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除夕夜

除夕夜一块过年的,不光我、十八和戴宇鑫,还有林焕。他也没回老家。他要加班。他们公司也挺坑的。

十八中午就过来了。买了些水果和卤味带来。戴宇鑫难得点了回外卖,叫的炸鸡可乐。住院以来他吃得太清淡了想换换口味。

三个人边吃边打Switch游戏。主要是他们两个玩,我玩得少。我问十八:“天池不是出柜了吗?怎么不把你带回去过年?”我骨子里还是向往家庭的温暖。

十八说:“他也不算出柜。就跟家里人提过一嘴,爸妈听见了,但谁都没再提这件事,怎么可能把我带回家。估计将来还有的闹,估计还是要结婚成家。他家就他一个孩子。总要有人传宗接代继承家产。”

戴宇鑫说:“还好我哥有小孩。家里人也懒得催我。三姑六婆倒是每回见我都要说几句,问我什么时候带个对象回家。”

“陈灿好像没跟家里人出柜吧?”

戴宇鑫说:“他哪敢?他爸妈很保守的,都是编制,刚毕业那会儿就天天催他谈对象,给他介绍过好几个相亲对象。他烦都烦死了。所以才搬出来自己住。他爸妈家住嘉定,他公司也在嘉定那边,住爸妈家通勤多方便,开车一刻钟就到了。他舍近求远一个人住宜山路那边,每天地铁上下班挤早晚高峰,就为了图个清净。过年回去肯定要被亲戚们催婚的。”

十八感叹:“还是我跟一光好,父母双亡,没车没房,一个人多干净。也没人来催婚催生。”

我真羡慕十八每次都能把爸妈不在了这件事说得这么轻巧。

戴宇鑫说:“现在哪个年轻人喜欢过年?别的不说,亲戚们都喜欢催婚就是最大的原因。”

十八说:“所以说,还是朋友们聚在一块过年的好,谁还回老家过年啊。没劲。一群说不上话的老古板。”

戴宇鑫在沙发上趴着累了,站起身走动走动。他用之前林焕送的咖啡豆做了些咖啡,用天池送的定制马克杯倒上,问我和十八喝不喝。十八不喝咖啡。我要了些尝尝。十八看着我和戴宇鑫用着仿佛情侣款的马克杯,又看看电视机旁边的两个梵高拼图,说:“你们俩就这样凑活着一块过日子也挺好的。”

我说:“算了吧,你别乱点鸳鸯谱了。我受不起。”

快到晚饭时候,林焕终于来了。十八抱怨说:“你们公司也太不人道了,除夕晚上还加班,不放你们早点下班。”

林焕说:“好多人请假提前溜了,公司人手不足,只能多干点活。”

“你倒挺会给你们公司找理由。适合当受气包。”

林焕买了些菜过来。戴宇鑫见了说:“你要下厨吗?我家厨房用得少,基本上都是加工半成品,油盐酱醋都不齐全。”

林焕说:“没事,就炒两个家常菜。我手艺一般,也就会一些我们山东老家的家常菜,别嫌弃。大过年的,图个热闹。你还在吃药,我烧的都是清淡菜,放心。”

十八“啧啧”两声说:“比陈灿还贤惠。陈灿是备好菜自助火锅,你是亲自下厨烧菜。真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林焕烧了四个菜:木须肉、炒山药、白菜炖豆腐、红烧鱼。他说本来想全素的,怕戴宇鑫刚做手术不能吃太油腻。又想着大过年的,烧个鱼,年年有余,好兆头。本来还想点个饺子外卖的,看速冻箱里有饺子,就下了。过年吃饺子,刚好。

中午的卤味凉菜没吃完的也一块摆上。戴宇鑫说:“我不能喝酒你们可以喝。我给你们倒上。”我们三个倒上酒,戴宇鑫喝可乐,他不方便坐,便站着,四个人举杯:“新年快乐!”“春节快乐!”

十八说:“你们山东很重视传统春节吧?你不回去你爸妈不说?”

