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承恩公府的裴小公爷,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竟被一妇人迷晕关进柴房,还伤了一条腿?
怪不得裴司午说话扭扭捏捏,陆令仪一想到那个场景,顿时忍不住嗤嗤笑了出来:“这孟喜也是个可怜人,就是现在外面太乱,若是掺和进来怕是不妙,先将她养在狱中也好。”
裴司午不可置否地哼了声:“对了,怀宝今日见是赵女官来接它,可是不爽极了,下月的沐野典,你可不能还让赵女官代你吧?”
“不会,我今日只是……”
“只是想与那李太医叙叙旧。”裴司午呛声。
“你还要将这股莫名气生到几时?”陆令仪白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并非向着李泾,只是他身上我想不通的事情太多,我与他又算是有些浅交,总觉得他不是那般人……”
“呵,你就是被他那张姿容清雅的脸给骗了。”
陆令仪不知怎地,想起了去边关前,那个长身玉立、朗目疏眉的裴司午。
几年过去,少年身上柔软的线条被边关风沙磨砺的棱角清晰、骨骼明显,身姿挺拔如盾,眼神锐利如鹰。
见陆令仪不知在想写什么,眼神飘忽眼角含笑,裴司午总觉得心底的一口气更是舒不出来了:“待我腿伤好些再查罢!正好之前有些打草惊蛇了,且让那私贩再快活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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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沐野典那日,正是暖阳和煦,天朗风清。陆令仪带着怀宝,由小德子驾车出了宫门,到了大理寺门口再将其放了下来。
“你先回去吧,仔细伺候着娘娘和小皇子,若是有什么事及时来找我,可知道?”陆令仪掀起裙角,一边上了裴司午的马车,一边对小德子嘱咐道。
“陆姐姐就放心吧。”小德子朝掀帘看来的裴司午行了一礼,“裴小公爷,人我带到了,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裴司午不明意义地挑眉一笑。
陆令仪坐上马车,顺着裴司午的眼神看了远去的小德子一眼:“你与他似乎较之前熟稔许多。”
“看错了罢。”
“非是我看错,小德子往常见了你都哆嗦的,现今都敢与你对视讲话了。”
“是吗?”裴司午不答,只吩咐奉三驾马。
陆令仪见他不愿回答,也没再追问下去,自顾自拿了车几上的桂花酥便吃了起来。
待到了地方,马车停稳,睡了一路的怀宝这才醒了过来,它抬起鼻尖嗅了嗅,似是闻到了同伴的气味,一溜烟便钻出了车帷,叫三人都来不及抓住。
奉三与陆令仪是反应最快的,裴司午腿受了伤,比他们慢了一步,就这一步,裴司午便发觉只剩自己一人在车上了。
他如今腿脚不便,自己一人没法下车,见二人全去追那雪狐而置自己不顾,不由气从中来。
裴司午掀开车帘,寒眸扫视一周,见着了陆令仪抱住想要挣扎的怀宝,一旁的奉三与陆令仪看上去关系甚佳,正探过身逗弄着怀宝的毛茸茸脑袋,画面一派和谐,愣是无一人注意到自己。
裴司午简直要被气笑,他挪动着不方便的那条腿,直到半个身子都要探出轿厢外,那两人这才注意到还有个裴司午在车上。
奉三一溜烟跑了过去,陆令仪抱着怀宝脚步不便,迟了两步跟了上前。
“奉三,你可还记着我这个主子了?”裴司午不好对陆令仪埋怨,只得将气都撒到奉三身上。
奉三滴溜溜的眼珠在身后的陆令仪身上转了两圈,知道自己这又是吃上了哑巴亏,只好垂眼上前,搀扶裴司午踉跄下了马车。
沐野典选在京郊一处山林间,此处青山碧水、草长莺飞,又遇今日阳光和煦,暖风拂面,叫来往的公子小姐都笑面盈盈。
按理来说,沐野典这般并不算重要的节日,除了狐苑众人,也就是些寻常仕宦之家会收到请帖。且不说裴司午,即便是目前负责照料怀宝、身份又不过一介女官的陆令仪,也不会出现在沐野典之中。
因此,当二人双双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饶是听了些许消息的公子小姐们,也纷纷愣住了神。
当年京中扬名的金童玉女,即便多年过去,如今看来依旧是般配的很。
只这话众人只得在心中过一道,最多私下里说说,谁敢触那霉头拿到台面上讲?
妩清见此处骤然安静,转身便见二人带着侍从、怀宝到了,他扬起一脸和煦的笑意,将二人引到了早已备好的桌案前。
桌案临溪,虽是冬季,但仍有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开了苞,似是会错了春意,早早出来探风了。
陆令仪接过妩清从侧旁递过来的茶水,又将怀宝放开任其奔走玩耍,问道:“妩清兄,”
“唤我妩清便可。”
“……妩清,今年的沐野典,可有些什么新奇点子?”
