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边的眼镜里闪过一丝狡黠，他对面的老板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却是说了这么一句看似毫无关联的话。上扬的嘴角满满都是嘲讽，那若有似无的冷笑很明显是认为他在假装。

他昨天下午不过就是顺手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甚至根本没喝，却那么好巧不巧地被许晨阳撞见，并且一次又一次地拿来说事。

感到有些冤枉，可是面对误解，季彦却并不想多说什么。毕竟他知道，对于一个已然在心中有了自己的判断，甚至是结论的人来说，无论是怎样的解释，都只会显得多余。

最终，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这样说道：“没有很爱喝咖啡，也没有喝。只不过是想闻闻味道，给自己提提神。”

听起来就很牵强，对方果然很快嘲讽了起来。

“闻咖啡的味道给自己提神？”

许晨阳眯起了自己的桃花眼，简直要冷笑出声：“这还真是一个新鲜有趣的说法。季总助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眼中带着玩味，男人略显冷酷的脸上此时是一副探究的表情：“季总助近来生病的次数还真是有些频繁，我听说季总助在担任CEO期间可是从来不请假的。”

他抛出了这样一句话，对面的年轻人则难免是一阵苦笑：“是啊，从来不请假，所以……副作用很明显。”

季彦这样告诉自己的老板。

许晨阳闻言笑得是一脸如花：“那要不要给季总助放一个长假？”

他只是略显嘲讽地跟对方开了一个玩笑，没想到对方却十分认真地回答：“那倒也不必，只要不算我迟到就好。”

“只是迟到吗？”

许晨阳突然就敛了笑，表情变得严肃。

这样的不依不饶，显然让对面的年轻人感到了些许烦躁。下意识地皱了眉，胃病也刚好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再次出来叫嚣，疼得季彦不由自主就加重了自己说话的语气。

“就算是旷工，我也是有原因的。”

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他得到的依旧是对方稍显冷漠的回答。

“你自然是有原因的，所以我只说你是‘旷工’，没有说你‘无故旷工’。”许晨阳笑得很是邪恶。

论口才，季彦自认是绝对比不上许晨阳的，他总是有办法说出令人完全无法反驳的话，让他在语塞的同时也感到十分委屈。

“好吧，既然迟到一分钟就算旷工一天，那就算我旷工好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兴许是胃里的痛楚太过难以忍受，季彦的语气终于不再和缓。许晨阳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不耐烦的神色。

不过很快，他就被自己的老板打回了原形。

“你自然是可以离开的，只是你最近又是迟到又是旷工，难免惹人非议。若是传到董事长的耳朵里……”

威胁的话，恰到好处。许晨阳轻飘飘的语气依旧慵懒而又随性。

“别……”

提到自己的父亲，对面的青年终于不再淡定。他刚刚才在心底升腾起来的那一点点抵触的情绪，也在这一瞬间立刻烟消云散。

“不要告诉董事长。”

抬手捂住自己已然疼到发颤的胃，季彦的语气终是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十分明显的妥协意味。

“许总经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便是。”低下头，他恭恭敬敬地对自己的老板这样说道。

这温软乖顺的态度总算是令他对面的上级感到了一些满意，很快舒展了笑容。

“很好，就是这样，和上级说话就该有个做下属的态度！”许晨阳随手丢过来一堆文件，扔到了季彦的面前：“把这些文件全都拿去复印一遍。”

“好的，许总经理！”

双手拿起文件，年轻人恭敬垂顺的态度，让人再也无法挑出半点毛病。

忍着胃痛，稍显蹒跚地走出许晨阳的办公室，季彦来到了打印室，开始一张一张地复印文件。冷汗涔涔，他紧锁眉头，一只手用力地压在肋下，竭尽所能地想要抵挡来自胃部的痛楚，却依然只是徒劳无功。

将文件展开，放入复印区，他合上复印机的盖子，顺便将空出来的那只手撑在了墙壁，决定暂缓片刻，冷不丁就听见了身后女同事们在路过他时，那略显兴奋的窃窃私语。

“哎哎，那就是季总助吗？真的很帅耶！而且好高啊！”

“嘘，你小声点！”

“怎么了嘛？我又没说他坏话。”

“他会听见的。”

“听见就听见，我在夸他。哎，你说季总助他这么帅，会不会是单身啊？”

“甭管是不是单身，你肯定是没戏的！”

“那可不见得。说不定季总助就喜欢我这一款呢，嘻嘻！”

“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废话，我当然知道。季总助嘛，咱们公司的门面担当！”

“我跟你说哈，你可别声张……”说话的人突然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听人事部的同事说，季总助来头可不小，他是季董事长的儿子。而且我还听说，在许总经理来之前，他才是这个公司的老板。”

“啊？不是吧？真的假的？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小白脸，有点关系的那种。怎么，他居然是太子爷吗？”

“我说你小声一点，行不行？”说话的人再一次提醒自己的朋友，同时更加小心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所以说呀，他和许总经理一样，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人，你可别再在背后‘小白脸’‘小白脸’地称呼人家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说他既然是太子爷，怎么混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我看许总对他……态度不是很好的样子。”

“据说是因为得罪了季董事长才被撤职了。而且我还听说，董事长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待见他这个儿子。许总来了以后，他更加没有立足之地了。所以，你也看到了，明面上他是总经理助理，实际上许总只是拿他当个打杂的在用。哎，这有钱人家里的关系呀，就是这么复杂，我等常人恐怕是永远想不明白的。”

“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季总助好可怜！有点心疼……”

“心疼什么呀？你一个月薪几千的人同情一个家里有矿的人，搞笑不啦？人家现在的工作是钱多事少还不操心，咱们都羡慕不来呢，至于要被你来可怜和同情嘛！”

