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心理学上,有一种效应叫做墨菲定律。

如果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方式去做某件事情,而其中一种选择方式将导致灾难,则必定有人会做出这种选择。

换言之,如果你担心一件事情发生,那么它就有很大的概率会发生。

一个人越是害怕失去什么,也就越是容易失去什么。

对于季彦来说,尤其如此。

小时候,他害怕无人陪伴,后来,他果然失去了自己的妈妈。

长大后,习惯了孤独,他想默默守护心中那些所剩无几的温暖,不出所料地又遭到了至亲的嫌弃。

如今,他只想好好生活,想让一切重新开始,想拥有一个值得被憧憬的未来;而未来,却在他的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缥缈,越来越看不到希望……

只剩下黑暗。

只剩下那些令人感到枯寂的绝望。

无尽深沉的黑夜里,时间仿佛静止。

万籁俱寂。

在这本该热闹的除夕之夜,空空荡荡的酒店房间里,连一个四处飘荡的游魂都见不着。

唯有季彦,蜷缩在外间的沙发,在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里,将自己静默成了一株没有知觉和感官的植物。

热闹的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尽情地嬉闹着。而沉默的人,游离其外,仿若置身另一个平行的宇宙空间。

那里没有人,没有欢笑,没有泪水,有的只是绝望、枯寂、冷漠和痛苦。

手机突然响了,将他从那个静止麻木的世界里暂时抽回。

“大少爷,原来你还活着啊?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消息你都不回,还是个人吗你?良心不会痛吗?”

按下接听键,罗弋许久未闻的声音,欢快跳脱得仿佛来自异世界,给这边黑暗枯寂的房间带来了一丝难得的生气。

谴责完毕,也不给季彦反应的时间,他就又噼里啪啦连环炮一样地在对方的耳膜“狂轰滥炸”了起来:“老伙计,新年快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样?不会又是一个人惨兮兮地在家里过年吧?要不要这么可怜?看春晚了没?马上轮到我上台咯,没来现场,是不是也该守在电视机前给我捧捧场?”

像是憋了一整年,对面的话痨一口气说了一箩筐的话。这边静默的人,很是停顿了几秒,才理出头绪,挑出重点,回答他:“我在G市。”

“哟!你那没良心的爹地终于良心发现带你回‘娘家’啦?难得呀!恭喜呀!不过,话说回来,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没空看我的表演啦?我听说G市人过新年是要行花街的,他们可不看春晚哦。你们是不是也这样?”

“嗯,我没在看。”季彦回答,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抱歉,“花市,我也没去。”

“干嘛不去呀?这么好的机会。”罗弋感到费解,“你说你这大过年的,既不看春晚,又不行花街。那么,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这孙子到底在干嘛呢?”

“睡觉。”

“睡觉?”

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罗弋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暴躁得恨不得跳起来,直接暴打对面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我说大少爷哎,到底是春晚不好看,还是花市不好逛?这大过年的别人都在嗨皮,你竟然在家睡觉?没吃错药吧?你说你是脑子有坑呢还是心理有病呢?嗯?”

这样的调侃和数落,在他们之间日常的对话里经常出现。以往的季彦通常都是一笑置之,并不理会。而这一次,他居然十分认真地思索了片刻,随即才认真地回答:“应该都没有。”

“都没有?”

再一次被他搞得哭笑不得,隐约觉得对方似有醉意,罗弋有些不放心:“你个孙子不会是喝多了吧?我听你这语气不大对啊。”

他语带担忧,那头却依然是十分简洁又十分淡定的回答:“嗯,有点多。”

无论是多么淡定的语气,此时,罗弋也终于听出来说话之人似乎正处在一个意识模糊、不甚清醒的状态。因此,他也敛了玩味,正经起来。

“就你一个人吗?”他问,“其他人呢?他们不在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季彦回答:“他们……都出去了。”

末了,像是为了安抚自己的朋友,他又紧随其后补充了一句:“我在酒店,已经睡下了。”

这一句,听起来就完全正常了,绝对不像出自一个醉鬼之口。因此,电话那头的人很快就放了心。

“他们都去花街了,就你没去?”罗弋问道,一秒就恢复了平日里嬉笑调侃的模样:“真是个不合群的家伙!”

那头没有回答,他也未觉异样,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如此说来,然然是不是又看不到我的表演啦?我说,她怎么年年都去G市啊?年年不看春晚,真是浪费我的表演!”

在他不满地嘟囔的时候,助理已经站在化妆间的门口对着他招手示意,催促他准备了。

“好了,不说了,我得上台了。”

伸手对着助理比了个“ok”的手势,罗弋转头对着话筒准备结束这次通话:“等你回洛城了,咱们再聊。在G市玩得开心点!别忘了给我带特产。Bye!”

“Bye!”

