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余容卓提前打过招呼后,林致桓便带着祁宁和封明竹一同前去拜访。三人由沉影岛的一位弟子负责带路,行至岛上专门给弟子们用于比试的试剑台时,只见余容卓已于看台处等候。与此同时,试剑台周围也聚集了好些人,看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应该都是岛上的弟子。
众目睽睽之下,三人来到余容卓面前恭谨地行了礼,周围的弟子们见此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若非重要之事,例如挑选弟子、比试大会之类的,余容卓是不会常来此地的,而这三人显然又与他关系非同寻常,为此众人被勾起了不少的好奇心。但也仅限于私下讨论猜测,明面上是断然没有人敢当着余容卓的面打听或是直言相问的。
“这位便是我那老友的小徒弟了吧。”
“晚辈封明竹,拜见岛主。久闻前辈大名,今日终于有幸得见。”封明竹的言语间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余容卓素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堪称和蔼的笑容,惹得众弟子私下议论得愈发热闹。
“你们师兄弟二人都是练的什么剑法?”
“禀岛主,晚辈所学名为沧澜剑。”
“晚辈练的是修远剑。”
林致桓与封明竹一前一后地紧跟着回了话。
余容卓听了两人的回答,略皱了下眉头,问:“没人继承你们师傅的剑法吗?”
林致桓同封明竹相视了一眼后,问:“岛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余容卓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接着看了一眼祁宁。
“不必防着他。”
见林致桓对祁宁这般毫不避讳的态度,封明竹心下诧异,但也没问什么。于是余容卓直接用灵力在四人周围构筑起一道结界,挡住了其余人的视线,并将他们的对话声阻绝在了结界之内。
随即林致桓将此事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下:“晚辈这便不作隐瞒了,其实师傅的元隐剑只有我继承了,只是平日里不便透露,我才又练了沧澜剑,用作掩饰。至于我大师兄和二师姐,因两位都自觉不适合元隐剑法,就练了别的剑法,师傅也不作强求。”
听完这段隐情,祁宁在一旁默默不言,一副了然的神情。余容卓则有些不大同意的样子:“虽说历来也有双修剑法之人,但终归也要考虑到两种剑法是否相冲,若是仅为掩饰元隐剑之事,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林致桓料到他会有此反应,态度如常,向他继续解释:“多谢岛主关心,此事并非晚辈鲁莽。元隐剑和沧澜剑虽是两种全然不同的剑法,但好在有师傅的悉心教导,对于同时修习两种剑法之事,我现在还算得心应手。”
想到万长天此人至少对剑道还是十分慎重的,确实不像是会为了让剑法得以继承又不愿暴露身份,从而令自己的徒弟陷入困境的人,加上余容卓对林致桓印象不错,觉得他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后辈,便不再多想。
剑法之事就暂且翻过,余容卓开始提起了此行的正事:“好。今日我的两个亲徒都不在岛中,不过在场的诸多弟子有不少也是练的归一剑,其中不乏佼佼之辈,你们师兄弟二人不妨寻个与你们修为相近的弟子比试一番。至于用什么剑法,全凭自己做主。”
“难得有此良机,不试试元隐剑,岂非可惜。”
余容卓对林致桓的回应很是满意,又询问了一下两人的修为境界,得知他们年纪轻轻就有不俗的修为,眼中的赞赏之意更盛。
“还有一事,望岛主应允。”
“你说。”
林致桓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始终不发一语的祁宁,而后说:“祁宁今日与我们同来,不如让他也来比试一下,如何?我曾与他对过剑,对他的剑法印象颇深,想来此次或许也能让岛主留下不错的印象。”
“剑法讨教,不问出处,只要本人愿意便可。而且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突然被点到名的祁宁,原本思绪都开始有些放空了,被一下拉了回来,佯装镇定地回应了句:“如此,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么你们谁先来?”
“我先来!怎么样?”封明竹本就对此事充满兴致,摩拳擦掌已久,好不容易要进入正题了,赶忙踊跃自荐。
知他期待多时,林致桓和祁宁自然不会反对。三人意见一致后,余容卓便解了结界,用灵力向在场的所有人传音:“诸位当中可有筑基期并修习归一剑的修士,愿与我身边的这位小友探讨剑法的?”
