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木一君甄江

岳清枝半恼半羞,急急出了圣女泉,随意找了个僻静处,待脸上热意稍散去,传音给了谢知遇,让他去敛婴殿提交证据,自己则去往文音殿将明月案的文书留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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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边我会做好记录,敛婴殿那边恐怕还要殿下亲自跑一趟才行。”纾文妥帖收好卷轴,又令侍女取来一个乌木匣子递给岳清枝,“之前殿下托我找来的东西,我已寻来,只是年岁久远,许多记录语焉不详,恐要殿下自己去探寻甄别个中真假了。”

岳清枝略一颔首:“有劳了。”

两人交谈片刻,便各自离去了。

回到元初殿时,谢知遇已经在厅堂等着了,他手中拿着一柄长剑,正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见岳清枝归来,他将那剑搁置在桌上,笑道:“神君,我已将物证等交与敛婴殿,再向帝君回复,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他又道,“方才空山来过一趟,见你不在,便离开了。”岳清枝心下了然,知他是为寸心一事而来,略略安心:“不要紧,我晚些时候再去找他。”

此时严冬将尽,乍暖还寒,岳清枝仍令侍从生着炉子,他稍稍休憩片刻,便同谢知遇一起去了朝晖殿复命。因着前不久刚见过成禾无迹二人争执,岳清枝还有些尴尬,眼观鼻鼻观心,简要概述了一番便离去了,并未多做停留。回程路上,谢知遇谈起此事,岳清枝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答着,思绪却不知飘去何处了。

“二位,留步……”一道略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知遇脚步一顿,却没什么反应。岳清枝回首看去,一个穿着华丽,身材却并不高大,五官也不甚端正的男人笑着。他的笑令岳清枝下意识感到不适,有一种仿佛被虾蟆的粘液糊了一手的恶心感。他并不认识此人,秉持着最基本的礼节,他略一点头致意,问道:“这位仙君何事?”

谢知遇微微侧身,并不正眼看那人,只是暗里扯了扯岳清枝的衣袖,催促道:“神君,我们还有事没做完,快走吧。”

那人瞥见谢知遇的动作,眉间闪过一丝不悦,面上仍挂着那粘腻的笑,自我介绍道:“在下是淙兰楼的甄江,号木一。”甄江,即是那位人人敬而远之的仙君,甄涧仁。岳清枝早就对此人有所耳闻,初听他的名字,还觉惊讶,后来才得知,甄涧仁出身低微,家中人卖了他做奴役,主人家的纨绔为了玩笑他,给他取了这么个贱命。

只是后来一朝升天,过上了富贵生活,此人便风流成性,贪财凉薄,没有几人愿意与之往来,唯有净空大师,秉持着众生平等的想法,还勉强愿意与之交谈一二。他尸位素餐,听闻香火已经不甚旺盛,只是近十几年似乎衰败得格外之快,仙位隐隐有陨落之势。

“原来是木一君。”岳清枝不解道,“不知仙君唤住我二人有何事?”

甄涧仁略收了点笑,莫名带了点讨好道:“神君查案辛苦,我等也不能帮您什么,略备薄酒,还请……”

岳清枝听到一半就觉着不对,还未开口拒绝,身边一直沉默的谢知遇便强硬道:“涉案之人无故不得与我等私交。你虽洗清嫌疑,但此案未结,我看此时还是作罢为好。还有,别来套近乎,神君与你不是一路人,何必强抬身价贴上来。”

他这话说的不客气,甄涧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但仍不离去,诡辩道:“贸然相邀是我考虑不周。只是神君此言差异,我与二位同在神界,怎能说我是强抬身价呢?况且二位从朝晖殿来,必定是复命归来,此案必然已经了结。再说了,二位查案,莫名将我这无辜之人牵扯入内,期间我殿内损失的香火,两位神君于情于理也得补给我啊!”

岳清枝已经许久没见过此等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人了,此刻也略有不悦:“仙君,查案涉及到你并非我们本意,这赔偿一说又从何而来?况且若是仙君自己行坐端正,也不会被牵涉其中。”

甄涧仁见岳清枝仿佛好说话些,不似传闻中那般面如寒铁,还想再说,却被谢知遇截断:“甄涧仁,你若再纠缠,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说着,他手中长剑出鞘一寸,灵流乍泄,寒光耀人,显然是准备好无情翻脸了。

甄涧仁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心中十分不快。他此生最恨别人喊自己的字,仿佛提醒着他卑微低贱的出身,还有那段饱含屈辱、为奴为婢的日子。但他早见识过谢知遇的功夫,心中畏惧,不敢再做纠缠,胡言乱语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待他走远了,谢知遇眉间的不快之色才渐渐平息。岳清枝拍拍他的肩,奇道:“甚少见你如此动气。”

谢知遇答道:“他意图勒索神君,我自然不快。更何况他还有罪孽在身。”

岳清枝蹙眉道:“什么罪孽?”

