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谢枕汀异常沉默,谢琬婉起初没发觉,全神贯注以意念描摹一幅画未竟的部分,唯有将那些笔墨和线条在脑海里演练成百上千遍,才能做到成竹在胸,到下笔时没有阻涩而一气呵成。
道上有马车经过,谢枕汀从旁拉了她一把,谢琬婉略回过神,又走了一段路,天边暮色氤氲,遮掩了天光,路边来往行人寥落,几句细碎的语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谢琬婉终于意识到今日耳边有些过于清静了,抬起眼角去睨身边的人,只见谢枕汀目光飘忽,似神游方外,又似若有所思。
“兄长怎么不说话?”
谢枕汀被她唤回神,敷衍地摆了几下脑袋,沉吟着面露迟疑,道:“琬婉,我想问你……”
谢琬婉睁大双眼好奇地看着他,静候他将话语续下去。
“也见过几次了,你以为叶公子为人如何?”
谢琬婉道:“端看外表是位容姿端雅的贵公子、美男子,性情却是恢宏柔善,平易近人,最难得是没有世家门阀的姿态和距离感,极易惹人亲近。”
谢枕汀低声道:“那你对他……”
谢琬婉当即明白了谢枕汀的未尽之言,到底只是未出阁的少女,涉及男女之事也勾出赧然情态,低下头想了想,轻声道:“这话,还是等我画完这幅画再说吧。”
“眼下我看叶公子是画中人,自然……自然有百般喜爱。”
这情态和话语落在谢枕汀面前,却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
此后谢琬婉每一旬至少会与叶帛玉在青龙寺中相会两三次,直到一个多月过去,方才将这幅画圆满完成。
二人出入的是佛门净地,为避嫌每回都有僧人守在一侧,偶尔谢枕汀也会参与其中,倒不至于传出一些暧昧的流言蜚语。可毕竟都是芳年华月、青春少艾的男女,次数多了,传言的风向大多也都往那一个方向吹。
谢枕汀是知情人,知道叶帛玉和自家妹妹相处谨守礼节,比之当初他这个假冒的“谢姑娘”和叶公子之间更见分寸。可这是否出自发乎情,止乎礼?情意萌发,才更加注重避嫌。
——这种无形无色的东西他看不出来。
谢枕汀近来心事重重,浮躁不安,叶帛玉也有所察觉,每每不是让他多用茶,就是劝他静坐调息,终有一日问出:“谢少侠近来可是有烦心事?”
烦吗?谢枕汀陷入凝思,诸多陌生情绪脱缰般不受控制,日夜缠绕着他挥之不去——是惹人烦。可思及罪魁又不想冠以这个字眼。
是了,应当用“缠心事”来形容,看不见的丝线纠缠在心口,密密麻麻,交织缭绕,将整颗心网罗得密不透风,斩不休、割不断。
他能看到这些丝线正是从眼前人身上延伸过来的,对方却惘然不知。
他答道:“无事。”随即阖上眼,是否看不见就好了?可一闭眼,那些丝线就勒紧了,滑过心口微痒,似乎在诱哄着他再睁开眼,多看一眼、就一眼……
他想,他或许是中了一种奇怪的蛊。
*****
叶帛玉与谢家兄妹频繁的来往最后还传入了他那位表兄耳里。
叶沉心可谓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江南有一大半商道上的事儿都要经他的手,他鲜少过问旁人私事,没兴趣,更没时间。这个月叶帛玉去到对方书房,与他核对几个庄子上的账目,正事儿办完,却听叶沉心问起:“近来交到了新朋友?”
“是。”
“我也知道你结识那位谢姑娘的缘故,今次可是动了心思,有意与这一位定下来?”
叶帛玉对这问话并不意外,平静道:“我与谢姑娘是君子之交。”
这话却有否定的意思了,叶沉心更觉古怪。
“你交外面的朋友我不反对,可这毕竟是冰人递过来的人家,又是未出阁的少女,如此交从过密,到底有失妥当,不像你的行事作风。”
“阿兄放心,”叶帛玉道,“谢姑娘有作画的灵性,我只为助她玉成画作,此画一成,当杜绝外面的流言。”
叶沉心了解他说话一向有根据,便不再多说。
他说的是实话,只是还有另一个缘由没吐露。叶帛玉心知,他乐意结交谢姑娘这位□□可爱的朋友,却也对她的兄长怀抱探究和好奇,那是一种对他来说极罕有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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