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赛临近，训练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改掉夏季单线程不和队友沟通问题的重任又落在了教练陈霜身上。

陈霜感觉自己仿佛心智倒退，变成小学生，喜欢一个女孩子就要幼稚地调皮捣蛋，引起她的注意。他也就是像这样时不时地要干扰一下夏季，但是又要小心把握在一个不至于惹人厌烦的程度。

这对于陈霜而言，是很新奇的体验。

虽然他也想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怎么最后就成了他要孔雀开屏求偶一般地去接近夏季。

他发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的不知第几次感慨：明明是他在做教练训练队员，却好像被新来的夏季塑造成了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

到饭点了，陈霜站在夏季旁边：“该吃饭了。”

夏季正在心无旁骛地排位，微微蹙眉盯着对面的英雄。

陈霜顿了顿，走近了一点：“吃饭吗？”

夏季时刻准备发动攻击，完全没有注意到陈霜的存在。

陈霜俯身凑到她的耳边，眼睛却还盯着屏幕，在留心观察夏季的操作：“该吃饭了——”

夏季一抖：！

好近！

这种说话方式，逼得她不得不注意。

她点了两下地板，让自己的游戏角色挪到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

陈霜靠得有点近，她不好意思扭头，只能脖子僵硬地盯着屏幕，小小地“嗯”了一声。

一时不知道教练究竟是真的在训练自己的多线程反应能力，还是在借机报之前排位的连跪之仇。

陈霜有点想笑，又有点忍不住地觉得夏季可爱。

和能够自说自话的刘悦不一样，夏季不回复，陈霜就安安静静地在旁边等，等到夏季自己意识到这诡异的冷场。

所以久而久之，即使不能马上思考回复，夏季也会“嗯”两声，来表示自己听到了。

陈霜立起身来，趴在她的椅背上，看着夏季明显滞缓了一下之后才变得流畅的操作，感觉自己任重道远。

他继续问：“想不想点外卖，吃啥？”

“你决定就好，”夏季随口回了一句，想了一下，又补充，“想吃点清淡的。”

“好。”陈霜打开手机，一边翻着列表，一边瞥着电脑屏幕。

没有了陈霜的干扰，帅气潇洒的女刺客突进到对手身后，一个背刺重击打掉了大半的血量，然后又灵活地贴着身边绕圈，让对面的技能全空，找好角度之后几个组合技将人送回泉水。

真是赏心悦目，让他的眼睛根本舍不得离开屏幕。

满意的教练忍不住多点了好几个菜：吃多点，中单不肥怎么carry比赛。

最后两个人吃饭，商家送了六双筷子。

虽然夏季身边很多电竞选手都有边吃饭边玩手机的习惯，但是她发现，陈霜不会。

可是即使不玩手机，他吃饭的时候也是漫不经心的。

低眉顺目，细嚼慢咽，但是心不在焉。

仿佛是食物带着筷子自动往他嘴里送，而他只是适时地张嘴吃下。

随便一个人从餐桌旁边路过，都能让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一会。

每当夏季看向他，他都能敏锐地感知到，回望过来，温柔地笑一笑，指指饭菜问她说：“好吃吗？”

开始的几天，夏季只会迅速回答：“好吃！”来结束这令人有些尴尬的对视和谈话。

次数多了，夏季也开始习惯吃饭的时候和陈霜聊天，她简单夸奖了今天的饭菜之后，顺势问起了新版本一个装备的数值问题。

和陈霜一起吃饭真的很舒服。

陈霜不但陪聊，见缝插针地答疑解惑，还在饭桌上把人照顾得极为妥帖——

外卖拿过来，他都拆开摆好了才会叫夏季来吃饭。

有油滴到夏季手上了，夏季举着手不敢乱动，怕油滑下来，一张纸马上盖了下来，她抬头，是陈霜温和的笑。

夏季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基地的冰箱，陈霜慢悠悠地起身，走到冰箱前，回头问她：“我想喝罐可乐，你要喝点啥？”

夏季掰筷子稍微遇到了点困难，筷子处于一个掰不开和要从半截断开的危险状态，一双手就轻柔地接了过去，她不用抬头都知道是陈霜。

她对于食物的**没有很强烈，属于是吃饭主要是为了填饱肚子的理性人，但和陈霜一起多吃了几顿，他再一次点外卖，温温柔柔地看过来：“吃凉拌鸡丝吗？你之前几次都很喜欢的样子。”

