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祝余一觉到天明,神清气爽,活蹦乱跳。
客厅里,七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在餐桌前安静地吃早饭。见祝余穿着夏砚秋的睡衣从主卧出来,她脸上并无讶异之色。
也是,她要真意外了才是意外呢。
夏砚秋见祝余醒了,招呼她来吃饭。
祝余应了一声,说要先回去洗漱换衣服。
她是个坚定的白天无鬼论者。
卧室里一片狼藉,一地书本,满屋棉絮,其间混杂着她的涪陵榨菜,碎布娃娃宛如垃圾一般安详地躺在剪刀旁,死状凄凉。
祝余蹑手蹑脚地挪向衣柜,目光始终紧盯着那个残破的娃娃,生怕它突然诈尸。
所幸,无事发生。
祝余心下得意自己太有本事了,能手撕布娃娃,这些个区区小鬼,不带怕的。
她哼哼两声,换好衣服,回书桌旁拉开抽屉想找一下转运手串。
就在抽屉滑开的刹那,一股血腥味猛然窜出。
那里面躺着的,不是她要找的转运手串。
而是一张纸。
纸上,赫然是一个鲜血淋漓的“死”字,颜色浓郁,边缘还黏连着几道不甘下淌的血丝,和她那天在鞋里发现的字条一模一样。
祝余心尖一颤。
……神经病啊!
这鬼是初中生吗?来来回回就这一套?
她现在怀疑这鬼东西给她当傻子耍。
祝余将纸抟吧抟吧带走丢进了客厅的垃圾桶。
并狠狠唾弃之。
吃过早饭,祝余像往常一样步行去上班。
她总觉得,今天的七三有点不太对劲。
刚才吃饭时,她偷偷瞄了自己两三眼。那眼神,说不清是探究还是带了别的什么。
难道是……嫉妒了?
想到这里,祝余嘴角不自觉弯了一下。
要真是那样,那就很爽了。
下午,岚姐带来一个好消息:接下来几天,店里要整修调整,大家都可以提前一小时下班。
祝余回想起现在那些复杂的陈列搭配,对此不予苟同。
不过,早下班万岁。
也许是提早下班的缘故,祝余一路回到家,竟没在康顺小区遇见那只女鬼。
“难道她出门不仅有范围限制,还有时间要求?”她一边低声自语,一边低头在包里翻找钥匙。
今天回家的路似乎格外顺畅。钥匙插进锁孔时,却觉得门锁有些滞涩生锈。她皱了皱眉,手上加了点力,小心地转动。
“咔哒”一声,门开了。
就在这一瞬,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拽进屋内。
房门在身后轰然关上,光线陡然黯淡,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且浓重,如铁锈般的血腥浊气,呛得她几乎作呕。
客厅中央,地板和茶几上还有成片的喷贱状的暗褐色污渍,深棕色的布艺沙发上堆着一摊血肉模糊的不明物,几乎看不出原形,只余下一堆破碎的、泥泞般的尸块。直接告诉祝余这沙发原本应该不是眼前这个颜色,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一旁,沙发侧边地面上还有几道深色的拖痕,一直延伸到卧室门口,仿佛曾经有什么被强行拖拽而过。
祝余双腿发软,脑子一片空白,强烈的求生本能让她挣扎着想要逃离。她猛地转身,拼命旋转门把手,毫不意外地,门打不开。
从猫眼里依稀能望见外面的景象,却发现门外哪里还有她熟悉的一梯一户,墙壁斑驳画满了稚嫩的儿童涂鸦,一条破旧狭小、铺满灰尘的楼梯向下延伸,消失在昏暗的尽头,如深渊巨口。
怎么办?
祝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是已经到家门口了吗?这又是哪啊!
惊慌之中,祝余不知是不是眼花,总觉得那摊“人”上凝着一个模糊的黑影,她越发焦急,已然顾不上别的,用力地对门拳打脚踢。可下一秒,身后一个面目扭曲、周身缠绕着黑气的身影骤然现身,枯枝般的手带着刺骨寒意,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颈。
死门快开啊!!
窒息感铺天盖地袭来,一股股刺骨的阴冷钻进她的皮肉,喉咙与肺部灼烧般剧痛,每一次徒劳的呼吸都催化着濒死的绝望。祝余眼前已开始发黑,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攥住对方悬在颈子前的手腕,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不管不顾地用另一只手猛地抡了过去!
“啊——!”一声类似怪物尖啸的嗓音从这不明生物的喉中迸出,他捂住被袭击的地方,向后踉跄几步,又发了疯似地向祝余扑来。
电光石火间,一道白影倏然掠过,硬生生替祝余挡下一击。
祝余后背死死抵住入户门,捂着喉咙剧烈咳嗽喘息,怔怔望向那道摔落在地的身影。
是个穿着白裙满身是血的长发女人。
不知为何,祝余一眼就认出了她。
那个曾与她聊天的女鬼。
那这里……难道……
祝余僵硬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纠缠不休,打得有来有回的两只鬼,终于意识到,她意外来到了那户四楼。
缺氧的晕眩感后知后觉反上来,这男鬼是真的想将她置于死地,下了狠手。
女鬼渐渐敌不过丧心病狂的男鬼,落了下风。
怎么办?
