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楼中很热闹，从江颂所在的位置望下去，身穿各种古代服饰的人在楼梯与走廊之间穿梭。
陵光楼中多了许多人偶，它们的身体与瓷娘一样都是白瓷的质地，只是没有瓷娘那般光滑而富有光泽。这些人偶脸上空白一片，本应该有五官的位置空空荡荡，只剩一片平滑的素白瓷面。它们身上穿着绣有“陵光”字样的黑色短打，腰间系着大红色的布条，脚下踏着一块黄铜色的板子。当板子喷出白雾似的蒸汽，人偶们便踩着它腾空飞起，灵活的穿梭在高耸的八角阁中。
一些人偶或抱或抗着晕过去的引路人，将他们送回各自的房间。另外一些人偶则跟着新入住的玩家，为他们引路并回答一些问题。
此时此刻，一个空闲下来的人偶看见了站在顶层的江颂，踩着板子飞到了江颂身边，用与瓷娘一般无二的声音问到：“亲爱的客人，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江颂看着人偶，认真的打量着它，回答到：“我想出去逛逛。”
人偶点头：“好的。需要我为您介绍并推荐出行路线吗？”
江颂靠在了栏杆上，想了想后说到：“我想知道其他玩家的具体信息，应该去哪呢？”
人偶答到：“朱雀大街东南侧的云间百晓阁是整个休息处最大的消息汇聚之处，也是最大的消息交易场所，但是并不建议您前往。在所有玩家传送至休息处后，游戏在八方街的中央广场上循环播放您通关橙色副本的精彩瞬间，以资鼓励。现在有很多玩家都对您十分好奇，您出去很容易引起围观。”
江颂：“.…..”真是见鬼的以资鼓励！
人偶看不懂江颂的脸色，更加不懂他复杂的内心，继续说到：“就在32秒之前，云间百晓阁的人向陵光楼发来通讯，他们愿意出价10w的游戏币买您的授权。购买后，他们将会把您的身份信息，休息点坐标，通讯号加密出售。”
江颂：“……只买我一个人的吗？”
人偶：“当然。要是您能说动001卖出授权，云间百晓阁开价1000w游戏币。”
江颂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半晌后说到：“我出售我的通讯号、休息点坐标，授权20小时，开价100w。”
人偶点头，似乎是在等另一边传话。
半晌，人偶开口了，声音变成了一个成年女性：“江先生你好，我是云间百晓阁的阁主。”
江颂回了一句：“嗯。你好，我是江颂。”
双方谁都没有先开口，似乎是在比谁的耐心更好。
江颂心知肚明对方对他的授权没有一点兴趣，不过是想通过他获取001的授权。两方价格相差这么大，他又有卖消息的念头，只要稍加利诱，说不定真能趁着001被系统强制休眠的时候鼓动他的玩家把他卖了。
最终还是有所图的一方先开了口：“江先生，云间百晓阁有意购买你的授权，但是你开出的价格……”
江颂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价格只是一点诚意。”
对面静默了几秒，问到：“您的意思是？”
江颂站直了身体，回到：“既然阁下有意做生意，不如就将话讲明白了吧。我知道云间百晓阁对我的授权并不感兴趣，你们真正想要的是我的引路人001的授权。”
对面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江颂耐心的等着。就听对面说到：“是，但是我们……”
江颂二次打断对方：“我不想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需要一点诚意。”
对面这次回答的很快：“江先生想要什么诚意？”
江颂答到：“我是第一次来到东君之畔，第一次与你们做交易。说实话，我对这里的规则并不熟悉。而做生意最怕的就是吃亏，最缺的就是诚意。如果你们是诚心想和我做成这笔交易，我需要你们展示出一点诚意来让我安心。比如同意我提出的交易，我相信100w对你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却能让我看见你们的诚意，相信你们开出的1000w并非空头支票。”
对面不答反问：“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引路人001正处于强制休眠，你如何达成我们想要的交易？”
江颂轻笑了一声：“我说了，我不想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至于方法，自然是你们该考虑的事情，我只要负责执行和拿钱就够了。生意是你们想做，也是你们找上门来，我为什么要操心你们如何达成交易呢？”
对面也笑了：“江先生是个聪明人，100w游戏币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了。”
江颂扫了一眼终端，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但是声音却一点没漏：“那我们可以谈谈1000w的交易了。”
瓷白的人偶手指指向了001的房间：“我们进去谈。”
江颂却站在原地没有要挪动步子的意思，他看了一眼人偶，有些嫌弃的说到：“你们这里的人偶好丑，我不要和它待在一个房间。”
