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日入寝时分，夜色也渐浓。
季岫站在自己的床前，神色颇为犹豫纠结。
昨日蚰蜓带来的阴影还尚留在心头，她着实拿不出勇气爬上床睡觉，生怕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那只蚰蜓还潜伏着，只待自己入睡便出来袭击……
可若似昨日般继续与池蔚同床睡觉，自己的睡相又着实糟糕，她实在赧颜再开口提出这样任性的要求。
正左右为难之际，却听池蔚出声问她道：“阿岫，你今天是要睡里侧还是外侧？”
季岫闻言愣了愣，见池蔚脸上挂着与寻常无二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根本不曾将自己今天早上那丢人的睡相放在心上……
想到自己白天还为了早上的失态懊恼了许久，季岫不由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太小题大做了，于是便道：“我还是睡外边好了……”
“嗯，那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上来睡吧。”
说完，池蔚便伸出手去扶床梯的栏杆。
季岫瞥见池蔚臂上昨天撞出的淤青不仅没有消下去，反倒是愈发扎眼，忙慌道：“别！还是我来搀你上去吧。”
这般说着，她又赶紧上前一步，扶住池蔚解释道：“你手上昨天都撞出淤青了，暂时还是不要使力的好……”
说完，她便一手圈住池蔚的肩膀，一手挽上她的胳膊，然后微微弯腰，示意池蔚靠上来。
“阿岫，这点小伤不碍事的。”池蔚轻笑着摇了摇头，但见季岫目光坚定不容推拒，最后便将半边身子轻轻倚到季岫背上，温声道，“那就劳烦你了，阿岫。”
季岫本来一心记挂着池蔚被撞伤的手使不上力，并未考虑其他。等池蔚靠到她身上，感受到有一团柔软贴在自己后背时，她的耳根却不由烧了起来，脊背也变得一时僵硬无比。
特别是池蔚身上带着的那道清冷暗香，一呼一吸俱在耳后，让季岫想到上次讲题时的尴尬经历，一时有些晃神。
“阿岫？是不是我这样靠着你有些吃力？”见季岫迟迟未动，池蔚声音里不免带上了些自责，重新将身子抬起，打算自己攀上梯子，不给季岫造成负担。
“没，没有！怎么会呢！”季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阻止池蔚接下去的动作，把她重新拉回自己背上，勉力让自己定下心神，不再胡思乱想。
其实池蔚身量纤瘦匀称，季岫搀扶着她爬梯并不费力气。只是池蔚洗完澡散开的长发从肩头垂下来，有那么几缕正好落到了季岫的脖间，蹭得她脖子发痒。
因在梯子上，季岫也只好咬咬牙，强自忍住这股不适感。
池蔚却在这时似是察觉到自己不小心垂落下来的头发妨碍到了季岫，于是便伸手想去撩开季岫脖子间那几缕调皮的头发。
然而撩起头发的同时，池蔚纤长的手指也刚好从季岫的脖颈上滑过。
温凉如玉的触感就这么始料不及地渗入肌肤，尔后又仿佛已经透入骨髓。
季岫不太适应这样突然的接触，像是过了一道电流，不由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阿岫？”身后传来池蔚疑惑并隐含忧虑的声音。
季岫忙稳住颤了一颤的身子，答道：“没，没事。”
对季岫而言，池蔚始终是那个比梅间雪更雅，比蕊上露更清，姿容端妍，不染尘埃的仙子，所以她丝毫没有怀疑刚才或许是池蔚有意为之。
然而，当看到季岫抓着扶梯的手指，指节发白，似乎竭尽全力才能扶住她时，池蔚却在季岫背上绽开了一抹无声的微笑。
那如三千尺潭水般幽深的眸子，似是淡漠无比又似是隐含嘲弄……
“呼，好了我们爬上来啦！”季岫长舒一口气，笑着回头对池蔚说道，然后便小心地让池蔚坐到床上。
池蔚此时的眸色早已恢复成与平常一般无二的温和清澈，她轻轻抬起手贴上季岫的额头，细细替季岫擦去刚才额间因为太紧张而沁出的汗水，柔声道：“阿岫，辛苦了。”
原本见池蔚伸手给自己擦汗，季岫的身体在自然反应下有那么一瞬的紧绷，但听到池蔚的柔声细语，看到对方眼里真挚的谢意，她又慢慢让自己放松了下来。
这一晚，因为惊惧尚未全消，即便是梦中，季岫睡得也还是有些不踏实，似乎有什么东西随时会冲出黑暗，向她袭来。
朦朦胧胧中季岫感到自己被轻轻带进了一个怀抱，有人正轻抚自己的后背……
直到鼻尖传来熟悉的暗香，季岫才模模糊糊意识到这个怀抱属于池蔚，一时间她仿佛飘飘摇摇沉入到了一片宁静祥和的明光中。
在这片明光中所有惊惧害怕都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于是终于安心地，沉沉睡去。全然不知幽寂的夜色中，有一双眼始终冷冷地看着自己……
之后一连数日，季岫都与池蔚睡在一块，她也已渐渐习惯早上自己醒来时会像八爪鱼般黏在池蔚身上。