随着一声有气无力的“Bye”,黑暗的房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夜。

无尽的夜。

无尽地黑,无尽地寂。

在无边冷寂的黑夜里,只消片刻,一阵异常尖锐的痛楚就突然自胃部席卷全身,唤醒了季彦身上所有麻木不仁的感官。

又开始了。

那种时不时就会突然冒出来秀一下存在感的疼痛,又开始了。

这是今晚第三次发作,是最突然的一次,也是最剧烈的一次。

痛死了。

真的快要痛死了。

痛得他想呼天喊地,痛得他想开口骂人,痛得他这个一直自诩修养良好的人第一次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那种痛苦,比针扎更尖锐,比刀刺更直接,几乎让人无力招架,也无处躲闪。在没有药物辅助的情况下,除了生生捱过,别无他法。

忍。

只能忍。

生不如死,大抵也不过如此。

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此时有人能够痛痛快快地给他一刀,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将脖子伸过去。

好想骂人……

骂人可以发泄情绪吧?

否则,他的父亲为何总是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骂人是转嫁自身痛苦最直接的方式。

从前他不理解,现在他相信了。

毕竟,忍受痛苦和选择骂人比起来,后者显然要容易得多。

恼怒地扔了一个靠在手边的抱枕,如果不是因为理智尚存,他也一定会骂人,像个真正的纨绔那样不管不顾。

可惜,他的理智还在。

理智禁止他做出出格的举动,同时又残忍地逼迫他承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理智,真是一个只会落井下石的坏玩意儿!

又扔出去一个靠枕。

他发泄痛苦的方式实在是别扭至极,不过是将手边能扔又摔不烂的东西一股脑儿全扔了出去,甚至十分克制地没有去动茶几上的水杯。

喉间,隐约又出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有什么正在上涌、翻腾……

不敢再停顿,也不管有没有攒够力气,季彦就直接从沙发上爬起,摸黑踉踉跄跄地去开灯。一路踹开了挡路的抱枕,又带翻了一个垃圾桶,他这才近乎蹒跚地跑向了距离稍远的洗手间。

明晃晃的灯光下,异常干净的镜子里,所有的痛苦,在他脸上都无所遁形。那样惨白狼狈的脸,那么隐忍痛苦的神色,连他自己都感觉陌生。

低下头,又一次对着水池吐了。这一次是干呕,除了少量的胆汁和胃液,他其实什么也没吐出来。

所以,难受仍在继续,痛苦也如影随形。

拧开水龙头,白花花的自来水,给他带来一阵熟悉的眩晕。眼前突然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意识失去的前一秒,站立的身形,摇晃了一下,随即就仰头直接栽倒在了洗手间冰凉冷硬的地板上……

等季峯从花市回来,打开酒店房间的门禁时,已经夜里11点了。逛了大半宿,他感到有些累,毕竟不是年轻人了,体力与精力都比不得从前。

女儿去她舅妈家陪外婆了,回来的就只有他自己。

他们住的是五星级酒店里的一个豪华套间,一共三个房间:儿子季彦、女儿季然,还有他自己,各自住在一个房间,同时共同使用一个客厅性质的活动空间。

开门之后,季峯首先步入的便是客厅。

客厅的灯,是亮着的。沙发看起来有些凌乱,抱枕、毯子无规则地散落一地。垃圾桶也被打翻在地,孤零零地滚落一边。

眼前的一切,杂乱无章,甚至可以让人想见始作俑者搞破坏时的那种混账样子。

眉头下意识就蹙了起来。

季峯向来喜爱规整有序,这种不爱护公共环境,没有公德心的行为,让他没来由就感到一阵恼火。

混账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拾起一个散落脚边的抱枕,季峯不禁在心里暗自骂了起来。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混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每一次看到,他仍然忍不住要骂上两句方才觉得解气。

伸手又捡起一个靠枕,顺便将垃圾桶扶起来,季峯放弃了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的打算,转身直接去了洗手间。

刚推开门,他就怔住了。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气血上涌,下意识就倒吸一口凉气。

地上有个人……

一个仰面躺着的人,他紧闭双眼、不省人事。

是自己的儿子季彦。

很是怔愣了一会,季峯才平复下来,堪堪压下了脑中上涌的眩晕。反应过来以后,他慌忙上前,在儿子身边小心地蹲了下来。

“彦彦?彦彦?”

他惊呼出声,下意识就喊了儿子的乳名。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这样唤他。心都开始扑通扑通了,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然而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这小子看来真是醉得不轻,居然在这里睡着了。

果真是个混账东西!

连声喊了几遍,地上的人均是毫无反应,睡得死死的。旁边的水池里,倒是一直“哗哗”不停地流着水。

那“哗哗”的水声听起来让人有些烦躁,季峯站起来,伸手关闭了水龙头的阀门,这才又低头看向地上的人。

灯光有些昏暗,他端详了好半天,才看清儿子的脸。果然是睡着了,眼睛闭得那么紧。

忍不住就伸脚踢了踢儿子的腿。

“季彦?”

