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沈晏溪伏在卧室书桌上看新买的书,书桌靠着窗台,浅蓝色的窗帘被白色的绳子系在窗户两边,窗户打开,满眼浓绿,光线照亮了半页书的铅字字体,剩下的阳光倾洒在沈晏溪的按着书本的手上。
她低敛着眸子,睫毛浓密卷翘,一页看完,沈晏溪轻拈书页,翻动崭新的纸张,发出的声音是恰到好处的清脆响声,衬得人格外娴静专注。
卧室房门被敲响,沈晏溪合上书页说了声进。
林芳今日打扮得极为漂亮,穿了一件翡翠绿的及膝旗袍,头发用一根黑檀木簪子随意挽起,她虽年过六十,可年龄带来的衰老并不是给孱弱枯败的,反而是历经岁月,阅尽世事,沉淀出来的如水一般可包容一切平和和豁达。
“姥姥,你穿旗袍好像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真好看。”
“你妈妈就和我一个眸子里刻出来的,幸亏没遗传你姥爷。溪溪在娘胎里也会长,尽是挑着你妈和沈行书的优点长着,沈行书当年又是巫溪镇上有名的美二郎,要我看再也没有比溪溪好看的姑娘了。”
沈行书是沈晏溪的父亲,在她五岁时便就和周黎离婚了。
周黎在沈晏溪面前很少提沈行书的名字,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称呼那人或者可代指任何男性的他。
沈晏溪淡淡地笑了下,“姥姥,你是要出门吗?”
林芳说:“你张婶的孙子满月,请我去喝满月酒,下午回来。那边你不认识的人太多,估计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冰箱里留了食物,中午你随便热了吃,晚上姥姥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沈晏溪又看了一会儿书,一本空间组合论看了将近一百页,窗台的阳光越来越烈,光线刺眼,书本被晒得发烫。
关了窗户开空调,沈晏溪看了一眼手机,□□班级群里的消息显示99 。
【三亚的海景房,大海鲜,有没有组团去的?】
【吴景玉可以啊,从放假开始,你的空间就是各地的美景美食,你这是趁着放暑假环游中国了啊。】
【高中三年是被憋得狠了吧,还好高中是三年,但凡再多一年,我恐怕就要自挂东南枝了。】
【苹果哥,你在挂东南枝之前记得带我一个,黄泉路上咱俩做个伴不孤单。】
【别,我害怕东南枝撑不下你。】
【还真给你俩聊上了,我们学校可真有不少高四生,那岂不是人手一枝东南枝,树都得给薅秃了。】
【高考成绩还没出来,说不定我们之间就有人……】
【呸呸呸,说什么呢。陈梓洋,你丫的嘴最臭,赶紧呸三下。】
【抱歉抱歉,我刚刚已经呸了,呸了六下!】
沈晏溪觉得他们聊天有意思,一点点地往下翻,看见陈梓洋发的这条,这还没完,陈梓洋还煞有其事地录了一条呸呸的视频发在群里。
戴着黑色眼镜框的男生眼睛小小的,黑眸极为专注认真,一脸正色,每个毛孔都透露着庄重严肃,像是要做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而后他凑近摄像头,给了唇部一个特写,郑重其事地对着镜头呸了六下。
【六六大顺见者都锦鲤附体,超常发挥!】
后面跟了一排的借你吉言,队伍整整齐齐的,为着99 的消息添砖加瓦。
沈晏溪没忍住也跟着发了一条。
发完后,她看时间不早了,就放下手机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吃的。林芳喜欢研究各色美食,冰箱里面都是满满当当的食材和没吃完的成品。
沈晏溪穿着凉鞋,走到客厅,拉开冰箱发觉有些不对。保鲜里面一点冷气都没有,里面泛着一股子淡淡的酸味。
冰箱电源一直插得好好的,也没有停电,该不是坏了吧。
沈晏溪蹲下来,打开底下冷藏室内的门,冷藏柜的柜子里一年四季都结着冰霜,情况比保鲜柜里面的要好些,柜子里有积了些冰化成的水,里面被冰冻的食材还没有解冻完全。
乡下的宴席热闹得很,赶来恭贺的客人人手一个炮竹,来一个就点一个,早饭期间基本上是鞭炮声不绝于耳。到了饭点,主人家也会放炮,昭告开宴了。
这些还不够,这些年流行请乐队,在家门前的稻场上搭一方小戏台,此方唱罢你登场,从早上一直热闹到晚上开饭前。
中午吃饭,林芳坐的那一桌子上坐了好几个小孩,烤羊肉串,羊排这样小孩子喜欢的菜一上来,他们就人手抓了一串。性子比较腼腆的就小声地同自家大人说,大人帮忙夹。
