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幸好幸好,那位姑娘刚生了疑虑,裴司午便赶了过来,此时陆令仪脸上的男妆虽有些花了,但补救一番尚且还行。

陆令仪一个激灵坐起身,拿出袖中早就准备好的褐色水粉,对着窗边的铜镜,细细补起妆来。

“裴司午,你瞧瞧这样可还行?”陆令仪补了妆,转过身,对裴司午道。

陆令仪甚少化女妆。

从前在永安侯府时便是如此,自打进了宫,更是连胭脂水粉碰都不曾碰过。

裴司午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又比平时更多了些英俊的“陆令仪”,不禁笑道:“我可从未见过你正常化过女妆,沈文修可见过?”

这话一出,两人间的空气几乎要凝固般,双双面色陷入沉静。

陆令仪是想起自己来此处的初衷,脑海中又回想起夫君在狱中抓着她的手,交代后事的模样。

裴司午则是自知说错了话。

怎会没见过呢?不说其他,单是明媒正娶、洞房花烛之时……

裴司午不敢细想下去。

“咳咳,”裴司午右手攥成拳,在嘴边轻咳,转移话题道,“妆差不多了,等下那姑娘估计还要来,你先躺下再装一会儿罢。”

陆令仪掩了面色,重新躺回了榻上。

不多时,方才那个姑娘便端着一碗醒酒汤来了客房,陆令仪醉眼朦胧地道了谢,又颤颤巍巍地就着姑娘的手,饮完了那碗醒酒汤。

“你先下去罢,待陆兄好些,我再陪他出去寻你作乐。”裴司午看那姑娘的眼神在二人间乱移,似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如此说道。

姑娘得了令,便退了下去,房间内又只剩裴司午与陆令仪两人。

“方才是我口无遮拦了。”裴司午先行道歉。

逝者已逝,即便在自己心中,那人不过一只柔弱的绣花枕头,还平平给陆令仪添惹了许多麻烦。

但那依旧是她的夫君,两人之间是有感情的,自己不该在陆令仪面前总提起。

想到这儿,裴司午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衣角。

真是不体面。裴司午心想。

若放往常,一个少年有志、又不靠身家背景的清贫书生,即便身子文弱了些,运气差些惹上了官司,裴司午也只会忿忿不平,为其奔走还其清白。

虽说现如今也在为其奔走,但裴司午心中那股子该有的“不平”,却寻不到了,只剩怪罪其为何如此文弱,又如此轻易被人下了全套,害的一家老小如此悲惨!

裴司午只觉得自己坏透了,竟对逝者埋怨起来。

陆令仪何尝不知晓裴司午是何人?自然也知其一而再再而三开口便讽沈文修的道理。

但她只能装作不知晓,自己已经是沈家的人,即便夫君已经不在,可自己还有婆母与年幼的小姑子要照料。

更何况承恩公府的裴小公爷,自己借着以往的身份与其逗逗嘴便也罢了,若是再谈婚约……

未免太过可笑了些。

陆令仪歇息片刻,这才接话道:“无碍。”

二人心思各异地出了客房。

裴司午带着陆令仪绕过几从假山假水,听见前方人声喧嚣,便对视一眼,快步凑上前去。

本以为还能瞧见什么有用的线索,在看到不过是一群人围在一块儿掷骰子时,不由得都有面露失望之意。

“来都来了,玩几把?”陆令仪道。

裴司午便去换了些筹码,将沉甸甸的云状铜币放至陆令仪手上时,换了对方一声“咦?”

“怎么?”裴司午问。

“我好似在何处见过此物。”陆令仪一时想不清,只记得方才见着此物时,竟有些恍然大悟之感——原来这片铜云并非小儿玩物,也并非何等装饰,而是此用。

但在何处见过,陆令仪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裴司午心下一凛,轻轻对陆令仪点了点头,道:“陆兄既来过,那便请吧。”

陆令仪装作脚步不稳,一脸贪图享乐模样,邀着裴司午凑到了赌桌一旁。

陆令仪从未见过赌桌,但只看了两局,便知晓其原理,遂对着裴司午勾了勾手指:“裴兄,今日尽兴可好?”

裴司午了然,深邃难懂的眼神从陆令仪勾着的指尖滑上纤细的手腕,再一点点看至陆令仪的眼底:“那是自然。”

说完便拦下路过的小厮耳语几番,小厮面上的表情瞬间转喜,从裴司午手中接过沉甸甸的一袋钱袋,又收了一锭银子塞入腰间。

不多时,小厮便端着木托盘来了,上面挤满了铜云币。

身边玩骰子的客官和轻纱薄帐里享乐的男女都被这一幕吸引了过来。

眼里或是羡慕或是嘲弄,大意都是这两个书生看起来清贫,出手竟如此大方。

裴司午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载满了铜云币的托盘放到了陆令仪面前。

“陆兄尽兴便是。”

陆令仪嘴角轻轻扬起:“多谢裴兄。”

看了几局、又大致懂了规则,却并不意味着能赢。

一开始,旁人还以为这看起柔弱的书生,会是个狠角儿,不然怎会心甘情愿让同伴一掷千金?