没反应。

又踢了踢。

仍然没反应。

怎么会睡得这么沉?

“季彦?季彦?”踢了几下之后,他又沉声喊了起来。

一点反应都没有。

地上的人跟死了一样,对他的呼唤置若罔闻。

跟死了一样。

死……死了?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的瞬间,季峯的大脑骤然一片空白,没来由就是一阵心惊。

如果儿子死了……

他简直无法想象。

毕竟是亲生的儿子,再怎么不喜欢,懒得理他和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是两码事。

难言的恐惧占满心头,咽下一口唾沫,季峯极力忍住一阵胆战心惊的悸动,这才伸手打开了洗手间所有的灯。

在明亮的白炽灯光线的映衬下,地上的人,脸色苍白得可怕。他皱紧眉头,面上全是痛苦之色,平日俊朗的面庞看起来颇为狰狞。一双瘦削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毫无意识地摊在身体两侧,无规则地摆放在冰凉的地板上。

自始至终,他无声无息,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丝毫不见活人的气息。

不敢再看下去,也不敢再多想,季峯蹲下身,几乎是颤抖着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去试探儿子鼻间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

过了好久,他紧蹙的眉头才渐渐开始舒展。

还好……

还有气,还在呼吸。

还是活的。

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拿回手,他若有所思,又将地上的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怎么会醉成这样?

也没喝多少吧?况且都是红酒,哪有什么酒精度?

酒量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日后比今天这种场合正式的应酬还多着呢,这点能力怎么行?

可是看他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挺难受,也不像是睡得正酣的样子。

难道是晕倒了?

应该不会,他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痼疾?

听他提过最多的也不过就是有些胃炎之类。这年头,年轻人作息都不规律,饮食也不注意,谁还没个胃病?

左右也不是什么能痛死人的大毛病,也就他天天把这病挂在嘴边,随便遇到点什么事情都拿出来顶包说事。

说到底,就是个软弱无用的东西,温室里经不起摧残的美丽花朵。

想到此处,季峯心里那刚刚涌上来的担忧与不安立即荡然无存。伸出一只手,他拍了拍儿子的脸,这一次直接毫不客气地对他大声喊了起来:“喂!醒醒!”

似乎被这一声惊雷一般的“喂”给生生吓醒了,地上的人没有任何预料地睁开眼,倒是把季峯也吓得缩回了手。

视野打开的一瞬间,季彦首先看到的,是洗手间低矮的浅色天花板。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刚刚应该正在洗手间里呕吐,在打开水龙头的一瞬间,却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随后的事情他就怎么也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有没有人来过,也想不起来自己昏迷了多久。

眼神尚带迷离,突然被叫醒的人还处在懵圈的状态。直到看见父亲那张脸,他茫然无措的眼神立刻转换为一脸张皇失措的惊恐。

是的,是惊恐。

父亲向来厌恶他的示弱。

在他看来,年轻人天生就应该是朝气蓬勃、精力充沛的样子,而不是像他这样三天两头就生病。

他不是没有晕倒过,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在醒来之前被父亲发现。

酒,也醒了大半。

“爸……”下意识地喊了一句,他的声音里都不可避免地透着一股怯懦,仿佛晕倒都是他的错。

季峯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很难判断父亲现在的心情,也很难确定自己有没有触碰到他敏感脆弱的神经。

想到他刚刚似乎颤抖了一下才缩回去的手,季彦又说了一声“抱歉”,随后才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吓着您了?”

见儿子确实没事,季峯也算放下心来。

懒得再理他,他没有回答儿子的话,就直接站了起来,恢复了以往冷漠疏离的模样,语带不满又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睡在了这里?一点点酒就醉成这样,还有形象吗?”

怎么睡在了这里。

睡在了这里……

他的父亲居然以为他只是因为喝多了而睡在了这里。

可笑吧?

可笑又怎样?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当一个人对你漠不关心、毫不在意的时候,你所有的痛苦,哪怕是全都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他也可以选择视而不见。

视而不见的事,还少吗?

他又不是不知道他有胃病,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喝了酒,他又不是不知道他曾经也这样晕倒过……

可是他在意吗?

他并不在意。

胃里的难受还在继续,并不会因为可怜的病人晕倒过一次就有所消停。在这种情况下,季彦实在是不想也没有精力分心去应付自己的父亲。

因此,面对那样的诘问,他亦选择面无表情地略过,不予回答,只是双手撑地,略显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随后,便转移话题道:“您要用洗手间吗?”

问完也不等父亲回答,他就自圆其说地又补充了一句:“我这就出去。”

接着,便逃也似地跑出了洗手间。

大虐章节总算是码完了,心累!话说你们的热情呢?为什么我一点都感受不到?记得添加收藏,多给评论呀!要不然实在是码不动啦!数据太难看了,话说我这文就这么一文不值吗?你们的彦哥哥就这么一文不值吗?心疼他就多给点留言,不要吝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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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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