林芳把烤羊排移到桌子中间,方便照顾到餐桌上的每个小孩。中午吃完饭,她被几个相熟的朋友拉着打麻将。这麻将桌子一上,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是不想要下来的。
林芳在开场之前拿出手机想问下沈晏溪吃饭没有,发现沈晏溪给她发了两张冰箱的图片和一条文字消息。
【姥姥,冰箱好像坏了,保鲜里面有的东西都酸了。这冰箱还在保修期内吗,能不能请人修?】
林芳昨天晚上放东西时还是好好的,今天就坏了。这冰箱买了三四年了,早就过了保修期。她从手机里面翻出来一个电话号码,正想要拨过去,戏台上的歌声响亮,她就把电话号码复制发给沈晏溪了。
【打这个电话,会有人上门维修的。昨晚给你留的菜还能吃吗?】
林芳刚发完就听见有人催她,三个姐妹已经坐在麻将桌上数本金了。
“林姐,三缺一啊,快点过来,每回你手气最好,这次我可得赢你。”
林芳摁灭手机坐到麻将桌上,麻将字没码完,沈晏溪的消息就回来了。人到桌子上了,三个人倒是没有再催,等着林芳回消息完。
【有点酸味了,我中午煮面条吃的,我的厨艺遗传了姥姥,第一次动手味道相当好。】
林芳给她发了一个点赞表情包。
等林芳放下手机,桌上的夏桂枝打趣,“林姐,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等麻将码完都来不及。”
赵秀梅接腔,“她又不爱打麻将,也就我们几个缠得很了才打。”
都是半辈子朋友了,有什么话都可以说。林芳摁灭了手机,跟着他们起子,“是溪溪,正说家里冰箱坏了,我让她打电话请陈疾来修呢。”
***
看见林芳发过来的电话号码,沈晏溪直接复制到通话界面,夏天坏了冰箱,时间拖得长了,冷藏里面的东西都会坏。
按响了播放键,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里面的声音让沈晏溪倍感意外,是陈疾。
清清冷冷的,沈晏溪不由自主地握紧手机。
“喂?”
巫溪八中,十几米的空中的空调外机支架上面站着一个身材劲瘦的少年,半躬着宽阔的脊背修理老旧的空调外机,差不多五厘米宽的支架支撑着他的身体,腰间绑了一圈粗粝的麻绳作为唯一的安全保障。
手机铃声响起时,陈疾手里拿着扳手,在装零件,没看联系人就接了电话。电话那边无声数秒,陈疾准备再开口之际,那边出声了。
“你好,我家里的冰箱坏了,能不能麻烦你过来帮忙修理下空调。”
陈疾接过很多电话,没有人会以你好开头,除了贺亭山周启几人称呼他哥,剩下年长的街坊邻居多陈呼他小陈,也有连名带姓叫他名字的。
你好这样礼貌又正式的称呼新奇得很,说话的声音又软又柔,只听一下,陈疾就把声音和人脸对上了,他看了眼手机屏幕,果然没猜错。
“现在有事不方便。”陈疾说,“傍晚过来。”
贺亭山在教室里面擦洗空调出风口,系在陈疾腰间的安全绳在防盗窗上打了一个死结。
等他弄完听见底下陈疾说话的声音,探出头往窗外一看,见陈疾站在支架闲散地靠着墙姿态闲适地讲电话,视十几米的高空无误。
尽管他见得多了,还是忍不住大声喊了句,“陈哥,你那边弄好了没有?”
声音足够大,电话这边的沈晏溪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陈疾口中的不方便是因为他正在忙,“我不着急,你忙完了再过来。”
“嗯。”
陈疾淡淡地嗯了一声,对着贺亭山比了一个手势,想到什么,问:“你姥姥姥爷都不在家?”
沈晏溪说:“张婶的孙子满月姥姥去吃席了,吃完晚饭回来。姥爷去外面钓鱼了,早上走的时候带了餐盒,估计不到晚上不会回来。”
一字一句说得极其认真,交代得也清楚详实。
如果陈疾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人,很容易从她这里套话,联想到那日沈晏溪第一次看见他和高昌明时眼里不加掩饰的慌乱和林芳口中偶尔的只言片语也能猜出她是个被保护的很好姑娘,多半是家里娇惯着长大的。
陈疾补充说,“我来的时候可能会很晚,敲你家门时会喊你名字。你家里没人的话,别开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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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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