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抓在江舟手上的力道让江舟有些熟悉，但正处于紧张复杂的情绪之中，江舟没有在第一时间想起自己为何会对这样的力道产生熟悉的感觉。

他有些怔忡的看着那双蓝色的眼睛。

湛蓝的、纯粹的，就好像一颗一尘不染的、透彻的玻璃球。他好像没有办法不对这样一双眼睛发愣，因为这样颜色、这样的视线……和他的仿生人实在是太像了。

……就好像，他的仿生人重新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他。

他呆呆地望着那张，陌生的脸。

那张脸……分明是陌生的，但江舟总觉得、总觉得……

他的手被面前的手指轻巧地拨开。

对方略微比自己滚烫的体温靠着短暂的接触传递到自己的身上。

那片尚未被焐热的芯片很快就离开了江舟的手心，转移到了对方的手上。

高大“人类”看着江舟发愣的样子忍不住笑，牵起江舟的手放在嘴边，不由自主落下轻轻一吻。

被对方唇瓣所碰触到的手背激起阵阵战栗，江舟瞬间像是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看着他像是受了惊炸毛的猫一样的举动，面前那陌生的“人类”勾了勾嘴角，垂下眼睛，出口的道歉显得十分不走心：

“……抱歉，没控制住，失礼了。”

它看着江舟笑，但比起歉意，笑容中更多的是揶揄。

“休息一会吧。”

笑完了，那“人”直直地盯着江舟的眼睛，笑说：“跑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吧。”

也不知道是对方的话有催眠的作用，还是因为江舟的精神实在是紧绷到了极致，体力也处于虚脱的边缘，在对方这句话落下之后，江舟居然眼皮一沉，直直倒了下去。

接住倒在自己怀里的江舟，那“人类”心满意足地露出一个微笑。

它俯下身，将江舟整个人抱在自己的臂弯中。

熟睡的江舟眉头轻蹙，和它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疲惫地倒在床上睡着的姿态十分相似。

看了半天江舟的睡颜，他侧过头，吻在江舟的额头上。

“回去吧。”

抬起头，他声音消散在近乎凝滞的风声中。

身旁数以千计的人工智能应声而动，视线不舍的从江舟身上移开。

庞大的队伍在寂静无比的街上毫无阻碍地、缓慢地向前，行走的同时，像是在宣示这块区域已经被人工智能占领。

*

“卡擦。”

铁门落锁的尖锐声响在耳边响起，江舟从混乱的梦中被惊醒。

他猛地坐起，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之中。

四周都是钢铁墙壁，金属门隔离了房间内与外的空间，让房间略显闭塞压抑。

房间内除了自己剩下这张床一无所有。墙面的两边分别有一扇排气用的窗户，被铁栏杆隔住。

他恍惚间想起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居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恍神之间，他忽然听到就在那个排气窗口，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

另一边那人像是压低了声音说话：“嘿，隔壁是不是又来人了。你还好吗，那些仿生人有没有把你打残？”

江舟一愣，很快意识到在自己的身边很可能就是和自己遇到了相同的处境的人。

他凑到那扇窗户边上，和对面的人对话，先是询问对方的身份：“你是谁？”

“我也是被关在这里的人。”

那人咂舌：“兄弟，你是怎么被那群畜生不如的人工智能抓进来的？”

似乎是确认了这边和自己一样是被关押着的人类，对方声音大了一点。

听得清楚了之后，江舟就觉得这个声音十分地熟悉。在对方那“兄弟”两个字叫出口后，马上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那个人是林余。

“怎么是你？”江舟惊讶。

对面的人一愣，低骂一声：“哥……你怎么也被那群人工智能抓进来了？”

这就说来话长。

江舟没有解释，只是问：“你呢，黑市……是出了什么事情？”

“岂止是黑市。”

在发现是自己的熟人之后，林余语气起伏变大不少，长吁短叹的说到：“现在恐怕整个黑市都被这群人工智能占领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情？”江舟愣住了，在自己被打晕带走之前，黑市都还算是一切正常。

“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待在黑市呢，我就说，上午怎么没看到你。其实就是一个上午的事情。它们人太多了。”

“我从来不知道黑市居然有那么多报废的机器人，更想不到，诺亚的手居然能伸得那么长，能把这些家伙都组织起来。”

“……诺亚？”

江舟一愣，虽然是有这样的猜测但在确认这群人工智能的叛变就是自己的任务对象——一直没有见过的“诺亚”发起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

