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2017年的夏天,很热。
明明是九月秋高气爽的天气,温度却持续飙升。迎新台学生会的成员纷纷脱掉制服外套,采购的冰水被一抢而空。
大家凑在遮阳伞的阴影下,一边用手扇风,一边狂骂这不长眼的天气。
“这么好的日子,怎么不放在新生军训的时候?!”
“我要化了啊。”
不知道谁看到了场上已经有学院开始收工,“我靠?那是哪个院啊,怎么这么早就收工了?”
“考古系的,他们第一天上午就齐了,现在是过来帮忙的吧。”
喧闹的迎新台突然沉默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赤.裸.裸的嫉妒,大家平时嘲笑考古整个系的学生站在一块都不如他们院里的老师多,现在被拼命反杀。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啊!
宜大王牌计算机系的全体学生会成员默默流下悔恨的眼泪。
午后。
温度已经高达三十三度,这个温度在宜宁整个夏天都不常见,何况九月。
大热天,室外,学生们怨声载道,计算机系有胆子大的学生给导员打了电话。三十分钟以后,一辆载满冰饮的三轮车驶进场内。
累死累活迎了三天新生的计算机系同学立刻又笑开了花。
有得瑟的,拿冰饮跑到其他学院前面炫耀,被整个人拖进迎新台后面。
场面太残忍,新生们哪里见到过这种场面,犹豫着不敢靠近,捏着录取通知书瑟瑟发抖。
“给你一杯。”计算机系的一位男生拿了一杯多余的冰饮放到隔壁心理系桌上。
相比计算机系开屏一样的迎新台,旁边心理系的就显得朴素了很多。
也只有一个纤瘦的女生留守。
女生受宠若惊,擦着鼻尖上的汗道谢。
男生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登记名册,“你们系还差几个人?”
“还有三个。”女生道,“不过有一个人已经提前联系学校说要出国,所以还剩两个人。”
“两个人应该很快,我们院还有一百多人呢。”
“那还能登记完了吗?”
“不清楚啊。实在不行只能延期了吧,去年也是延期了。”
后面有人叫了一声男生的名字,男生回头答应,就跑回同伴身边帮新生搬运行李。
…
去送新的同学回到位置,查看名册,看到还有两个人就可以收工后,感动的不行。
结果,就这两位他们等到四点半还没出现。
迎新广场的学院已经收了一半,只剩下大热学院和心理系依旧□□在原地。
“怎么还有两个?都四点多了,这两个人还要不要读了?”有人等了半天,熬不住抱怨。
其他几人也纷纷应和,说这届学生素质真差,还真踩点过来报道。当他们的时间都是白来的?
就在这时,一个拉着米白色行李箱的女生走到迎新台前。
“请问,心理学院是在这里登记吗?”
上一秒还在抱怨的人一抬头看见一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妹妹,怒气立马消失了大半,“叫什么?”
“段斐。”
送新的人跟着段斐离开,身后有人咂舌,“这学妹有钱啊。”
“何以见得?”
“那行李箱,九千八一个。”
“她穿那双鞋,八千。”
这是个富二代。
还是个好看的富二代。
心理系的系花可能要换人了。
这是大家很有默契得出的结论。
今年新生登记的截止时间是五点,心理系最后一位仍然没到。
眼看着其他学院一个个收工,就连旁边的计算机专业也迎接到最后一位新生开始喜气洋洋搬桌椅板凳。今年难得不用延期,他们一行七八个人护送着最后一位学妹,那叫一开心。
有人开口抱怨,“最后一位是什么情况啊?这么多人等她一个。”
“还有最后五分钟,再等等吧。”
“说好了,五点一到立刻收工,让她明天自己去教导处找老师解释情况签文件吧。”
“行。”
四点五十八分。
校园里出现了一个拖着行李箱奔跑的身影。
她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袱,跑起来的速度却惊人的快。
有人瞟到那个身影,“是不是那个人啊?”
