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连同静岚这只鸟都一并去了林家。一到林家,门外的仆役们认出了人,立即就有一人飞奔着去通传。很快,林家的两位家主就出现在前院,亲自接人来了。
这两位也就是近两日才回来的,许久没见林致桓,又赶巧与他一前一后回了家,一听到消息便兴冲冲地赶来。
静岚不是头一回来这了,载着人飞了一路,一变回小鸟雀的样子就嚷嚷着饿坏了要吃东西。林家的两位长辈一听就笑了,立马差人带它先去饱餐一顿。其余人则没什么好着急的,都暂且在前院停住了脚步。
见了面,寒暄问候是少不了的。林致桓与他的师姐师弟都是习惯了的,张口用什么样的称呼叫人都是极为自然的事,唯有祁宁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合适,便礼貌地笑笑,什么话也不说就站在林致桓的身后侧听着他们这些人谈话。
林致桓的父母看到有与自家儿子同行的陌生人来,自然把他当作了客人,没有忽视他。两人简单地与另外三人说了几句话,便齐齐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一人身上。
林续因一手还搭在林致桓的手腕上,目光在他和祁宁之间来回流转了一遍,面容和气地问自己儿子:“桓儿,这位是?”
早知会有这一问,林致桓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看向祁宁,从他面带笑意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后才对自家的母亲介绍道:“他叫祁宁,是我此生认定的道侣。”
此言一出,在场无一人接话。林致桓见他父母脸上的笑容依旧,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如果不是自己手腕上传来了骨裂般的剧痛,以及从他父亲的眉角处看到了几下明显的抽动,他可能要以为这两位真就像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镇静了。
池青在一边猛然看向林致桓,又立刻转过头与封明竹对视她的眼珠子朝林致桓所在一侧挪了挪,封明竹会意,连忙打颤似的摇起了头,显然对这件事也一无所知。祁宁站在那,也保持着原先的笑容,只有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以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好,好好好,那这是贵客,快来,我们进屋去说话。”好一会儿后林续因才出了声,说着还在身边的林景山背后拍了一掌,算作提醒。
这一掌听着没什么声响,但带着灵力,挨着可不怎么好受。林景山反应了过来,看向最远处像个木头人一样的金羿,问道:“那么,那位又是?”
“这个我们晚些时候再细说。爹,我们先听娘说的,进屋去吧。”
“行,我们走。池青,明竹,你俩也别继续站着了,一起到里屋坐坐吧。”
池青和封明竹都应了声好,却都没有跟上。两人在原地多留了会儿,池青问师弟:“你师兄这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和他一起出去了那么久,难道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还真没看出过他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虽说师兄待祁兄确实很好,但我从没往那方面想过。”封明竹脸上还有些不解地回话说。
“很好是多好?”池青又问。
“就是,在祁兄昏迷的那两个多月里,他天天昼夜不分地陪着的那种好。”
闻此一答,池青长眉一挑道:“都这样了,你还没往那方面想过?你在外是修了什么道?”
“那也不能怪我,毕竟师兄说过,祁兄昏迷之事有他的责任,虽然到现在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什么。而且,师兄他为人如何,师姐你也是知道的。我把祁兄当成是师兄的好朋友,他对朋友这样,也是说得通的。”
看池青没接话,封明竹大着胆子又说了句:“再说了,他俩结为道侣,估计也就是在我回怀州来找你们的那阵子,这几天我们可是都在一起的,师姐你不也什么都没看出来嘛。”
两相无言后,池青扭头就走,只留给了身后的人一句话。
“那是因为我不关心别人的私事。”
有关自己与师弟在外这段时间遇到过的重要之事,林致桓悉数说与了父母听。就连这次中了别人的算计差点出事的遭遇,他也如实讲明了。
“元清门,宗洵,好一个名门大派的掌门。这事我与你爹记下了,将来定要给你出口气。”
“偌大一个仙门,由这样的人做掌门,修真界以后必遭大难。这次也是我们疏忽了,没交代好话,导致明竹回来一趟还找不着人,险些误了你。往后我与你娘会加倍注意,不会再让你落入这样的境地了。”
得知自家儿子几乎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林氏二人都后怕不已,要不是林致桓好端端地出现在面前了,这两人怕是要悔恨终生。见父母的脸色都不大好看,看向自己的眼里有藏不住的愧疚,林致桓心里也不怎么好受,好言劝慰了起来。
封明竹适时插了句话说:“林姨,林叔,你们别自责了,这件事要怪就都怪那些想害师兄的人。幸好师兄敏锐,多留了个心眼,如今人都没事了,我们就不要去后悔已经过去了的事吧。”
池青也跟着说道:“林姨,姨父,我说句不那么中听的话,你们不可能一世都把人护好了,总会遇到你们料想不到或是力有不逮之事。我师弟他既然能自保这一回,那就说明他比你们想象的更有能耐,日后会更有能耐,不仅能保住他自己,也许还会反过来保护你们。我觉得,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被几个晚辈轮番安慰,身为长辈的林氏二人不好意思再摆出自怨自艾的姿态,忙恢复了常态,接着又语气平和地说起了话。
“这事说来,还得谢谢你帮忙,最后关头替桓儿解决了个大麻烦。”林续因看向祁宁,面带微笑地说。
“帮了个小忙而已,前辈客气。”祁宁也微笑着回她,只是这笑容不如平常那般自在,多了些拘谨。
“只要是帮上忙了,哪需论分量轻重,这句多谢我也得向你说一声。”林景山一张看着年轻的脸上,露出了堪称慈祥的笑容。
这次祁宁没再说客套话,点头一笑,接过了林父的谢意。
略一侧过头,他就撞见了林致桓含笑的眼,虽然装作没看见一般把目光又移开了,但他轻微挑起嘴角的动作还是被林致桓都看在了眼里。林致桓因此也转过了脸不再看他,可眼中的笑意却更盛了。
“说来你们带回的那个人便是宗洵的弟子吧,他不是已经死了,怎么?”