不一会儿,人群中就有一位看着与封明竹年纪相仿的姑娘站了出来,朗声道:“回禀岛主,弟子想要一试!”
没见有其他人站出来发表意愿,余容卓就让这位姑娘和封明竹一起站上了试剑台。
“我原以为那日你让我带上你一起来沉影岛,是打算和岛上的弟子比剑的,可方才看来,似乎是我领会出了偏差?”林致桓侧过脸看着祁宁。
当时祁宁确实没想着真的要来和人比剑,只是想临时找个话头缓解尴尬的气氛,而此刻被林致桓当面含蓄道破,他也不见慌张,直视着林致桓,语气从容:“剑法的奥妙之处,不一定非要和人比试才能感悟出来,在一旁围观,只要有心,也是能有所得的。”
林致桓又目不转睛地瞧着他,确实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破绽,于是笑着附和:“嗯,所言有理,是我想法狭隘了。”
自那日起,祁宁越发无法维持平静地和林致桓对视太久,于是趁着自己尚能自持,紧赶着转回头,直视前方的试剑台说:“当然,能亲身参与其中,更有助于领会,今日多谢了。”
林致桓笑容依旧,缓缓将视线从祁宁侧脸移开,跟着投向前方的试剑台,心中无声道了句:“不谢。”
台上的两人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面对面站至台中央时,那姑娘就单刀直入来了句:“在下杨英栩,请教高见!”
“在下封明竹,请教杨道友高见!”封明竹闻此回应。
话音刚落,两人就同时提剑出手。相较于封明竹,杨英栩的出剑方式显然更具攻击性。归一剑本就是极重杀招的剑法,不同于宫主和岛主这些大能前辈已经能做到将剑法杀意隐于无形,杨英栩的剑招与她本人一样,尚显青涩,且锋芒毕露。
而封明竹所学的修远剑,一向有剑中儒士的美名,讲求的是将杀招化于看似温和无害的剑招中,待对方图穷匕见再予以致命一击。按封明竹这种跳脱外放的性子,乍一看他与修远剑似乎并不相合,倒是他们的大师兄陆倚白也同样修习此剑法,只会令人觉得合情合理。然而事实上,在封明竹一接触此剑法后,他便很快就领悟到其中真意,用起剑来也是十分称心如意,可见他本性并非全然如他平日展现的那般,反倒是率真中不失稳重,懂得适时地忍耐。
这第一剑,杨英栩便挟着锐气而来,既是攻击也是试探。封明竹则按照自己对剑法的领悟,不慌不忙地回剑挡下攻势。利刃相接,一触即分,两人对彼此的剑法都有了初步的判断。因单论修为,两人不相上下,所以就要考验两人谁对剑法的领悟更深,并且更会审时度势,将自身能力发挥至最佳状态。
两人都不过是十多岁的年纪,所学有限,很多时候一招一式都是循着剑法本身的招式来,但偶尔也会根据自己对形势的判断而有所变化。
杨英栩招招出手锋利而不留余地,看似更费灵力,实则在逼着封明竹也要耗费差不多的灵力来应对。对了数十招后,以灵力积蓄来看,两人都不再能如一开始那样松弛有度地应对,于是都生出了要集中最后一部分灵力,达成一招定胜负的想法。杨英栩将近乎全部的灵力汇于剑中,逼向封明竹。封明竹也以同样的方式应对,不过他还要保留一部分的灵力用于挡下对方剑招后的最后一击。
虽然还做不到万剑归一的程度,但杨英栩这一剑出去,也已能让封明竹感觉好似数把利剑扑面而来,最后集于一处,带着惊人的杀势。封明竹则运足了灵力,注于剑中,令两剑剑尖相对,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几乎是到了纯粹拼灵力的地步,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眼见再这么下去,两人都要灵力枯竭以致伤及自身经脉。好在余容卓及时出了手,轻易就化去了双方的剑势,令两人得以收回部分外放的灵力,不至于当场就因竭力而昏厥,并各自退了一步。
“我记得明竹不是这样激进的人,怎的这次台上两人不像是在比剑,倒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祁宁面带狐疑。
“许是,太激动了吧。”林致桓凭借自己对封明竹的了解,简单明了地来了这么一句推测。
祁宁转头看着他,好像有点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感受到身边人的视线,林致桓也侧脸回视,脸上还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只看了眼这样的笑容,祁宁就大概明白了,于是移开目光,若有所悟地缓缓点了两下头,便不再说什么。