“她是要去参军啊?”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笑出声。
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都将视线落在跑过来的那个人身上。
没让他们失望,来人正是心理系最后一位新生。
女生一头齐耳短发,额头脸侧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贴在皮肤上。
看起来有些狼狈和邋遢。
还没等大家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她就立刻弯下腰喘气。
一副累得不轻的样子。
正因她弯着腰,大家得以看到原来被她背在身后的巨大包袱,是一床被困成麻花的被子。
还真是——来参军。
“我,我来报道。”新生终于在剧烈的奔跑下缓过来。
新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很老土的款式。
镜框宽而大,镜片污浊而厚,上面被热气蒸出一片水雾。
镜托时不时在汗水浸湿下滑落鼻梁,她伸手推回。
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没人说话。
“咳。”有人咳嗽一声,打破安静。
“名字?”
“舒澄。”
原来她就是舒澄。
宜宁大学心理系是一个很冷门的专业,里面的学生十个里有十一个都是分数刚刚碰上宜大录取线,不想滑档点了服从调剂被调剂过来的。
但今年有个例外。
新生里有一位的分数线,超了宜大心理系三十分。
什么概念。
除了宜大王牌计算机系,这所国内顶尖大学的所有专业她可以随意挑。
但这个人,只报了心理系。
就是舒澄。
大家都对这位舒澄十分好奇。
却不想,竟是这样一位女生。
短发、削瘦。
满头大汗,油光满面。嘴巴张着毫无形象地喘粗气。用不修篇幅四个字来形容都算委婉。
厚重的镜片和水雾叫人看不清她到底长什么样子,但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土气的衣服,土气的裤子,土气的鞋子,也叫人没了想要探寻的**。
登记完相关信息,负责拎行李的学长不情不愿出来。
还不忘回头用口型骂推他出来的损友。
他要去拎舒澄的行李箱,却发现那个箱子的一只轮子几乎是挂在箱体上,风一吹就能够掉下来。
缺了一个轮子?
这让他怎么拎?生拎吗?
学长看了眼舒澄背着的被子,又大又沉。
这个破掉的行李箱,看起来没轻多少。
里面估计塞满了破破烂烂的瓶瓶罐罐没准还有锅碗瓢盆。
让他拎着跨过大半个校园给她送到女寝,还不把他累死?
没等他找借口,舒澄先开口,“学长,麻烦你帮忙带路就可以。”
学长求之不得,二话不说答应。
他一个人在前面走的飞快,只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保证那个背着被子来报道的女生别落太远找不到影就可以。
舒澄什么都没说,这个不知道几手的破行李箱在下地铁跑过来时被石头硌了一下就坏掉了。
拉不了她就拎,拎不动她就把箱子用完好的那两只轮子拉着走。
坏掉的轮子刚好是拉手那一侧,即便后面的两个轮子完好,拉起来因为行李箱大头朝下坠着,双手也又酸又痛。
但她没有求助,而是一声不吭跟紧前面带路的学长。
让自己不被落下太远。
到了寝室楼下,学长交待完舒澄的楼层和寝室号就像完成了什么非常为难的任务一样,如释重负迫不及待离开。
宜大的女寝有电梯。
她拉着行李打算坐电梯,却发现要刷卡。她又拖着箱子出来,询问寝室阿姨要怎么才能刷电梯。
寝室阿姨瞅瞅她,“你是今天报到的新生?”
“是的。”
“用你报道的时候领的校园卡就可以。”寝室阿姨狐疑地看她一眼,“但你们新生的校园卡权限还没激活,怎么没学生会送新的送你来?这几天学生会迎新,学校给他们发了可以通用刷的电梯卡。”
竟然是这样。
舒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们也不跟你说吗?”寝室阿姨语气疑惑,怎么可能有人送新不给刷电梯卡的?
她翻出新生花名册,厚厚一本,“你寝室号多少?”
“12层,1221。”
阿姨手指沾着口水,将册子翻到12层,找到1221,“叫什么名字?”
“舒澄。”
“哪两个字。”
“舒适的舒,澄清的澄。”
寝室阿姨嗯?了一声,“不对吧。”
“你是舒橙本人?”
舒澄:“我是本人。”
寝室阿姨将名册推过来,指着其中某处,“我这里登记的信息是‘舒橙’,橙子的橙,名字对不上,不能让你进去。”
舒澄凑近看过去,1221的寝室平面图,4号床的名字‘舒橙’赫然在上,还是加粗版本。
但下面的个人信息,学号、身份证号却对得上。
她道:“有可能是学校打错了,身份证号和学号都对的。”
她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又把钱包里的身份证和学生卡递给阿姨,“您看看,是对得上的。可以帮我刷一下电梯卡吗?”