林致桓回母亲说:“让祁宁来和你们说说吧,这事他最能说得清楚。”
面对这些人,祁宁把自己曾对林致桓说过的话大多同样讲述了一遍。言毕,林续因面带忧色,与丈夫林景山相视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家儿子和他带回的心上人,良久后才对祁宁说:“我想你意已决,为亲人报仇之事势在必行,其中艰难你也一定想过,我不说别的,只盼你做事能为自己留一线生机,平安顺遂。”
“多谢前辈好意,我会当心,就是……”
“我会陪你。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我都会想清楚。”
祁宁与林致桓目光交汇,又一同分开,看向林家的两位长辈。林续因再次用眼神与林景山交流,然后看着两人说:“我们俩都不反对这件事,但也很难说出赞成的话。就像先前池青所言,桓儿你有自己的主意,是个有能力保全自身的人了,我们相信这个,也希望你能一直做到。”
“你们说的已然发生的那些事,还有一些猜测推论倘真属实,那么接下来会发生的,非在场任何一人所能掌控,甚至连你们师傅那样的人都会身不由己。我二人不论别的,只有成为你们身后的助力这一件事,我们会尽心竭力去做。”林景山接过妻子的话,神情中亦有忧虑却不失坚定。
池青听完祁宁所述,对将来有了一丝失控的虚无感,但更多的是想亲眼见证一切的畅意。此刻的她脸上无忧无惧,徐徐地说:“师傅他这次出关,有件事应该要有个了结了。”
“他闭关前与我们说过,他确有此意。”林续因说。
“那师傅什么时候才能出关?这都多久了。”封明竹问。
“之前他为人暗害,修为大损,此次闭关后应能恢复,也许更胜从前,你们且再耐心等等吧。”
有林景山这句话,万长天的这三位徒弟也就暂时不去多想自己师傅到底哪天能出关了。随后池青又说:“师傅这边我们是操不了什么心了,我在夕山也待得够久了,过几日我要去趟明幻宫。”
“师姐要去那做什么?我也要去,我还挺喜欢那的。”封明竹跟着说。
“那就要看能做什么了,不过有件事我是必须去做到的。”池青答。
“好啊,我也去看看能做什么。明幻宫近些时日出动的人不少,我想去帮点什么,怎么说我在那里时也得了不少好处,总该回报一些。”
说完,封明竹又问另外两人:“那师兄你呢?你和祁兄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林致桓看了看祁宁,祁宁回话说:“我欲前往天门山,我欠明幻宫那边的暂时还还不了,日后有机会我再去还情。”
“我与祁宁一路。我也欠着那边不少人情,之后与祁宁一并去还。”林致桓紧接着说。
“这才回家不到半天,你们一个个的就都说要出远门,可让我们俩这做长辈的说些什么好呢?你们想做的我们都不拦着,只问你们,能否在这待上几天再走?就算是体谅一下我们的心情,如何?”
“阿娘你这么说,我们可不好太急着走了。”林致桓笑着答完话,看向了祁宁。
“岂敢辜负前辈心意,晚辈会多留几日的。”祁宁亦微笑答。
本就相熟又受这对夫妇疼爱关照多年的池青和封明竹二人,自然也答应了会多待几天。
众人说话的氛围不再那么沉重,封明竹想起了一件事,问道:“林姨,林叔,你们知道郭兆哥当时究竟为什么会那样吗?”
