口,她紧张地放下衣袖,布料摩擦伤口的疼痛难忍。
“我请假了。”陆仰任由她怎么拽,还主动弯下腰,“上午你没来上学,发消息也不回,去你家找你也不在。”
陈幸垂下眸。陆仰的指腹像羽毛似的轻轻拂过她左手指上的裂口。
“你是她的男朋友?”周池落问,虽然不得不承认陆仰帅,但此刻她却没来由地看不惯这张脸,“她都受伤了,这么难受还来上班,陈幸到底怎么了?”
陆仰蹙眉:“受伤?”
“你看她的手臂上,身上恐怕更严重吧。”周池落道。
陈幸现在的力气不比之前,陆仰轻轻挽起她的衣袖,刺目的红痕青紫像一把利剑狠狠地戳进他的双眼。
“怎么回事?”陆仰问,他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和疑惑,反而是**裸的心疼,“抬头。”
陈幸朝周池落和老板笑了下:“抱歉,我和他有些事情要说。”
“好的。”两人起身回避。
“陆仰,回去上学。”陈幸低下头,“我之后再和你说。”
“一起回去。”陆仰的语气很坚定,由不得拒绝。
“上学只会让我更有负担。”陈幸盯着他,“我妈生病了,我需要钱。”
陆仰:“所以呢?”
陈幸看着鞋上的泥,重复道:“我要钱,我要给我妈治病。”
她的意思很明显了,但陆仰却像飞蛾赴火,明知道答案却抱有侥幸心理,希望有不一样的回答。他问:“回去吗?”
“之后再说吧。”
“之后是多久?”
陈幸沉默了。店外的雨夹雪更加猛烈,猛烈中又好像带了一丝柔情。
陆仰拉着她的手,一直蹲在她的身前,温热的手掌在不断地给她输送热源:“我可以帮你吗?”
陈幸抿着唇。陆仰终于垂下眸,盯着她手上的乌青,轻声询问:“是你爸爸还是那天的那群人?”
原来他知道。
“后者。”陈幸听见自己说。
她一直低着头,仿佛又变回了从前的她,一切前功尽弃,陆仰决定重新开始。
“你还是陈幸吗?”他扯出一个笑。
“为什么这么问?”
“看着我的眼睛。”
陈幸眨了两下眼,缓慢地上移。陆仰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对上视线的下一刻他还是浑身一僵。
陆仰的眼睛里蒙了层薄雾,他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现在被眼泪敲碎,分崩离析。
“陆仰,我是陈幸。”她说。
陆仰一直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以前不是陈幸吗?”
“我可能没你想象得那么好,你现在对我的感情可能只是幻觉,就像那天,我没有考虑到很多,我对不起你。我很倒霉,很不好,也可能不是好人,还遇到过很多不好的事情。我可能……”陈幸停下。
“因为你是陈幸所以不好,还是因为你不好所以是陈幸?”陆仰接上,他缓缓站起来,“向你表白的事,我想了三年,我考虑了很多。陈幸,你想和我在一起吗?”
“……想。你别哭。”陈幸抬手。
“我们都哭了。”陆仰握住她的手,缓缓地贴在脸上。
陆仰这么一说,陈幸才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温热。
店里的小角落被一堵墙挡住,身后的落地窗外扔在飘雪。“我们赌一把,好吗?”陆仰扯开创可贴的包装,往裂口上围了一圈。
“赌什么?”
“下次月考的排名,我想和你比高低。”月考就在一个星期后。陆仰低下头看不见表情,语气也淡然得无法判断真假,“你在前面,认真学习,不要管其他的;如果你在后面,你想做什么都行,但一定要和我保持联系。”
“算圆了我一个心愿吧。”贴好创可贴,陆仰把它往里面推了推,恰好这根手指正是无名指,他又单膝跪地,说话时有些严肃,“愿意吗?”
打不打赌的不知道,倒像是在求婚、在宣誓。
“我愿意。”
大家阅读愉快嗷!(^-^)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0章 愿意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