陆令仪连着输了好些把,即便是偶尔赢上一局,也很快在下一局输个精光。原本还凑到身边看热闹的众人,看这不过是个只会挥霍钱财的败家子儿,便也失了兴趣,三三两两散了开去。

陆令仪却是兴致不浅,输光了便让裴司午再去兑筹码,裴司午也不恼,反而笑脸盈盈地站在一旁,看着陆令仪边饮酒作乐,边揽着一旁的姑娘下起注来。

“你看这局,我是压大好还是压小好?”陆令仪被身旁的姑娘喂了几口酒,面色红晕明显,眼里含情,叫那姑娘看的说话都软了几分。

“压……大吧。”姑娘一眼不眨地盯着陆令仪,心中只想着这等俊逸的年轻人,从前怎没瞧见?哪里还顾得上听了什么、自己又说了什么?

陆令仪兴致高昂,大手一挥,将放在桌边、承满铜云币的托盘翻了过来,顿时热闹喧嚣的赌桌上哗啦啦地响起一阵铜币碰撞声:“听小琴的!那就压大!”

那位名为小琴的姑娘顿时羞红了脸,端起一杯酒自己喝了半杯,又送至陆令仪嘴边:“公子喝了罢。”

陆令仪不疑有他,或是裴司午那道灼灼的视线虽令她无处躲藏,却又有莫名的安全感,于是毫不疑虑地将那杯酒给喝了个干净。

“裴兄!再来再来!”

半盏茶的功夫,陆令仪又输了两盘铜云币。

许是酒壮人胆,若是放往常,陆令仪即便是事出有因,也不敢腆着脸花裴司午许多银两。

就当陆令仪又输光一盘铜云币时,裴司午刚打算叫小厮过来,却见那人并未看向自己的方向,而是对着身边那姑娘耳语了几道,又被姑娘搀扶着远去了。

裴司午顿时心急,连连喊了“陆兄”几声,陆令仪却丝毫不见脚下停顿,眼瞧越走越远,裴司午只好拨开重重人群追了上去。

云华轩的“后面”比起“前面”,醉酒之人只多不少,也是更为隐蔽的原因,那些富家公子哥左拥右抱三三两两围成一团,碍的裴司午实在难以在这群醉鬼之中,追上陆令仪的身影。

待裴司午随着陆令仪的身影上了二楼,早已不知陆令仪与那姑娘是进了哪扇门了。

裴司午暗骂一声,他方才分明见到陆令仪的脚步不稳,神情也不似以往,原本以为不过装醉,现在细细想来,却不像是装的。

怕是真的喝多了,或是——

裴司午忽地想起方才那位姑娘劝陆令仪饮下的酒。

这里是风月场所,那些姑娘们难免大胆,遇上面容英俊、又出手豪气的客人,动了歪心思也是有的。

毕竟来这里的男客,有几个是没歪心思的?

不过是“两情相悦”罢了。

裴司午深知不妙,若是被人发现陆令仪乃是女子,这之后的计划还将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裴司午只好当起那不解风情的友人,边喊着“陆兄”,边一个个破门而入,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再赔个笑脸速速退去。

终于,裴司午在角落的一间房,找到了衣衫半褪的陆令仪。

陆令仪不知饮了什么酒,只见她面色泛红,双睫不自然地颤动,额上渗出点点细汗。

一旁的小琴正在宽衣解带,见裴司午贸然闯入,惊叫道:“你!你快出去!”

方是连唤客官的礼仪都失了。

裴司午见陆令仪一脸不适并非装的,只大步向前一掌抓住小琴的领口,将人硬生生拽起,斥道:“你给他饮了何物?”

小琴毕竟不过一介女子,哪里见过在沙场上染血的裴小公爷如此样子?裴司午将起拽高至眼前,使其无法低头避开视线。

小琴望着那双曾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深邃瞳孔,战战巍巍道:“就……就是一些助兴的,并……并无大碍。”

裴司午猛然一松手,小琴便失了力,瘫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快些去取解药来!”裴司午喝道。

小琴一口气还未喘上来,便连滚带爬、狼狈地逃出了房门,连带上门都忘了。

裴司午将门带紧,这才来到陆令仪身前。

陆令仪的身子发着烫,即便是隔了好些远,裴司午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热气,她闭着双眼,唇瓣微张,断断续续喊着些什么。

裴司午将她的衣衫拉紧了,从桌上倒了杯凉茶,又将人半搀起身一点点喂着。

“裴……裴……”陆令仪浑身发烫,意识不清,只断断续续说着这一个字。

裴司午将饮完的茶盏放到一边,试了下陆令仪的额头又将其放平躺下:“我在这里,待会儿你喝了药便能好。”

裴司午并未喝药,看着陆令仪的模样却依旧燥热难忍,他轻扯了下衣领便要转身坐去桌边,却被陆令仪拉住了衣角——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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