寝室阿姨接过,仔仔细细核对。
学号对。
身份证也对。
唯独名字对不上。
名字是学校生活部系统生成的,也不好直接质疑对错。阿姨将证件递回,“名字对不上,我不能放你进去。”
她给舒澄出主意,“也许是名单给错了,但我也得按规则办事。按理说信息对不上我就不可以给你刷卡,但你可以联系你们的导员,只要她说没问题,我就给你刷卡。”
寝室阿姨态度坚决。
这几天新生报道,学校进来了很多社会人员。谨慎一些是应该的。
舒澄只好拎着行李走到一旁,找个椅子坐下。
从火车上下来她在地铁上摇摇晃晃站了一个小时,下车后为了赶时间一路狂奔,此刻总算可以坐下休息片刻。
冰凉的金属椅子坐起来也觉得柔软。
刚才报道的时候,迎新的人让她扫码进了学院微信群。
群主就是17级导员。
舒澄的手机是舒不凡淘汰下来的二手安卓机,内存小,很卡。
解开锁屏登入微信就用了好几秒,等她找到导员头像,点击添加好友一系列操作结束后,已经过了好几分钟。
没有导员电话,她只能坐在窗边等导员通过微信。
流量也不敢关,一直开着。
夜幕降临,大厅终于凉快一些。
她靠在墙边昏昏欲睡,被手机突然的震动吓了一跳。
点开,发现辅导员在十分钟前就已经通过好友,只是这手机卡顿延迟,才有通知。
她将现在的情况简单编辑,发送。
这次导员回复的快,报了手机号让舒澄直接打给她。
舒澄拨过去,尽量精简的将情况又重复了一遍,导员是位女性,听起来声音不算年轻,但很温和。她安抚舒澄的情绪,让她把电话给寝室阿姨。
寝室阿姨接过手机,走到门口对着手机嗯嗯,对,对地说了一阵,回过来将手机递还给舒澄,“韩导员还有话要跟你说。”
舒澄把手机放在耳边,还不太习惯将班主任这三个字换成辅导员,所以说出口时有些涩口,“辅导员。”
韩育笑着说:“你就是那个超了系里录取线三十多分的舒澄?”
舒澄对宜大心理系的录取线很清楚,她自己的分是要比往年高很多。
但她还不清楚这个分数在心理系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
所以在辅导员问她的时候,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短短几句交谈,韩育发现这孩子很内收,她也不想吓到她,反正是自己的学生,来日方长,“小姑娘,挺不错的,好好学。”
“不过,我还有点好奇,你为什么会选心理系?”
舒澄握紧手机,“心理学,是我的梦想。”
梦想。
韩育多少年没在系里听说过这种话了。
宜大虽是Top级的综合院校,但实际重理。
心理系在宜大像是个点缀,也是每年学生报考时一键服从调剂下的选项。
这些年心理系收了太多调剂过来的考生,简直要变成第二个马克思主义学院了。
当然,她没有瞧不起马克思学院的意思。
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个学院的别名——调剂学院。
她对这个素未蒙面的舒澄多了几分好感,“好,宜大会帮你实现理想。”
舒澄:“……谢谢您。”
“好了,是不是在楼下等半天了?我跟寝室阿姨说好了,应该是生活部那帮孩子做名册的时候打错字了,到时候让她改过来。”
电话挂断后,寝室阿姨在舒澄面前将名册上的橙左偏旁的“木”用圆珠笔加粗加大的“氵”覆盖。她帮忙刷了电梯,按下12层。见舒澄连梯控的存在都不知道,多嘴提醒了一句,“你学费打到银行卡里了吗?”
舒澄:“……还没。”
就知道,多亏自己提了一嘴。
寝室阿姨道:“你们新生的学生卡得等学费划走的十二小时后激活,所以得赶紧让你家长把学费存进去,不然过了时间你还要自己拿学生卡去教务处激活。”
“宜大用学生卡的地方太多了,没激活不方便。”
舒澄点点手,手握住肩上的背带。
电梯门缓缓合上。
宜宁大学喜迎2017级新生的海报随着电梯门关闭而出现。
舒澄看着上面宜宁大学的百年校徽,眼前变得模糊。
宜宁大学,她终于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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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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