此刻两人之间不必多说的默契再次令林致桓感到愉悦,只是他依旧没有表现在脸上。毕竟自己的师弟刚经历了那样一场“生死战”,做师兄的虽然知道有岛主在场,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但也不好露出喜悦之色,显得太不合时宜。于是林致桓又换上了自己平日里温和从容的模样,再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严肃之色。
“说说你们二位方才在试剑台上的那种架势,是出自何种缘由。”余容卓神色淡漠,而语气严厉地向两人发话。
“抱歉,晚辈这是头一回与自己能力相当的人比试剑法,有些兴奋过头,失了分寸,还望岛主见谅。”封明竹自觉过了头,谨慎地回了话。随后他又马上转身对杨英栩拱手道:“也请杨道友见谅,此次是我莽撞了。”
“不不不,封道友言重了,此事也有我的不是。”杨英栩离开了试剑台,来到余容卓面前,原本发热的头脑也逐渐冷静了下来,见封明竹先道了歉,赶忙跟着拱手认错。
“那英栩你又是因何如此。岛上弟子众多,平日里与同你实力相近的弟子比剑的机会可不少,总不能也是因此失了分寸吧。”余容卓看着杨英栩接着问。
面对这番近乎严厉的质问,杨英栩倒是没显得有多紧张,反而身姿笔直仰视着余容卓,中气十足地说:“因为俞师姐说过,用归一剑法时,要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决不可轻易退缩。弟子觉得俞师姐所言有理,此次比试过程中,弟子以为胜算不小,想着不可错失良机,只要坚决不退缩,一定能得此一胜。”
杨英栩口中的俞师姐便是余容卓的亲传大弟子俞影,一想到自己的徒弟对面前的人说出过这样的话,他只觉得毫不意外,又有些头疼,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再一细想,恐怕岛上的弟子们多少都有点受到俞影的影响,故而比剑时常有些过激举动,这才导致明幻宫时不时就有阵法受损。一回想到上次申潼盈那冰冷的眼神,余容卓觉得自己极为有必要在俞影回来后与她好好谈一谈,而此刻他展现在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发冷漠难言。
本要借此机会好好教导这些弟子的余容卓,想了想今日只是准备让这些晚辈互相切磋的,没必要因此扫了所有人的兴致。况且此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还是得靠往后言传身教,令他们在无意之中转变观念才行。
于是他就此作罢,只不痛不痒地交代两人:“身处险境时有此想法是好,但方才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试,以互相探讨剑法为主,倒也不必以命相搏,以后还是要注意场合和分寸。明竹你也一样。”
“弟子谨记。”杨英栩笑答。
“晚辈谨记。”不同于杨英栩此刻还能笑得出来的轻松模样,封明竹回应时明显认真严肃了不少。
接着,余容卓简要点评了一番两人在台上的表现,指出其中可圈可点与不足之处后,就不再多言,示意两人都可以就此离去了。
杨英栩临走前向封明竹发出邀请,表示若是有机会,之后可以来沉影岛找她,两人再比试一次,决出胜负,好圆了此次的遗憾。
封明竹当即就应下了,随后来到林致桓身边,低头不敢看他,小声地说:“师兄,我这次差点就闯祸了。”
“该说的岛主也都说了,人没事就好。”林致桓拍了拍他的肩膀,收起了自己本就不多的严肃之色,语气和缓地回他。
虽然封明竹知道林致桓不太可能会苛责他,但听到这话,他心中还是有些许感动,便轻声回了句:“嗯。”
“接下去你们二人谁先来?”。
这两人倒是对先后顺序都不在意,但总得要说出个结论来。他们心中很快有了答案,下意识地都想着让对方先来。然而话说出口时,祁宁却抢在林致桓之前高声回了句“我来”,生生让林致桓将那个“你”字收回。
“你不会怪我跟你抢这个先来的机会吧?”祁宁眼含笑意地问。
“正合我意。”林致桓也笑着回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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