这次没有剪刀给她用了。
祝余力不从心地喘着肮脏的空气,心愈发下沉,却异常冷静。她看着被按在地上挣扎的白衣女鬼,狠了狠心,撑起身,一副要与这死人鱼死网破的架势。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幻影般凭空出现,正在打架的两只鬼也停了下来,纷纷警惕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祝余眼前金星乱冒,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傻了,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七三。
这位不速之客的出现,让整个凶宅内的空气都为之一凝。她面色冷峻,对祝余视若无睹,眼神淡漠地看着客厅中央的两只鬼。
她甚至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看似只是随意地抬起了手。
毫无预兆的,男鬼周身的黑气瞬间消失。
那只昨天被祝余贴了小狗贴纸的手此时扼在男鬼身前,隔着虚空,他挣扎、尖叫,但无济于事。
男鬼的身形被渐渐扭曲,如变了形的气球,被捏到极致,在一瞬间被撕裂,猛然爆开!
像是被狂风卷散的烟尘,最终归落土中,彻底湮灭。
魂飞魄散,干净利落。
刚才还掐着祝余脖子的恶鬼,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没了。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被威压殃及抱成一团的白裙女鬼瑟瑟发抖,看向七三的目光充满了惊惧,丝毫不敢发出声音。
七三缓缓放下手,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祝余的幻觉。她将视线转向仍靠在门板上、惊魂未定的祝余。
窒息带来的晕眩感还未完全消退,眼前的一幕又太过震撼,祝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她看着七三朝她走来,她周身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场,将周围恶心的味道与不适的阴冷都屏退开来。
她在她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脖颈上那清晰无比的青黑色指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祝余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疑问和惊恐都堵在喉咙里。
七三却先开了口,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别做让妈妈担心的事。”
半年以来,祝余第一次听七三说话。
和梦里的声线几乎一样。
祝余昏了过去。
*
祝余是被敲门声叫醒的,迷迷糊糊中应了一声,门外变没了动静。她重新合上眼,昨夜混乱的记忆在脑海里控制不住地闪回,恶鬼、一室污血、沙发上被肢解的尸体……祝余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依旧穿着在四楼的那套衣服躺在卧室的床上,一想到这身衣裳经历了什么,祝余顿时眼前一黑,她几乎是弹坐起来,洁癖爆发,换下的衣裤和沾了她体温的床单被毫不留情地卷成一团,打包塞进黑色垃圾袋准备带出门扔掉。
窗外夜色深沉,星辰月光黯淡。
收拾好一切的祝余带着干净衣服要去洗澡。
然而一转身,呼吸骤滞。
床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个人。
卧室门分明是紧闭着的。
刚刚也绝未听到任何开门或脚步声。
难道……她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祝余虽然知道七三可能不是正常人,可当这种非人感如此直白地在她最熟悉的空间内侵入时,祝余显然还是不太能接受,她强忍着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不适感,那股寒意让她头皮发麻,她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指尖深深掐进怀中的衣物里。
“过来。”
七三偏过头看她,命令的口吻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祝余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走了过去。
对方抬手覆上了她的脖子。
一瞬间,此人徒手捏爆一只鬼的画面在脑海重现,她不由自主地瑟缩,想要逃离,却像在无数次的梦中那般动弹不得。
冰凉的掌心覆盖在祝余脖颈的青黑色淤痕上,并非祝余预料之中的疼痛,而是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
她的手没有想象中的冷。
但祝余不敢松懈。
因为七三那双正在直视她的眼睛不再无神淡然,而像蛇一般冷漠,祝余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了浑身上下最脆弱的部位。
“太弱了。”
这是七三同她说的第三句话。
同时,祝余二百八十八块钱买的八音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七三的手里,并被一把捏碎,发出被买回来后的第一声哀鸣。
不过几息,那毒蛇松开了她,祝余直觉七三要走,来不及追责八音盒的事,急着赶在她离开之前追问道:“那个女鬼呢?”
薄唇轻启,吐不出人言:“杀了。”
祝余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盯着七三,语气不自觉提高:“杀了?为什么要杀她?她又没害过人!”
七三眉尖一挑,似乎在说她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她……
可那女鬼救了她啊!
祝余不服气争论着:“就凭她救了我两次,不然,你说她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赶尽杀绝。”
七三并不在意她那些小心思,轻飘飘地只留下一句:“安静些,妈妈在睡觉。”
怎么就……杀了呢?
祝余眸中的光都熄灭了,独自在黑夜中呢喃低语。
“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还没有给她贴纸……”
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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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养》
蒋铮十六那年,在小卖部遇到一个小孩。
小孩站在一排精装线订本前,将一个漂亮的紫色本子拿起又放下。
那天,她兜里只剩下十块,是她仅有的十块。
给小孩买下了那个九块九的本。
大概因为她八岁时也有一个很想要的东西,那段日子里,每天的盼头就是上下学能路过去店里看一眼。
然后,她就那样亲眼看着别人将其买走。
她想,反正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那就宴请一下年少的自己。
三十那年,蒋铮被陈好带着,买遍了那条街的头花。
陈好问她,八岁的你现在开心吗?
蒋铮笑了笑,陈好吻掉了她脸颊的泪珠,听见她说:
“我都三十了。”
ˉ
“小孩儿,叫声姐姐,我买给你。”
陈好那天拥有了一个漂亮的本,也又有了诉不尽的日记。
ps:年下,八岁年龄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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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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