谢知遇道:“神君有所不知……”

谢知遇缓缓道来,岳清枝才知晓他为何如此厌恶甄涧仁。

神界有奇树,五百年一结果,每逢奇树结果,成禾便举行春夜宴,邀请四海的首领来参加。神鲛族的王已经年长,便派了国师公孟良代替前往。上一次春夜宴在四百年前,成禾同无迹提议诸位使臣多留些时日,到上巳节一览百花齐放之景。使臣都觉得甚好,便留驻了一段时间。

那时甄涧仁还没有臭名昭著,他办了一场小型的宴会,邀请了一部分使臣和仙君参加。那时恰巧谢知遇无事,甄涧仁亲自上门邀请,言辞恳切,他不愿得罪人,便去了。他到后,随意找了个僻静处坐下,旁边有一人,安静地听席上其他人谈论。一番交谈方得知,他就是神鲛族的公孟良,谢知遇便是那时与他相识的。

宴会到一半时,甄涧仁两颊酡红,说有一珍馐,天下难求,而他刚好得到,献给诸位下酒助兴。各位一听便来了兴趣,由着甄涧仁卖了好一阵关子。甄涧仁卖弄够了,便令下人拖上来一个案台,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谢知遇本无意于此,只斟了酒慢慢喝着,而红布一掀开,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公孟良的不对劲。他抬头去看,案台上赫然捆绑着一个女童。那女童衣不蔽体瑟瑟发抖,脚腕处有着两处蝴蝶样子的胎记。

台下一瞬间哗然不已,诸位使臣窃窃私语着。谢知遇一见蝴蝶,便知晓——这是神鲛族的女孩!有传闻神鲛泪落成珠,貌美无双——故而常有神鲛被掳走,卖去做赚钱的器具。而神鲛族地位低下,即便是被掳走了,神鲛王也不敢得罪其它首领,只好加倍防护族人,迁徙族人到天渊去居住。

后来不知是谁活烹了一个神鲛,惊觉鲜美,便掀起了食神鲛的潮流。只是此法太过残忍,许多人不齿于此,却不曾想甄涧仁在大庭广众之下行此无情无义之事。

他下意识看向公孟良,后者紧握拳头,按住不动,双目却死死地盯着甄涧仁,仿若要杀了他一般。甄涧仁醉意上头,还不知将会发生什么,形容猥琐,笑道:“此乃神鲛幼女,最是鲜美不过。用烧过的匕首取下她的皮肉,蘸着调料与美酒,乃是世间绝味啊!”

谢知遇听得眉头紧蹙,起身道:“仙君,此事不妥。神鲛族也是天族之一,怎能随意戕害?更何况这是一个幼女!这未免残忍——今日神鲛使者在座,你这是公然侮辱,于情于理都不应当!”

公孟良抬头看了一眼他,又盯着甄涧仁。

甄涧仁对他的话不以为意,环视了一圈,笑得令人作呕:“不过是一道菜而已,神君何必动怒?大不了神君不吃就是了,当什么英雄啊,是吧哈哈哈……再说了,神鲛使臣在又怎么样?菜不够吃我还要……”

“住口!”谢知遇怒喝一声,“休得胡言乱语!帝君……”

他还欲再说,却被公孟良按下去了。公孟良对他摇摇头,谢知遇误以为公孟良打算忍着,亲眼看着族人被杀,一时恨铁不成钢,便拂袖离去了。他离开后仍是不放心,去请了帝君,才略略安心找丹澈去。

事后他才得知,帝君赶到时,公孟良已经带着神鲛幼女离开了。甄涧仁身上全是音弦割出来的伤痕,血淋淋地糊了一身。他一见到成禾便哭爹喊娘地求帝君还他公道,刚哭了两声便疼晕过去了。成禾对此也是十分头痛。公孟良将仙君痛打一顿,扬长而去,他心中十分理解,何况此事本就是这边理亏……

神鲛使臣不辞而别的事很快就传遍了神界,使臣们私下里悄悄交换了消息,不约而同地请辞,提前离去了;其他仙君对甄涧仁十分嫌弃,也纷纷远离,生怕沾染上什么恶臭味。成禾亲自备厚礼去了神鲛族谢罪,慰问幼女。他虽然心中对甄涧仁十分之不满,却碍于天道不能出手干预什么,最终罚他上缴所有的香火,向神鲛王负荆请罪,再受千道雷罚。

神鲛王接受了道歉,公孟良却坚持不肯露面,只私下里单独向帝君请罪。成禾不仅没罚他,还对他赞赏有加,直道此子有赤子之心。

……

岳清枝听完事情经过,不免心中对甄涧仁添了一层鄙夷。谢知遇知他心中所想,只劝道:“此人作恶多端,迟早有一日会云落,神君不必在意他。忙了这么久,神君也趁此时机休息休息吧。”

岳清枝点点头,道:“只是极少见到这种人,一时心中不快。”

两人结伴回了元初殿,谢知遇说还有公务没办,便离去了。岳清枝同他道别,便去找了艾归取药。待他回到元初殿,喝完药后,已是月上山头了。他喝了药,头痛发作,索性直接褪去外衫,留了字条给谢知遇和丹澈二人,便匆匆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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