林焕说:“怎么不说,骂死我了。但公司要加班我也没办法。被骂就被骂了。不然回去了没对象还是被骂,整天被催婚,让我去相亲。去年春节回去六天,大年初一就给我安排相亲,总共见了八个女生。”

戴宇鑫说:“到我们这个年纪,身边的老同学基本上都结婚了。早的都生二胎了。”

“所以我很不喜欢回老家。回老家就被催婚。真没意思。”

林焕忽然问我:“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商场运营经理,叫刘志斌的,你还记得吗?”

我点头,给十八和戴宇鑫解释说:“林焕帮我组织的书店签售会,刘经理是商场那边的负责人。”

林焕说:“陈灿让我给你介绍对象,要靠谱的、积极的、上进的、主动的、话多的,别找那种死气沉沉、半天没句话、一点也不主动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阴阳戴宇鑫。

“我认识圈里人也不多,那次对接活动,刚好认识他,聊起来看他做事挺认真,为人也挺上进的,问他是不是单身,他说是,就想着给你介绍认识一下了。你们后来聊过吗?怎么样?”

十八和戴宇鑫都是一惊,望着我很期待的样子。

我没说后来我们吃过一顿饭,只说:“微信上聊过,不太适合。”

十八笑了。戴宇鑫也是低头一笑。

林焕说:“不适合就好。”

十八说:“这话怎么说?”

“我这两天才发现,这人好像有点不靠谱。”

“不靠谱你还介绍给一光?”

“不是陈灿催着让我介绍嘛。他以为我认识的人多。其实我认识的都是工作相关的人。不太认识圈里人。跟那个刘志斌也就工作上见过两三回,以为挺靠谱的才介绍的。我也不熟的。”

“最近怎么又不靠谱了?”

“前两天我看他升职了,还祝贺他来着。他能力不错,但学历不高,这个年纪升到这个职位很厉害了。结果项目聚餐的时候,有人说到他的八卦,说他靠陪睡上位,睡过好几个领导,男的女的都有。”

我听了只觉得厌恶。为人处世,一点原则也没有。

十八听了喜笑颜开,“这么厉害?快细说说。”他爱听狗血八卦。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有人是他之前的同事,说他每次竞选升职的时候,无论按资排辈还是按能力都有比他更出色的人,但每次都是他选上。有人碰到他跟领导在酒店开房,还拍了照片,同事间都传疯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他也挺有本事的,能睡这么多领导。还男女通杀。”

“有人说他天赋异禀。”

“有这个可能。”

“幸好赵一光没被他黏上。”

“可能他看不上我们一光,觉得一光不值得他投入。”

我说:“那真是我的万幸了。”

十八说:“我们一光有精神洁癖的,看不上那种乱七八糟的人。”

我承认我是。我渴望爱,想要爱,但我不喜欢不干不净的人。

十八说:“哎呀,这种人社会上很多的。见怪不怪了。”

林焕说:“陈灿说你见识的人挺多的。”

“我很浪的。”

“你接触过这类人?”

“靠睡领导上位的人很多的,男女都见过,这种人虽然道德底线低,但至少还有目的性,你可以不喜欢他功利心太强,但人家的行为是有逻辑根据的。就算损人,但至少利己。有的人做事情损人不利己,就真的很难想象对方是什么行为逻辑。”

我摸不着头脑,“损人不利己,是什么事?”

“专门睡有对象的人,专门做小三的,你见过吗?”

我没听明白。

林焕说:“我好像听过这种!”

十八说:“有的人,他对单身的人没兴趣,就喜欢盯着那些有对象的人,勾引其中一方,把人家睡了,再偷偷告诉另一方,看情侣吵架闹崩。有的情侣为他分手了,他又对人家没兴趣了,又接着去勾引其他有对象的了。”

我说:“这种人脑子有病吧?”

戴宇鑫说:“他是心理有问题。”

十八说:“他还乐此不疲,跟别人分享他最近拆散了多少对情侣。”

林焕说:“这谁敢跟他做朋友啊。”

十八说:“他没有真心朋友的。都是跟他玩的。”

戴宇鑫说:“他可能觉得大家都是玩玩,所以他也玩玩。他越是玩玩,越是没人对他当真、把他当回事,越是玩他。然后不断循环。”

十八说:“就是这个逻辑。他就把别人当玩具。别人也把他当玩具。”

林焕说:“幸好我身边人都还算正常。没碰过这种奇葩狗血的事。”

十八说:“那是你们老实。我见到的奇葩可多了。我遇到过有对象的、结了婚的、有孩子的,还出来玩的。”

林焕瞠目结舌:“你跟他们玩过?”

