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宾主尽欢，白牧之问他们要不要再去河洛城中逛逛。

曲家夫妻都挺感兴趣，毕竟他们也有十多年没回诸夏，共和国占领这座首都后又重新修缮了许多设施。

这片土地虽然仍遗留着战争带来的创伤，但许多普通民众对未来也有所期待。

“此处原本是帝国科学院旧址，因为很多设备都还能使用，我们将其改建为诸夏科学院。”白牧之一边开车一边介绍。

“我也在这里的机甲设计院工作。”曲瓦补充道。

像这种包含军工研究方向的科学院，未经批准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更何况曲舫夫妻都是他国的科研人员。

所以他们很识趣地没有提出进一步参观的要求。

提到机甲，曲瓦忽然想起什么：“牧哥，你的机甲送去维修处了吗？”

“对。”

Echo之前超负荷运转，损耗率超过40%，很多核心组件也需要维护升级。

以往这些事曲瓦都是独自包揽，不假他手的，可现在有心无力。

“前天晚上，你带着我飞的时候，我发现机甲面板的数据有些奇怪。”曲瓦坐在副驾上，爪子对着空气中比划两下：“感觉部分模组是在遵循特定规律进行变化，不像是机甲的实时反馈。”

曲舫是行家，立刻听出不对：“你怀疑小白的机甲系统被人嵌套了虚拟模组？”

白牧之脸上也浮现讶然。

他倒不是因为机甲被人动手脚而吃惊，而是前天晚上曲瓦明明都病重到快昏迷了，竟然还能关注到这件事。

“没错，”曲瓦略显懊恼，“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

要不是在开车，白牧之真想把他抱起来□□一遍。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回去吧，艾柯和小白先去检查机甲。”詹曼青拍板，她猜测到此事牵涉甚广，共和军内部肯定又得经历一轮排查。

白牧之掉转方向准备回酒店，却在一个岔路口被电子交警拦下来。

他们此时正处于第三层空中车道，电子交警的虚拟成像瞬间出现在副驾驶车窗边：

“您好，编号NYA126422的车主，您违反了诸夏交通法第52章1145条：禁止宠物坐在副驾驶位——括号——包括电子宠物——反括号。请您及时纠正该行为并在15个标准日内缴纳罚金500元。平安驾驶，幸福一生，祝您生活愉快，谢谢！”

曲瓦塌着耳朵，郁闷地跳回后座，整张脸埋在靠垫里小声嘟囔：“我又不是宠物。”

白牧之咬着下唇憋笑。

*

将曲舫夫妻送回酒店，白牧之带着曲瓦来到军备区维修处。

维修处值班员对他行礼：“白少校。”

白牧之点点头：“麻烦将Echo近半年的检修日志发给我，谢谢。”

“请稍等。”

接受到文件后，他顺手发给曲瓦，蹲在他肩上的小猫立刻双眼放空开始浏览。

“检修记录很正常。”

“他们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犯错。”

他继续往里走，Echo一般都在单独的维修间进行检修。

此时正巧军部资历最深的机甲工程师青野胜从内间走出来，朝他颔首示意：“白少校，你的机甲损耗比较大，预估还需要一周。”

“辛苦，我不急，只是来调取之前的战斗记录。”

白牧之说完就径自走进维修间。

曲瓦微微侧过脸，他的视野和猫类似，广角最高能达到285度，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青野胜面部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刚刚他的左眼轮匝肌抖了一下，嘴角下垂两度，右手中指扣住裤子侧边中线——他在紧张。”

白牧之轻笑：“他当然要紧张。”

因为Echo的系统模组就是他篡改的。

前世曲瓦已死，青野胜便是军部机甲技术最精湛的工程师，他在Echo上做的手脚，基本上没有人能察觉到——包括白牧之自己。

可如今，曲瓦的死讯迟迟未发，一批又一批的人前往医院、科学院、使团酒店明里暗里窥探，愣是摸不透曲瓦的任何行踪。

一旦白牧之将机甲的数据拷贝回去，青野胜所布的陷阱就会有泄露风险。

但他又不可能明目张胆阻止，那更无异于自爆。

白牧之在心里揣摩着青野胜可能会走哪一步棋，直到曲瓦用尾巴轻拍他的脊背：“牧哥，带我进机甲里看看。”

机甲正处于维修中状态，驾驶舱门敞开着，磨损的机甲外壳也被拆卸掉。通过临时加装的透明护甲可以看到，机甲胸部核心处暴露的神经网络如人体血管般交错繁杂。

“真美。”白牧之看得目不转睛，他是看着Echo在曲瓦手中一点点成型的，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这种设计堪称艺术。

