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末的午后，阳光透过玻璃，在咖啡馆里撒下一片片光毯。咖啡的香气混着面包甜腻的气息飘散在空中，给咖啡馆平添了几份安心的味道。恰到好处的爵士乐，在不经意间为忙于生活的客人们的心跳减速，给这份舒适的休息处添加了一份优雅的底衬。
悠闲的时光，让朝雾不自觉打了个哈欠。很快，咖啡馆的每一个角落都传来浅浅的哈欠声。
“真是，慵懒的时光啊——”
在这一片祥和的场景中，一个刺猬头的大个子闷闷不乐的趴在吧台旁，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所以说，大冢阳山同学，今天又要抱怨哪位老师啦？”
朝雾特意挑了一个大一号的玻璃杯，倒好冰水放在他的面前，一个转身的功夫，身后就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再回头时，杯子又见了底。
喝了水后，大冢阳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突兀的响声像是落入湖面的石头一般，惊起一片涟漪。
“你说，山崎老师他——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明明训练的时候，他对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唯独一看见我就板起个脸！而且！大家的训练和我的训练明显都不是一个量级的！你见过谁家老师的热身先跑个全速一千米的！”
“嗯——你最近又惹他生气啦？”
朝雾一边头也不抬的听着，一边一丝不苟地用奶缸打发牛奶。奶泡在特制加热棒的旋转下，渐渐变得如天鹅绒般细腻光滑。
“最近？我最近安分的很！倒是他，一直都像有人欠他钱似的。而且他不光训练的严厉，还盯得严。我就偷偷喘口气的功夫，都能给他骑着扫帚逮住。唉！”
大冢激动地拍了下吧台，引得旁边一桌看书的女客人微微侧目。他赶紧缩了缩脖子，声音压得更低，但吐槽的态度更加的坚决。
朝雾苦笑了两下。一旦死党进入到吐槽老师的节奏，那估计是要听上大半天了。他先把给自己泡的咖啡放在一边，着手于大冢阳山的饮料中。
拉紧围裙绑带后，他原地轻轻转个半圆，像跳芭蕾舞一样，让裙摆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客人火气很大，外加正值夏天，给客人来杯降火的花茶再合适不过。”
他挑选了一番，拿出略有掉色的茶叶罐，往茶壶里倒出适量茶叶，用提前加热好的热水清洗再冲泡。再从冰桶里拿出几块冰块，放在陶瓷杯里。虽然脑海里想起来师傅“喝茶就要喝热的！”的唠叨声，但眼前衣服被汗浸湿的大块头显然不适合在夏天喝热饮。
“嗯？嘶——怎么老师刚好也在，要命。”
一旁的大冢还沉浸在自己的吐槽之中，完全没注意到朝雾的自言自语，以及角落里的鸭舌帽下，一双锐利的鹰眼正借着报纸做掩护，紧紧地盯着他。
“我想想——这种时候，师傅大概会这么做吧。”
朝雾抬起头，看向平时不常用的香料柜。踮起脚尖，对着标签一个个看过去后，他从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罐，用配套的小勺子挖出些许肉色的，颗粒不均的粉末，加入到了陶瓷杯里。
“真是的——你在泡什么？这么香？”
朝雾眨了眨眼，把茶杯了推过去，
“给你准备的特调小惊喜。当然，还是收费的哦。”
“那当然，我什么时候赊过账了……应该没有吧？”
朝雾笑了笑，把回答压在了心里。
用热水泡开的花茶，在冰块的作用下，虽不再飘香，但喝下去的味道更沁人心脾。不知来源的香料赋予了花茶异域风情，也让花茶的苦被掩盖在似有未有的甜味之下。
“请用吧。”
在端上花茶后，朝雾右手撑着下巴，靠在吧台上，左手指尖卷着随微风而飘的发丝，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目光在老师和大冢之间来回扫过。
“说起来，上次你们比赛，那个喊的最大声的老师是谁啊？好像后面嗓子都哑了。”
在连花带茶一饮而尽后，大冢用手背擦了擦嘴。
“就是山崎老师。虽然他平时管的是严厉了点，但每次有比赛，他都是最不含糊的那个。什么日程安排啊，休息啊，饮食出行啊，还有现场的加油助威啊，都是他安排的。我倒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他。老实说，上次比赛，要不是他在那边加油，我可能还真撑不住。”
“也有可能，是你平时的训练起了作用呢？”
“平时——可能吧。反正嘴上说归说，真要打比赛了，还是巴不得他在的——当然，训练的时候就算了。”