十八说:“我也是玩过之后,跟他们聊天,才知道他们有对象、结过婚、有孩子。我虽然浪,虽然道德底线很低,但也不是乱来的人,不会明知道对方有家室有家庭还玩的。”

戴宇鑫瞥了他一眼:“真的吗?我不信。”

十八说:“之前我跟一光去平潭岛玩,一块住酒店好几天,要换了不那么熟的,我早就下手了。可我下手了吗?我不会对朋友乱来的。我不干那种狗血事。”

林焕说:“陈灿也说,虽然你和何天池玩的比较开,但不会跟朋友之间乱来,还是比较靠谱的。不像一些电影电视剧里那么狗血,朋友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

十八说:“我不是有个前任是东北的吗?前几年回东北老家结婚去了。上个月他来上海出差,软件上刷到我,想来找我。我问他最近怎么样。本来还想见个面吃个饭的,毕竟也是老情人了,彼此都熟悉。但我一知道他现在结婚有孩子了,就没兴趣了,见都没见。我虽然玩得花,但我有底线的,我玩归玩,都是你情我愿,不强迫任何人,也不破坏别人的家庭或感情。”

林焕说:“我有点好奇,你们几个朋友,假如不考虑目前的感情关系,假如都是单身,可以自由选择的话,你会选择谁做对象?”

十八说:“这个问题好。我要认真想想。”

林焕又问我和戴宇鑫:“你们呢?”

戴宇鑫说:“我放弃选择。我一个人挺好的。我也不耽误别人。”

我想了想说:“十八吧。”

十八猛喝一口酒:“感谢一光兄弟捧场,这杯我随意,看你要不要干。”

林焕好奇:“为什么不是戴宇鑫或者陈灿、何天池?”

我说:“戴宇鑫对我挺好的,但我感觉他只能做朋友,不适合做对象;陈灿很会照顾人,像个男妈妈,但感觉心理层面上不能有共鸣;天池长得帅,身材好,但很有距离感,跟他在一起,我会很没有安全感;十八虽然嘴很贱,但每次聊天都觉得他很懂我的想法,而且跟他在一块感觉很舒服,情绪特别稳定,不会焦虑紧张担心任何事。”

林焕问十八:“这个回答你满意吗?你要选赵一光吗?”

十八说:“我很满意,但我不能选一光。”

我有点失望。

林焕追问:“那你选谁?何天池?”

十八笑笑说:“我选你。”

林焕忽然脸红,说:“选我干嘛。我说从你们几个老朋友里选。”

十八说:“我就选你。”

“干嘛选我?”

“一光挺好的,就是有点内向,容易想太多,情绪内耗。他要是外向些就更好了。我感觉你就是外向版的一光。一光是INFJ,你应该是ENFJ。天池好看是好看,但有时候玩太疯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跟他这样能多久。也许哪天就吹了。陈灿虽然贤惠,但太罗嗦了有时候就像个街道大妈。你贤惠,但不啰嗦,情绪稳定,是个潜在的好伴侣,很适合当对象。”

我叹气说:“要跟陈灿打小报告,你要跟他抢对象。”

十八说:“我也就瞎说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是那种人嘛。”

晚饭吃得差不多,我和林焕收拾饭桌。戴宇鑫和十八在打游戏。我跟十八说:“你也不来帮忙收拾。光会吃。”

十八搭着我肩膀说:“你也知道我这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打扫的事,我是越帮越忙,怕给你们帮倒忙。还是陪病人打打游戏我在行。厨房收拾就辛苦你和林焕啦。”

我知道十八其实并不在行打游戏,但他就是懒得打扫。每次要打扫的时候,他就找别的事干。宁可玩他不擅长的游戏,也不来帮忙打扫。

林焕是:“他挺有意思的。你说他大男子主义吧,他很有同理心,会说甜言蜜语,会夸人,会给情绪价值。你说他不大男子主义吧,从来不见他帮忙打扫整理。”

我说:“他就是懒,不喜欢做家务。上次一块去平潭岛玩,用酒店的洗衣房,只有第一次他带我过去,教我怎么用,后来烘干衣服、拿衣服,都是我去。”

林焕说:“除此之外,他倒是没什么缺点。”

我心想确实,不然我也不会选他。

打扫完,我和林焕也坐在沙发上一块玩游戏。

林焕问:“新的一年,你们有什么愿望吗?”