“可它们之间领头的不是人类吗？”

“人类？”

隔着小窗户传来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林余说：“你是说那个个子很高，眼睛很蓝的领头的家伙吗？”

与那双摄人心魄的蓝色眼睛对视的记忆画面在江舟的脑海中回放。他点了点头，肯定对方的说法：“是，就是它。”

林余冷笑一声：“他是不是人类这个这个问题，你就得好好的问问关在你身边的那个家伙了。”

“什么意思？”江舟顺着他的意思，转过头看向了自己所在的房间里与传出林余声音的窗户相对着的另外一扇窗户。

吊儿郎当的声音从那扇窗户那边，令人惊讶地是，江舟又一次觉得这个声音耳熟。

“……这也不能怪我啊，你知道的，我这不也就是拿钱办事——客户给得多，我这边出的技术也好啊。”

江舟虽然对这个声音也同样感到耳熟，但却没有熟悉到对自己认识许久的林余一样能马上地认出来，反应了一会他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之前从自己手上逃掉的那个红毛的声音。

“是你？！”

“嗯哼。”

红毛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诶，还是马有失蹄啊，没想到我居然也会有被抓起来的一天。”

“你完全是活该。”林余就这样隔着江舟的房间和他互怼；“要不是你见钱眼开到这个程度，什么活都接，现在整个地下城也不可能完全落入对方的手中。”

“那现在也没办法啦，与其骂我，不如骂骂这些畜生人工智能……诶呀，这也真是的，把我关起来也不知道给个垫子，这地板硬的呀——”

“你就偷着乐吧，我这边就连正经坐的地方都没有，你那好歹还有地板呢。”

“这不是我还有点利用价值吗，诶，说不定它哪天把自己折腾坏了，还要我给它修呢。喂，外面的那些人工智能，你们听得到吧，说不定哪天你们老大还要我给改造呢——”

“……等一下，”

江舟艰难地从两人的对话中提炼了一些信息。

首先，那个看起来与真人别无二致，甚至比自己的仿生人还要真上不少的家伙居然不是人类，而是人工智能。其次，它是那个吊儿郎当、看起来不成气候的红毛做出来的。

据江舟所知，地下城能有这个技术的人，就只有——

“所以你是那个传说中陈老大？”

“过誉，过誉。”

“别让这家伙嘚瑟，”

林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我说陈老大怎么一直不愿意露面，原来也是知道自己的样子见不得人——现在好了，要不是因为你，地下城根本不会在人工智能手底下沦陷。”

红毛吹了一声口哨：“都说了，怨气不要那么大嘛。诶，我这老腰……那什么，隔壁的那个朋友，你那呆着也不是很舒坦吧，快来和我们一起骂那些人工智能畜生，不然我看您那个嘴碎的朋友又要开始攻击我了。”

江舟默了默，他看了看自己房间里的陈设，听着那两人描述关押他们的房间的恶劣环境后，忽然感觉自己这个也不算简陋。

至少，他还有一张算得上是温暖舒适的床。

江舟不说话，身边的林余就真的一直揪着红毛为诺亚制造了在黑市的人身这件事情不放，吵到最后就连江舟都觉得有些头晕。

脑子里的信息实在是冗杂得厉害，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捂住耳朵，想要分析一下现在的情况。

自己和这些人被那个很有可能是诺亚的分身的人工智能抓到了这里。

抓他们人工智能并没有将他们杀死，而是统统关押起来，不知道要做什么用，这和主城那边传来的屠城的消息相差甚远，这是为什么？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又想到自己被拿走的那块人工智能芯片——他有些回避去回忆那蓝眼睛人工智能对自己的异常举动，只是想，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把那芯片拿回来。

思考间，江舟忽然听到自己所在的房间传来一阵叩叩的敲门声响。

“……醒了吗？”

门外声音低沉，带着礼貌的询问意味：“没有打扰到你吧？”

两旁房间的争吵声音忽然安静下来，他们似乎在全神贯注倾听江舟这边的动静。

屋外的人工智能勾着唇角，将一切尽收眼底。

它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胸口，在那里，它刚从那自己报废的发分身中拆解出来的血肉心脏正在疯狂的跳动，已经完全与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融合在了一起。

敏锐的嗅觉让它几乎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中江舟的味道。

贴着门，它努力地放平缓自己激动的声音：“我可以……见见你吗？”

哇哇紧张刺激的日更 势必拿下本月全勤（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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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