夏季确实喜欢，有家店的凉拌鸡丝做得酸辣可口，既下饭又解腻。

夏季也发现了，陈霜这家伙，看起来做什么都很漫不经心的，其实是一直在观察周围的人和环境。

好厉害！多线程高手！

想来陈霜的游戏风格也是这样的，对线期时就能坐镇中路关注全图动向，点出对面打野位置，提醒队友，甚至还能顺便把技能时间记了。

他就是队伍共用的外置大脑，把游戏中大大小小的信息转化为可以落实到具体操作中的指令。

陈霜觉得夏季像AI，好巧，夏季也觉得陈霜像。

*

在这个特训过程中，AG又和其他中流队伍约了几场训练赛，有输有赢，这也都在陈霜的预料之中。

每天下午是训练赛的复盘时间，所有人都会来到有大屏幕的会议室。

其实就算没有屏幕，陈霜的脑子也像录像一样，记录着每场游戏的整体走向和细节，刚打完就能三言两语点出最关键的决策，到了复盘室再仔细分析细节。

夏季开始不再介怀陈霜平时看起来对漫不经心的态度，觉得陈霜天赋异禀，格外适合做教练。

情绪稳定、稳重、可靠、用词精准，夏季敬佩地觉得这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

但在陈霜思考的时候，又有很多不自觉的小动作——

摩挲嘴角的痣，把弯曲的头发捻直，用笔一下一下地点着下巴。

夏季想，一定是最近被陈霜干扰的训练做多了，才总是忍不住关注他。

*

按照赛程，AG要打的第一个队伍是曾经的世界冠军MG。

MG是体育品牌“猛”冠名赞助的队伍。

如果说老牌队伍UT夺冠的背后是悠久的电竞队伍建设历史和深厚的后继人才培养根基，电商队伍LDG夺冠是背后是雄厚资金支持以及选手突出的个人实力。

猛队夺冠的最大助力非常地与众不同，是他们的后勤和赛训。

作为体育品牌的“猛”赞助了很多运动项目。

于是在冠名赞助电竞项目复仇者游戏时，便直接挪用了自己在其他体育项目的经验和人才储备，建立起了一套非常完善成熟的赛训和培养方案。

选手每天吃什么，做些什么训练，都有专门的运动学家和营养学家制定计划，在计划里，还需要选手适度地强化体能，按摩放松，体态矫正和心理咨询也是一个选手都没有落下。

教练组还配备了分管数据分析和日常训练等不同职能的人员。

甚至有江湖传言MG格外重视打野位置，所以专设了一个打野教练，只负责训练打野。

经过长久的努力，在一众昼伏夜出的萎靡网瘾选手们中，MG的队员们总是精神抖擞得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参加奥运会开幕。

如果说猛队这些做法一开始只被当做电竞笑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猛队的成绩却真的越来越好。

尤其是在高强度的BO5赛程中，总能表现出惊人的韧性。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专配打野教练，但是猛队的打野Link确实发挥得越来越出色。

既有脑子也有操作，是带动全队节奏不可或缺的核心。

随后，MG在全球总决赛中夺冠，成为继UT之后第二个夺冠的APL赛区队伍。

MG从笑料变成了各队粉丝们鞭策自己主队的优秀榜样，极大地推动了APL联赛的专业化程度。

让APL各大队伍都花心思建设了一下后勤和赛训。

别的不说，单就是医疗条件优化之后，各队选手们的伤病减少了、职业寿命增长了，单在这一点上，MG都功德无量。

当然，像AG这种小队伍，配套建设也只能还是基础水平，自然是赶不上那些资金雄厚的大队的。

*

不知不觉，再过一天就要和MG比赛了。

今天的训练赛是和去年排名和AG很接近的队伍打的，夏季很重视，想要借此评判一下他们目前的队伍实力水平。

好在最后赢了。

而且赢得非常痛快。

在最后一把，夏季还出了每多杀一次对手就能叠加提供更多增益的装备，优势的雪球越滚越大，所向披靡。

在复盘室，陈霜这个时候正在讲着：“春季赛版本装备变动很大，中单可以成型更早，发育之后在边路单带很有牵制力。为了不让MG的核心打野Link起节奏，豆子哥要多去中路，尽早解放Season，我们前期对于可以快速推塔的先锋的争夺要优于小龙。”

夏季忍不住又盯着陈霜走神了。

她最近和他相处得太多，太久了，在他的身边，她逐渐习惯不需要打起精神去戴上和人交流的社交面具，而是做那个沉浸在丰富的脑内世界的自己。

话刚讲完，陈霜才发现夏季好像在非常认真地盯着自己看。

其实夏季只是把眼睛习惯性暂存在陈霜身上，脑子里还在想刚刚的训练赛。

“夏季。”他轻轻喊道。

夏季这才刚刚从自己的心绪中抽离出来。

“啊？”她愣愣地看着陈霜。

知道她有点走神了，陈霜忍不住笑了。

她真的很喜欢发呆，心思飘来飘去的，也不知道总是在想些什么。

可是教练大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能因为队员发呆太可爱而忍不住笑出来。

他赶紧摆正姿态，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靠你了，我们这次一定会赢的。”

话音刚落，从不让每一句话落到地上的Kagura就开始兴奋地欢呼：“芜湖，希神carry，我们已经躺好了！”

陈霜在心里暗暗为刘悦叫好，谢谢你，捧场大王。

但是夏季的眼神还是飘飘忽忽，最后落进陈霜眼里。

和签合同时的眼神一样，和每次训练赛后复盘的眼神一样，和每天排位练习时陈霜凑过来和她扯东扯西时她扭头看到的眼神一样。

陈霜望向她的视线从不游移，只有笃定的信任。

刚从自己的世界抽离出来，她恍惚地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寻找这样的一双眼睛很久很久了。

这样看着她，注视着她，这样笃定的眼神。

夏季迷迷糊糊地想，这双眼睛，真的很喜欢，真的很想要。

即使是超出了她承受程度的对视时间和强度，夏季发现自己也没有感到局促。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环视了一圈队友。

他们都很好，只是她还不算了解他们，他们也还不算了解她。

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和他们的相处很愉快，他们未来还有很多的机会去共同战斗，去加深羁绊。

而新一年的赛程，刚刚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