戴宇鑫说:“找个不用加班的新工作吧。多补补觉。”

我说:“找个靠谱的对象吧。你呢?”

林焕说:“事业感情都能平稳发展。你呢?”

十八说:“那我祝愿你们的愿望成真吧!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没什么好求的。”

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的九月忽然跑了过来,跑到我怀里,蜷缩着。林焕第一次见九月,忍不住想摸。十八说:“你小心点,它很凶的,有次陈灿被它抓伤,大晚上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林焕看九月在我怀里很乖巧,说:“哪有那么吓人。”

谁知林焕刚摸到九月,九月忽然惊起,对着林焕的手唰唰唰就打了好几下,速度很快,然后一溜烟跑没影躲到床底下了。林焕手背上留下好几道血痕。

“我天!”我吓一跳。

林焕疼得咬牙切齿,紧紧握着手。

十八叹气:“我说的吧。梅开二度。肯定是你身上有陈灿的味道,这猫不喜欢。”

“要不要去医院?”我问。

“伤口都流血了。”戴宇鑫说,“还是去打个狂犬疫苗以防万一吧。”

林焕捂着手说:“应该没事。贴个创可贴就好。”

十八说:“别。万一感染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过年的就去医院,也太惨了。”

“没事,今天是除夕,不是新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去医院打个狂犬疫苗,把一整年的晦气通通去掉。”

“我陪你去吧。”我说,“附近医院我熟。”

我知道十八肯定懒得出门。跟十八说:“你在家陪戴宇鑫吧。万一他伤口不舒服,你帮他换药好了。”

十八说:“放心吧,我可以的。”

我陪林焕打车去医院。除夕夜,路上车少,都回家过年吃年夜饭了。我们等了好久才等到一辆车接单。外面有点冷,我出门急,拿了件薄外套。林焕一手受伤,一手搂着我,帮我挡风,说:“太不好意思了,除夕夜叫你陪我在外头受冻。”

我说:“没事。也怪我。我要是没抱着九月,它就不会抓你了。”

“于十八说得对,我们真的很像,总感觉对别人不好意思,是自己的过错。”

“他脑子很聪明,什么都懂。”

“谢谢你。”

“谢我什么?”

“陪我去医院。”

“你和陈灿真的很搭。那次他被九月抓伤,也是我陪他去医院打狂犬疫苗。”

“他有没有一路狂骂那只猫?”

“是!他很生气,骂九月不知好歹,本来还想给九月买猫罐头的,气得不买了。再来戴宇鑫家里都离九月远远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忽然想起什么,说:“你知道陈灿和前任怎么分手的吗?”

“他说过,他前任回老家跟女生结婚了。”

“你将来也会回老家跟女生结婚吗?”

“我……不知道。也许吧。家里催得紧。”

“那时候陈灿很难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我也不想伤害他。我宁可伤害自己,也不要伤害他。”

“你也不要伤害自己。”

“未来的事,现在想再多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们性格相似,你应该很懂我。我们这种性格,活在这个环境下,这个圈子里,多少身不由己的时候。不比于十八和何天池那样外向奔放无所畏惧。我比你多了个家庭,看似更幸福,其实也更有压力。有时候我反而羡慕你和于十八这样轻松自在无拘无束没人管的状态。要是真有一天我被逼无奈回老家结婚了,请你体谅我明白我,我不是有意要伤害陈灿,走到那一步,我也是没有办法。但凡有别的办法,我肯定不会选那条路。”

我明白,如果有阳光大道,谁愿意走阴暗角落。如果可以在青天白日下牵手,谁愿意在黑暗中踽踽独行。都是血肉之躯,走在冷风里,谁不受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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