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消毒药水味道与粘稠胶着炙热的空气混在一起,反倒没有了令人心悸的担忧。
“你不是医生么。”主治医生弯下腰站在病床前为盛鸿检查,确认无大碍之后下意识回身退两步,正正撞上担忧凑近的蒋宁,难得见到蒋宁失态,不由得讶异。
回身重新瞥了一眼盛鸿,这才似笑非笑打趣:“有你在这里,我还以为我来抄答案?”
盛鸿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看起来是一种失血过多的灰败,双眸里蒙着一层隐忍痛苦的雾气。
蒋宁顾不上回答主治医生的打趣,忙于拿着纸巾擦拭盛鸿不断沁出的汗水。
主治医生小心翼翼一层层揭开被鲜血浸染的深浅不一的纱布。随着最后一层粘连的敷料被剥离,新鲜的伤口彻底暴露在眼前。
狰狞的缝合线,像一条恶意满满的蜈蚣,盘踞在头皮,被其他头发包围。
甚至在蜈蚣附近,有些地方微微鼓起,深处一些淡黄色的液体。
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有多么严峻和危险。
主治医生拿起镊子,夹起一块浸透了碘伏的棉球,小心谨慎的触点伤口边缘红肿发炎区域——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在瞬间身体弓起像是遇到危险的刺猬缩成一团,眼睛倏地睁大,瞳孔因陡然的刺激而微微放大。冷汗已经从鬓边冒出,迅速汇集成珠,顺着盛鸿苍白的脸颊和咬紧的下颌线滚落。
“算我求你,下手轻点。”蒋宁心脏被猛地一揪,顺着主治医生的手抬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当时考试前我给你辅导的时候就担心你这天天上课聊天追妹的人业务能力不够,看吧,看吧!他都疼了!”
“哈?”主治医生还在奇怪自己手里的镊子哪去了,下一秒看到蒋宁已经去洗手消毒,只能两手空空站在病床和洗手池之间讪讪甩甩两只胳膊:“我是不是有点碍眼?”
蒋宁动作利落的开始处理,消毒,重新敷药,包扎。
之后,一手及其轻柔的固定住他的下颌,另一只手伸出食指,与对方鼻尖平行,检查盛鸿瞳孔健康程度。
“怎么样,还疼吗?”
一切处理完,蒋宁这才坐下来,小心翼翼观察盛鸿的状态。
“不疼了。”盛鸿扯着干裂地嘴唇傻笑,半天挤出又细又小地声音:“你比止疼药管用多了。”
“咳咳。”听到这里,主治医生轻咳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随即又双眼看着天花板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没啥事地话,我忽然想起来我有点事先走了。”
等到病房的门重新关闭,蒋宁坐在盛鸿身边,重新露出了温柔关切的笑。
盛鸿也跟着傻笑。
蒋宁眼神重新落在盛鸿的伤口处,不由得心中歉疚:“早知道我当时就应该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什么?”盛鸿双手捧着蒋宁的手把玩,不由得举起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歪着脑袋晃着身子悠悠然:“我又没有给你培训过擒拿,你去的话我还得现教。”
“我就应该购买几百个针管,到时候一个个飞针,扎死他们。”说到对敌,蒋宁咬牙切齿搜刮这辈子所有的阴暗想法。
“哈哈哈哈。”盛鸿成功被逗的大笑,不由得牵扯了伤口,脑袋钝疼,只能一边理智想要收回嘴角大动作,却另一边看见蒋宁就想笑控制不住——
整个人完全要精分了。
“喝口水。”蒋宁端起水杯,一只手小心的托住盛鸿的脑袋——
盛鸿顺势一歪,肩膀靠在蒋宁胸口,脑袋枕在蒋宁肩膀,乖巧的接受蒋宁的安排。
状态是轻松的,只是在喝水的时候,盛鸿还只能小口小口啜饮,甚至连吞咽,都只能徐徐缓缓。
喂完水,蒋宁放下杯子,抽出纸巾轻轻擦拭着盛鸿的汗水:“你想吃什么,我给咱们叫?”
盛鸿其实也不好一直倒在蒋宁肩膀,重新靠在枕头上,幽幽地望着对方,勾勾手指宛若逗狗:“这话我也不太好说,你能不能凑过来,我给你说?”
“什么?”还以为盛鸿想吃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原本就坐在盛鸿身边的蒋宁朝对方倾身,凑得更近了些。
明明身体不舒服得盛鸿忽然攥住蒋宁的小臂,用力收紧,拽着猛朝怀里拉——
蒋宁猝不及防,上半身失去平衡,直接扑到在盛鸿怀中——
“盛鸿——”
蒋宁下意识惊呼一声,声音却被盛鸿吻住!