听完大冢的吐槽，咖啡馆也渐渐重归宁静。朝雾看了一眼角落，报纸后的目光仍然在盯着这里，只是——和刚刚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的视线相比，多了些温柔，少了些阴势。
过了一会，
大冢正打算接着开口，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手机一看，脸色“刷”地变了。
“糟糕！远川喊我去图书馆搬书来着！去晚了又要被打了！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大冢就像阵风似的，拿起书包就冲出了咖啡馆。
“哎，你的钱还没——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朝雾耸了耸肩，拿起放在一旁的没泡好的咖啡，思考今天要喝什么。
“叩，叩。”
柜台突然传来两下指关节敲击木板的声音。
“来了——啊，山崎老师，杯子放桌上就行，我会去收拾的。”
“让学生收拾的老师，像什么话。”
“在咖啡店的话，还请把我当做副店长吧。”
朝雾接过了空杯盘，熟练地放进洗碗槽。转过身，却看见山崎老师的目光仍然直勾勾地看着他。
“老师？”
朝雾微微歪了下头，银灰色的马尾随之轻晃，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试探，又用单纯的不解将其掩盖，
“是我的围裙沾到什么了吗？”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干净整洁的围裙，又抬头看向老师，眼神清澈坦率。
但老师仍然只是盯着他。
“你刚刚，往花茶里加的东西，是什么？”
“您是说，刚刚的那个香料吗？”
“嗯。据我所知，有些……具有诱导吐真功能的材料，在餐饮行业是被禁止的……”
“诶——山崎老师，您言重了。”
朝雾的动作流畅而稳定，声音温和而真诚。他拿起茶壶，往新的陶瓷杯倒入半杯花茶，然后拿起那只装了特殊香料的玻璃罐，对着光线轻轻晃了晃瓶身，让里面橙红色的粉末折射出点点微光。
“这可不是违禁品，只是一点来自西域的阳光，一点增加风味的肉桂粉——”
他边说，边往杯子里撒入薄薄得一层粉。粉末在旋转的茶水中，勾勒出一个简单却温暖的旋涡图案。
“——再加上上好的茶叶，一杯‘真心肉桂花茶’就泡好啦。”
泡好茶后，朝雾轻轻把杯子推到山崎老师的面前，“这种肉桂的人工栽培相当困难，而人们从他身上得到的回报，既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又可说是无价之宝。它最大的魔力，不过是让人在某个瞬间，愿意倾听自己心底真正的声音罢了。就像那些辛苦付出的人们，其实最想听的，也不过只是一声‘谢谢’。我想……这算不上违规操作吧？老师，想试试看吗？”
山崎老师没有去碰那杯花茶。他帽檐下的目光在那肉桂旋涡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抬起，深深地看了朝雾一眼。
“我的所作所为就是我的真心，”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不需要这种东西。”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呢。不过，老师，您的钱付多了。”
“那小子的咖啡钱，我帮他付了。”
山崎老师压低了帽檐，转身走向了咖啡馆的门。只是，当门铃声响起，他的身影即将融入门外明亮的阳光时，光分明看到，山崎老师抬起垂在身侧的手，挥了一下。
朝雾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对着那已然消失在阳光中的背影轻声说到：
“欢迎下次光临，山崎老师。”
第二天，
“魔鬼……那个老师……绝对是魔鬼！”
朝雾听着死党夸张的哀嚎，手上擦拭咖啡杯的动作没停，嘴角却微微抽动。他装作不经意地抬眼，目光快速地扫过咖啡馆的每个角落——靠窗座、读书角、绿植座……
没有那个熟悉的，戴着鸭舌帽的身影。
朝雾收回视线，看着眼前怨气冲天的大冢，最终只是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走出吧台，来到他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
“好了好了，喝点饮料，降降火吧。”
端上新的饮料后，他像往常一样，把死党的声音当做背景音，一边构思着新菜单，一边接手脚麻利地待着客人。
在收银台的一角，昨天山崎老师留下的纸币被抚平了褶皱，整齐地叠放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