她心中虽然有些赧然自己睡相太差，但因为池蔚一直仿佛不甚在意的样子，便又觉得自己或许也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过分拘谨，反而显得两个人关系很生疏。
这晚两人一起躺床上后，因还未到熄灯时间，季岫便拿出英语书预习之后的课文。
因为出现了些新词汇，她预习时便低着头，手指在书本后面的单词表上细细逡巡，模样格外认真。
池蔚大约是瞧着她这样有趣，便将头靠过去，也一道看起来。
正好这时候，大约是将单词代入全文理解时在语法上遇到了些困惑，季岫便想也没想就转过头，开口打算向池蔚请教。
她动作的幅度也并不大，可这一转头便见池蔚的脸近在咫尺，两人连呼吸都似要交融在一起了。
季岫双目微讶，头于是本能地向后倒去，怕与池蔚撞到。
虽然如此，但她的动作似乎还是慢了一拍，唇瓣轻轻擦过了池蔚嘴角。
季岫的身后就是铁栏杆，大约是怕她向后倒时撞到头，池蔚便一手扶住季岫肩膀，一手环到后边托住她的脑袋。
而季岫则因为刚刚往后躲时没掌握好平衡，重心不稳下便不由自主伸手勾住了池蔚的后背。
如此一来，本想避开的两人倒是紧紧相拥在了一起，连那个原本意外擦过的吻，都因着这个动作，被重新校对了方向，严严实实贴在了一块。
季岫瞬间呆住，魂魄似离了体旁观，只瞧见自己的脸慢慢涨了个通红。
她一时又好似已经置身云间，在一片明亮的白光中飘飘摇摇，晕晕乎乎许久，久到魂魄终于返体，她才恍惚意识到池蔚还未放开自己，而自己也一直抓着池蔚的肩。
两人从刚才到现在始终维持着那般亲密又尴尬的姿势……
意识到这点后，脑子里像有什么终于轰然炸开，季岫猛地挣开池蔚的怀抱，脸上仿佛有灼灼火焰在燃烧。
她有些无措地垂下头不敢再看池蔚，明明两人已经分开，唇角却仿佛犹带着那柔软的触感。
季岫心里带着点赧意与懊丧，自己好像总是容易把事情变得糟糕……
她低声讷讷道：“池蔚……抱歉……我我不是……有意……”
“嗯，没关系。”池蔚轻声回道。
她伸手替季岫细细捋顺头发，似在安慰她一般。而后，池蔚唇边又绽出一道仿佛极为愉悦的浅笑：“没关系的，反正我是故意的。”
季岫震惊抬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但她只望入一双幽深的似笑非笑的黑眸中。
头顶的灯光在这一瞬间被黑暗吞噬。
寝室熄灯了。
黑暗也让感官愈发敏锐。
而这一切只是开始。
当微凉的手指伸过来时，明明还在夏季，季岫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甚至压根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脑子里像灌了陈年老酒般晕晕乎乎，等终于意识到池蔚接下去想干嘛时，季岫有些慌了，她在黑暗中不由挣扎起来。
“嘶——”
还未等挣脱束缚，季岫便听到池蔚发出了一声忍痛的抽气声。
想到池蔚前几天手腕和胳膊上为了保护自己而被撞出的淤青，季岫一时僵住了身体，不敢再激烈挣扎。
池蔚却在这时轻笑出声，将季岫一把按倒，欺身压了上去，声音似是嘲讽又似是喟叹地道：“阿岫可真是个好骗的乖孩子呢。”
说完便素腕轻转，玉指翩跹，如蝶戏花间，越发深入，流连不去。
而对于季岫来说，池蔚刚才那话却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骤然炸响耳边，震得她心神俱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她只能双目圆睁，愣愣盯着虚空中的黑暗，全然不知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
幽深的黑夜却开始慢慢勾起她内心深处蛰伏的不安与恐惧，让她整个人愈发僵硬，不能动弹。
池蔚却似乎很满意她的这种乖顺，越发肆无忌惮……
那一刻，在季岫眼前如有雪山之巅千年积雪一瞬消融，化为汹涌而下的滚滚洪潮向她袭来，眨眼间便将她卷入幽幽深壑之中。
她只能感到身体在一片黑暗中不断下沉，下沉……
……
我再也不随意点修正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被锁了，希望重新编辑后不锁，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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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长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