妩清那双狭长含笑的眸子在裴司午腿上打量了一道:“今年不来那些骑马射箭的,下边人在坊间寻了些有意思的,就是俗了些,不知……”
陆令仪从不在乎那些条条道道,之前便未觉得自己是永安侯府的嫡小姐则高人一等,自然,如今也并未觉得自己是凤仪宫的一介女官就低人一等了。
“俗点又如何,人之本性罢了。”陆令仪对妩清一笑,又复而看向裴司午,“就是不知裴小公爷是否愿意纡尊降贵……”
听出这是揶揄,裴司午看上去心情舒畅的很:“怎的,即便是圣上也得吃那五谷杂粮,真当我是那自持尊贵、拿腔作势之人?”
“也是。”陆令仪点点头,“若真是如此,裴小公爷在边关几年也不至于养的变了模样……”
“变了模样?”裴司午面色一变,“可是先前更好些?”
“我可没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似是回到了少时常常斗嘴的年纪,一旁的妩清捂袖轻笑:“没想到陆女官竟然还有如此一面,真真叫妩清心折了。”
裴司午刚要开口便停了下来,望向妩清时,深邃的眸子里尽是暖阳也化不开的坚冰。
陆令仪只觉好笑,这妩清一看便是故意惹裴司午生气,也只有裴司午才能次次上钩,被人家一言一语耍的团团转。
几人谈话间,就听身侧不远处咚咚两下锣鼓声——
一名身穿窄袖短袄,头顶双丫髻的少女站在正中,见众人目光都聚了过来,便放下手中锣槌,喜笑盈腮道:“今日咱们的沐野典,不作诗也不比剑,而是来点新鲜有趣的。”
话及此处,少女从怀中掏出一枚椭圆状白玉亮给众人。
见众人面色如常,少女这才开口:“此物并非普通的玉石,而是玉蚕。”
说着,少女右手圈了两指放在唇前,哨声随之响起。一只雪狐听了声,便抖动着那条雪白的大尾巴几步跃来,跳上了少女的薄肩。
只见少女钳起那通透的玉蚕,将其对准了日光,众人这才发现那物什晶莹剔透,而在那之中似有洁白柔软之物在缓缓流动。
丰润至极,绵柔至极。
少女缓缓将手中的玉蚕向肩上的雪狐靠近,那雪狐原本还在惬意地顺着皮毛打哈欠,见少女似要将玉蚕喂与它,顿时精神抖擞起来。
直到少女将其喂至雪狐嘴边,又被其一口吞了,众人这才纷纷回神。
那物什并非普通的死物,而是玉蚕。据说在那极寒山巅,有一类寒虫便以白玉为食,但若是不巧遇上那蜕皮脱壳之时,寒虫便会困于其中,形成这半玉半虫的形态,名为玉蚕。
而玉蚕便是那雪狐最爱之物。
少女见众人面上终于提了精神,这才笑笑重新开口:“今日之比试,便是各位两两成队,两队为组。每队挑选一只满意的雪狐,让它带你们去寻这山林间藏好的玉蚕,寻得少的队伍便要答应高的队伍一个要求。”
“哦对了,”少女狡黠一笑,“雪狐最爱这玉蚕,虽可助你们寻物,亦可趁你们不注意吞食了去,如此便算不了数。”
待规则讲尽,便是组队抽签环节,陆令仪自然与裴司午组了队,眼看着少女拿了个四方木箱走到二人面前,裴司午便扬头示意陆令仪来抽。
抽签这事,他二人的运气一向半斤八两,便是从小开始,都指望着对方来做,到时若是要怪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陆令仪看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暗自腹诽一番,也不再推诿,伸手从木箱中抽出个签条。
“写的什么?”裴司午这下来了精神,撑着桌面便站起了身,将陆令仪手中的竹签夺了去,“七?”
陆令仪早习惯他这公子哥做派,任他举起签子,高声喝到:“今日谁二人同吾等同为七号?”
陆令仪的目光扫过青坪之上众人,正好瞧见一对少男少女浑身打了个哆嗦,男子本是背对他二人,此时缓缓转过身,将手中的签子看了又看,这才无计可施般颤颤巍巍举起了手:
“裴、裴小公爷,陆、陆女官……吾等二人正为七号。”
陆令仪见这一幕便觉好笑,今日来者皆为寻常官宦人家子女,又年纪尚浅,本想同龄人一道玩玩,谁知半路竟冒出了个裴司午。
光是站在那儿,即使是伤了腿的裴司午,也能看出那份与旁人不同的肃杀之感来。
见二人局促,陆令仪只好唤了怀宝上前,对两人说道:“不用顾及身份其他,你二人全力比试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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