被心上人夸奖自己的作品，不管听多少次还是很开心。曲瓦面上看似淡定，却不自觉挺起小猫胸脯，尾巴轻轻晃荡。

白牧之将他从肩上抱回怀中，跳进驾驶舱导数据，曲瓦指指点点：“深层传感模块也要，看看后台，对，都勾上。”

虽然白牧之整天和机甲作伴，可涉及到更专业的系统操作就有点抓瞎，曲瓦一挥爪子：“直接把我的光脑和机甲系统对接吧！”

“行。”

白牧之将光脑从黑仔身上取下来，黑仔立刻回到待机模式。

他将机甲的接口打开，光脑对准后插上去。

刹那间，整个机甲内部的指示灯闪烁了一瞬。

几秒后，机甲主显示屏中出现一行大字：牧哥，戴上传感护镜。

白牧之照做，传感触突紧贴上颞侧，他立刻发现与往常对接的不同之处。

他感觉自己就像浸入一汪温泉，属于另一个高等生命的思维如温柔坚韧的网，细细密密将他包裹在其中，与他的感受相互渗透。

“牧哥。”

他听见曲瓦的声音在脑内响起，紧接着所有的束缚都消失了，如同从水下猛然浮上来般大口喘息。他的视野逐渐清晰，整座实验室的全景成像呈现在他感知中。

“看得到吗？”

“可以。”

白牧之发现这次共感成功后，自己所接收到的信息比起以往单纯用传感护镜要复杂很多。

窗帘细微的摇摆、工具操作台的频闪、微型昆虫窃窥探测器的移动都一一被他捕捉到。

“有虫子混进来了，”白牧之说，“估计是青野胜放的。”

“小问题。”曲瓦快速进行定位和信号干扰，探测器瞬间失效，晃晃悠悠从半空中往下坠。

白牧之操控机甲伸出两根手指，随意捏碎它：“我更好奇你做了什么？”

以往他驾驶机甲时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受限于共感的接触面积、以及人类精神阈值的上限，驾驶员能够掌握机甲60%以上的感受器就算合格。Echo是经过曲瓦反复设计完善，才能与白牧之达到75%以上。

现在他甚至与机甲共感了90%以上的视觉、听觉，就像置身于高清强音效全息场景中。

“我很难解释清楚……总之我利用自己的神经网络搭建了媒介，使得你和机甲的兼容性更高了。”

“很好。”这简直是意外之喜，白牧之想了想：“对你有影响吗？会不会增加损耗？”

曲瓦声音轻缓：“别担心，我现在的载体可是超级光学计算机。”

他一边和白牧之闲聊，一边将机甲近期的战斗数据导出来快速分析。

片刻后他盖棺定论：“没错，你的机甲模组果然出问题了。这些嵌套的虚拟机你乍一看发现不了什么问题，可是长时间超负荷运作会导致机甲系统熵值过高，一旦达到临界点，可能会造成组件失灵。”

白牧之暗自点头，这件事早在上辈子他就经历过了，当初就是因为这些问题，他没能及时发现机甲处理器异常，导致机甲的性能大幅度下降。而他差点在被塞缪尔追杀的过程中命丧黄泉。

“不过解决起来也算简单。”曲瓦不知道在做什么，整个机甲的功耗开始迅速上升，像过山车一样达到顶点又开始下落。

白牧之觉得很有趣，机甲在提高功耗时他也会感受到全身充满力量。

功耗降低后，他甚至虚弱到抬不起胳膊。

所以他现在的状态就像在磕了兴奋剂的运动员和重症肌无力患者之间反复横跳。

“好了。”随着最后一阵肌无力结束，机甲终于回归平静。

白牧之双手交握放在腹部，神色安详：“患者自我感觉良好。”

曲医生宣布：“很好，出院吧。”

*

回程路上，曲瓦情绪不高，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尾巴一直垂在身后，懒洋洋的不怎么动。

小猫咪实在太好懂。

白牧之问他：“是不是累了？”

曲瓦耳朵抖抖：“没有，我不会累。”

“那怎么了？”

“没什么，”曲瓦憋了会儿，还是把想法说出来，“就是觉得自己太弱小，没法保护你。”

笑意染上白牧之的面庞：“说什么呢？你能做出Echo这么强的机甲，年纪轻轻就当上院士，还能一眼就发现有人在机甲上做了手脚。这叫弱小？”

“曲瓦，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人都强大。”

小猫咪浑身一震，尾巴尖猛地高高竖起，难以抑制地摇摆两下，勾住白牧之的脖子。

啊啊！他真的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