“说的也是，嘻嘻。哎，真是太帅了！越看越帅呢，比明星还帅！”

“好了好了，不要再犯花痴了，被BOSS撞见了可不好。”

“嗯嗯，走吧走吧。有时间再来看帅哥，嘻嘻……”

伴随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两个女孩的声音渐渐远去。季彦这才转过身，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刚刚那些略显花痴甚至是带着些许冒犯的言论，一字不落，他全都听在了耳中。只不过，他一直假装没听见。毕竟，作为一个从小帅到大的人，对于女孩子们看到他的时候总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季彦是有些习以为常的。

他几乎天生自带流量属性，走到哪儿，八卦就跟着传到哪儿。从前就没少闹过绯闻，回到嗨Work给许晨阳当助理之后，公司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更是片刻都没有消停，几乎是隔天就会传出一个新的版本。

而这一次，很显然，已经有人八卦出了他和集团、董事长以及许晨阳三者之间的关系。想到刚刚其中一个女孩说她是从人事部那里听来的消息，季彦不由自主地笑了。

脑筋一转，他不难猜出消息的爆料者是谁——没错，正是Linda。

她一定是看不惯作为公司前任总裁的他总是被自己的同事在背后说成是“小白脸”，所以才有意放出这样的消息，好让所有人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之后可以乖乖地闭嘴。

这个Linda，私下里，碍于她“季董事长耳目”的身份，季彦和她其实一直保持的是一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并不怎么熟稔。没想到这位姐居然如此仗义，在他如今最落魄的时候，成为了那个唯一愿意帮助他且替他打抱不平的人。

还是有些感动的，季彦扬了扬唇角。正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请人家吃顿大餐来作为回报，胃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使得他忍不住弯下了腰。

一只手发狠地抵在肋下，另一只手无力地撑在打印机，季彦依然强撑着自己的神志一张一张没完没了地复印着手中的文件。

打印机持续不停地工作，他眼前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胃里持续加剧的痛楚让他感觉站立不住，他几乎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了眼前的机器上。口中似乎开始有腥咸的液体正在不停地上涌、翻腾。抬手捂在唇部，指缝中黏腻腥稠的触感让季彦恍然惊觉自己正在呕血。

终于，在同事们的惊呼声中，他重重地倒了下来。

“季总助，你怎么了？”

“季总助，你醒醒！”

“来人啊，帮帮忙，季总助晕倒了！”

“快打120！”

……

打印室里瞬间围满了听到呼救声纷纷赶过来帮忙的同事。

一阵强烈的骚动之后，外面不小的动静也终于惊动了许晨阳。他本来正在跟Funny小镇的孙总通电话，在听到声音之后，没有再多寒暄就匆匆结束了谈话。

带着一丝因为外界的嘈杂油然而生的不满，以及些许不明所以的惊诧，许晨阳并没有立刻走出办公室，反倒站在门口透过玻璃向外观察了一阵。

直到看见跟随前台小姑娘Eva的指引，从公司门口一路狂奔到打印室的医护人员时，他才惊觉事态有些严重。

等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刚刚吐血倒地昏迷不醒的人——他的弟弟季彦，已经被匆匆赶来的医护人员转移到了担架床，并从打印室里推了出来，急急忙忙地朝着公司门外而去。

他只来得及匆匆一瞥那张俊朗苍白的脸上嘴角处蜿蜒流下的一抹鲜红。

是血。

呕下的血。

那个总说自己胃疼的小子刚刚在公司呕血了。

打印室的地上，打印机的旁边，正是一滩他呕吐后所残留下来的新鲜血迹，红得刺目。

在一片十分明显的震惊之中，许晨阳听见打印室里的同事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季总助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胃出血。”

“他昨晚加了一夜班，今天也没休息。”

“听说BOSS不给他批假条。”

“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谁说不是呢？感觉BOSS对他真的有些苛刻！”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得十分激烈，义愤填膺，全都在为刚刚晕倒在地的年轻人抱不平，并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人群后面的他们的老板，那已然有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还是Eva咳嗽了一声：“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赶紧回去工作！”

在Eva的提醒之下，所有人暂时收了声，全都默不作声地走向了自己的工位。保洁也很快提着拖把进来打扫。

看着地上那滩鲜红刺目的血迹在保洁阿姨的清扫之下，慢慢晕染开来，复又消失不见，许晨阳略显空白的大脑仍然有些回不过神。

怎么回事？

他……季彦，他的弟弟……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他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昨天下午甚至还喝了咖啡，怎么今天突然就……胃出血了？

“叮”地一声，许晨阳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人事总监Linda给他发来了一条微信。

“许总，不好意思，季总助胃出血，事发突然，来不及跟您报备。我先陪他去医院，回来再跟您说明具体情况。”

他很快回复了一个“好”。

在经过季彦的座位时，他又特地探头望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昨天丢给那小子的那厚厚一沓乱糟糟的文件，已经全部被他整理完毕，规规矩矩地码放在了电脑旁。

桌上却是一片狼藉，零星地散落着各种药盒、创可贴、红花油，还有几个空掉的药瓶子。

顺手拾起一盒药，“奥美拉唑”几个大字十分显眼，是胃药。又顺手捡起几个空掉的药瓶，清一色全是止痛片，药店里十分常见的那一种。

那小子居然吃了这么多药！

看来，昨晚真的是自己错怪他了……

又是一个粗长粗长的更新，他的血，终于，吐出来了！大家有没有很开心？开心就狠狠地奖励我吧！哈哈哈哈哈！

右手已废！右手已废！右手已废……心疼我自己一秒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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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108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