或许这不是吻。
来自于本能的饥饿的啃噬。
干燥,灼热,带着血腥气和汗水的咸涩毫无章法的落在蒋宁的唇角和下颚,胡乱的蹭着,吮着,像是在汲取某种赖以生存的气息,又像是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宣泄对于彼此的渴望。
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蒋宁的皮肤上,令原本抓着盛鸿胳膊的泛白关节渐渐恢复颜色。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骤然放大,震耳欲聋——
医护人员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随着门被推开,护士拿着记录板走了进来,本能先检查监护仪屏幕,随即望着病房内的病患。
盛鸿乖巧的撑着腿侧躺在病床上,举起手朝护士打招呼。
“欸,小蒋医生呢?”检查过补液的情况,护士随口询问。
“他去卫生间了。”身体传来一阵痛楚,盛鸿本能的哼了一声,咬着下唇红着脸勉强微笑。
护士随意瞥了一眼:“你都热成这样了,就别盖被子了吧。”
“啊——”看到护士朝自己走过来,盛鸿本能喊了一声,下意识护住被子,抬起一只手擦拭汗水,讪讪笑:“你不管了,我怕一会儿睡着了太冷。”
随着病房门关闭的声音,盛鸿双手抓着被子,仰起头喉结滚动,浑身肌肉绷紧僵直,半晌长吁一口气。
蒋宁的脑袋从盛鸿身后的被子里冒出来。
“走了吗?”
“唔——”盛鸿微微蹙眉,声音里带着一种强忍疼痛而紧绷的沙哑,急促的呼吸:“当心我的针头——”
蒋宁的呼吸落在盛鸿后颈,轻柔而炙热。
藏在被子下面的身体纠缠相连在一起。
“当心我的针头——”
随着俩个人的动静,病床边输液架发出令人心悸的,余波未平的嘎吱声。
只有彼此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蒋宁从后面温柔抱着盛鸿。
刚刚输液架上令人心惊的摇晃碰撞声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只有些余悸,一下又一下的诉说着这里的劫后余烬。
“饱了?”
盛鸿整个人瘫倒在病床上,本想骂两句,最后却只能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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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内电话响起。
“什么情况?”
盛鸿闭着眼睛,抬起手在床头柜摸起电话,努力将眼皮撑开一条缝,眯着眼睛看到来电人员,这才继续躺下从喉咙间挤出一个字:“讲。”
“哥,这周峰和张娜来了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那个关键证人常坤也失联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啊?”盛鸿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脑袋本能的开始疼:“不能先处理他们袭警的问题吗?”
“这...”骆旭叹了口气:“当时那个地方有摄像头,可以看到,不是他们袭击你的。是人群后面冒出来的,只拍到了半张脸,现在谁也不承认——”
盛鸿刚还准备起来,听到这话直接重新躺回病床,捶着胸口:“就让我老老实实当一条蛆,至少蛆可以安安静静的本本分分的吃屎,一步到位,再无它求,好吗?”
“啊?”骆旭实在没想到盛鸿会许下这样的人生理想,有些尴尬的评价:“您这要求,也太味儿了吧!”
“我现在每天上班不就是随机吃屎?!”盛鸿一边抱怨,一边还是义无反顾的坐起身,拔掉手背上的点滴,开始穿衣服。
“那也不至于不至于——”
“给我叫企业滴滴,我来赶着吃个热乎的。”盛鸿垂着眼,耷拉着肩膀,忽然感受到床垫一沉,背后被贴上肉墙,蒋宁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盛鸿随意转过脸,嘴唇已经贴上蒋宁的嘴角。
“至少,我们算是充了会儿电?”蒋宁一边亲吻,一边轻柔安慰:“我开车送你吧,你的伤还没好,我不放心。”
盛鸿被吻到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唔噎应对蒋宁密密麻麻的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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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市局的路上,盛鸿给常坤打了很多电话,刚开始还无人接听,后面干脆因为停电而关机。
“不会出什么事吧?”
毕竟,常坤作为张娜的亲生儿子,同时又是指认张娜和周峰的直接证人,此时常坤不在,非常不合理!
想到这里,盛鸿抬起手拍拍旁边蒋宁的胳膊——
“周峰和张娜的孩子,今年多大?”
“他们有两个孩子,案情发生了十八年,现在最大的那个,也十七岁多了。”蒋宁跟着回复,忽然想起什么,直接调转车头:“我们先去泥河村看看两人的孩子!”
距离昨天带走周峰和张娜,已经过去了十八个小时,如果还有六个小时没有突破,盛鸿的受伤就完全没有意义。
“我哥没在家。”好不容易敲开兽医家的门,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怯懦的回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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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失踪(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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