“我也想说这事。我和你林叔回来后见他在家,问他为何不告而别,去了哪里,又为什么回来,他不肯说,连谎话都不编一句。我们看他为难就没去逼问,等着他自己愿意说了再来告诉我们,如今可算知道是为什么了。依你们所言,关于他的这种情况,我确实有个想法。”
“阿娘请讲。”林致桓看母亲把话说到这就停住了,便开口催促了下。
“是虚实水。”林景山接过了话说。
“这是何物?我不曾听过。”林致桓问。
“是种极少见的药水,原料之一的席蛇毒液不易得,配方也鲜有人知。我与你爹以前外出时听人说起过,也没亲眼见过有人中这种药水。之所以会想到这个,是因为我们认得你说的另外一个要害你的人。那人叫皆空山人,常与蛇虫鸟兽为伍。我们想着既是他出手,或许能调配出这种药水。”林续因答。
“那个皆空山人是个生性歹毒之人吗?怎么会对与他无冤无仇的师兄下此毒手。”封明竹接着又问。
“我与你林姨只和他打过一次照面,印象中他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他不喜与人往来,避世而居,这次会做出这等害人之事,我猜是为了报答别人或是受了人的胁迫。”林景山回他说。
“可见人活于世,想要完全与他人毫无瓜葛,只凭本心做事,实非易事。”
“再不易也不是他做坏事的理由”林续因说,“好了,不提他了。”
“那就提点别的事,阿娘还记得我小时候送你的那个玉佩吗?”
“哎哟,你还别说,那玉佩被拿走用来蒙骗你,现在到谁手上了?”
林致桓笑着拿出了这枚玉佩,递给林续因说:“当然是又回到了我的手上,好让我再给您亲手奉上。”
林续因十分高兴地收好了玉佩,戴在身上,并对他说:“我以后天天戴着,一刻也不离身,我看谁还敢再偷了去。”
在场的人都笑了,正当时,屋外有人敲门说是来换新的茶水,送些点心。一听声音就有人认出了是谁,林续因便出言叫人进来。
进来的人是郭兆,他自林致桓等人回来后听到消息就随时候着了。找到机会,他一进门放下点心,沏好茶,就在门边正对着人的位置跪了下来。
封明竹离他最近,想去将人扶起,却被他婉拒,并听到他说:“我来此领罪,但凭两位家主和少爷责罚。”
会有这一幕发生不在林氏一家人的意料之外,林续因率先发问:“你先说说你领的什么罪。”
郭兆早有准备,立刻回道:“吾之罪,一在无能,竟受人指使谋害少爷;二在不忠,承蒙林家恩情十数载,明知少爷遭难却不向两位家主言明,险误了要事。”
“说完了?”
“是。”
“那好,景山你说,这事要怎么处置?”
林景山接下妻子的话说:“我认为他无罪,不必责罚。”
低着头准备领罚的郭兆一下子抬起了头,慌忙说:“家主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教我心里如何能过得去。”
“那你再听听我说的。”林续因说。
“您请讲。”
“第一,你自己也说了,你是受人指使才做出那些事,这事换成许多人都是同样的结果,只是你运气比别人差了些,被挑中了。第二,你不和我们说桓儿遭人陷害之事,非你本意,是因听了别人的吩咐,那最该担责的应该是让你这么做的人。”
“就是就是,是我叫你不要急着告诉林姨和林叔的,要说有错,那也是我的错,怎么能让你认呢?”封明竹找准了时候,连忙帮着劝说。
“这,可是,我如若不受罚,心中实在难安。”听完这些话,郭兆的脸色反而变得更难看了。
他也算是林氏夫妇看着长大的,两人都很了解他的性格。林续因暗中想好了对策,再次对他说:“这事也不难办,你说你要领了惩罚才能安心,那就去自罚吧。什么时候罚,怎么罚,你自己决定。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你绝对不能让我们任何一个人知道你是如何自罚的,否则心里难安的就是我们了。你总不会希望看到最后不安的人变成我们吧?”
见郭兆久久不回话,林致桓便去与封明竹一起扶了他一把,并同他说:“兄长快请起,此事无人会怨你,都过去了,想开一些吧。”
人站直后,郭兆才说:“多谢少爷和明竹小师弟,我明白了。”
“今天家里有的忙,你去多领些差事做,人忙起来了就能少想一点。”
又听林景山说了这句话,郭兆的脸色总算恢复如常,应了声是就退到了门外,看样子是要去忙手头上的事了。
至此,林续因对众人说:“你们赶了大老远的路,一回来又说了那么多话,我们俩也该放你们去歇息歇息了。到了晚间有个家宴,你们可别不来就行。到时我让人去通知你们一声,你们现在尽管去做自己的事吧。”
等她说完这些话,池青和封明竹就最先离开了。林致桓则被父母叫去又说了几句私话,一结束他就来找站在门外等人的祁宁,然后和他一起往林宅里院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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