人偶的动作僵住了，脑袋缓缓地转向江颂，没有五官的面皮完整的展现在江颂面前。
江颂丝毫不慌，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你看，它还瞪我。”
云间百晓阁的阁主倒是没有在意，她切断了对人偶的控制，转而拨通了江颂的终端通讯号。
江颂手指一滑把所有权限关得只剩声音，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到：“我这个人比较内向，不好意思搞全息投影通讯。一想到全息投影我就心慌气短，浑身冷汗，还希望阁主能见谅。”
“内向”的江颂在人偶的注视下走进了房间，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人偶都不曾离开。
江颂一边在终端上把房间设置改成了禁止任何生命体或物体进入，一边对着通讯的另一边说到：“我现在回房间了，可以谈了吗？”
云间百晓阁的阁主说到：“001强制失眠前告诉你的数字，就是他个人终端的密码。”
江颂向着001走去的步子没有停顿，看似随意的回应：“休息处里也还在直播啊？”
通讯那边顿了顿，说到：“是的。”
江颂嘴角挂上了一个讽刺的笑，问到：“那你能看见我左手竖起几根手指吗？阁主？”
对方沉默了，半晌后说到：“开个玩笑。游戏直播仅限于副本，休息处里不会进行直播，这里的一切都以保障玩家的游戏体验为先决条件。这条情报免费，算是我开玩笑的补偿。”
江颂坐在了001床边，语调慢悠悠的说到：“阁下让我感觉分外不安啊~”
江颂顺手给001掖了掖被角，不等对面回答就说到：“不如这样吧，我们来分期付款。你先给我10%的定金，做为你诚心做生意的证明。我完成一步并向你证明，你再给我20%的金额。刚刚你诓……啊，不对，是跟我开玩笑说直播还在继续不就是不放心我的一举一动你看不见吗？我完成一步给你发图片，也能让你安心不是？等到最后最关键的一步，我完成步骤和你给钱同时进行。这样我们双方都能放心，不是吗？”
对面反问：“我怎么保证你不会拿着定金和过程里的金额反悔？”
江颂无声笑了，毫无压力的一边示弱一边给对方拍彩虹屁：“唉，阁主，我只是一个玩家，以后还要在休息处里混下去。云间百晓阁是整个休息处最大的情报交易处，我以后还要多仰仗阁主的照顾，更要靠百晓阁的消息活下去，毁约得罪你的后果我承担不起。我之所以要这么做，实在是因为我与阁主相比起来十分劣势，你想骗我或者空手套白狼都轻而易举。迫于无奈，我只好想一些办法保护我的利益而已，想必阁主也是能理解的吧？”
对面说到：“云间百晓阁做生意一向诚信，这点你大可放心。玩家只要出得起价格，就能在云间百晓阁买到想要的消息。同样，百晓阁想要的消息，就一定出得起价格。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毕竟是你第一次和我们做生意，顾虑多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没有空手套白狼的意图，自然敢按照你说的方法进行交易。但是，你若是敢耍手段骗我，云间百晓阁将会把你永久性拉入黑名单。”
江颂在心里轻笑了一声，他还以为会有追杀令，系统公证契约之类的麻烦事，没想到只是黑名单警告而已。他都做好了如果对方强制要求签订契约之类难以钻空子的东西，他就拿着卖自己授权的100w收手的打算了。
看在对方这么配合的份上，他不搞点事简直是天理难容。
再说只要001还是他的引路人，云间百晓阁还想要001的授权，这个黑名单的水分还是挺大的，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比起所谓的黑名单，他更愁没钱。
再退一步，001知道的东西并不比云间百晓阁少，真到了迫不得已要去买消息的地步，大不了他花点钱买二手的，或者直接带着001打上门去，来日的处境总好过今日被缺钱掣肘得处处难行。
江颂在一瞬间就想好了多种的退路，说起瞎话来心不跳气不喘，如对方所愿的在通话时将语气弱下来了几分，回到：“我自是不敢的。”
对面似乎很满意，江颂的账户中又多出了100w的游戏币。
阁主命令的声音从通讯中传了过来：“你现在先输入密码，打开001的终端。”
江颂应了一声之后，取下了001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个新的戴到了001手腕上，划开了新终端的页面给百晓阁主拍了张照片。
他的声音非常正常，一边操作一边给通讯另一端讲述自己的动作：“嗯……那几个数字果然是终端开启的密码。终端开启之后的页面感觉和我自己的差不多啊，001就连背景都还使用默认的，真是物随主人呀，都冷冷淡淡的……照片我发过去了，你接收一下。”
对面收到照片后立刻做了分析，照片里露出的手确实是001的，详细信息检测后照片确实是实时拍摄，拍摄的终端也是江颂终端的型号和他的个人ID，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江颂等了一会儿，就收到了200w游戏币到账的提示。
江颂脸上的笑意实在没绷住，笑得十分阳光灿烂。他高兴之下就连坏水都冒得如泉涌，几乎是无缝衔接的为对面挖好了下一个坑。只听他轻轻啊了一声后说到：“阁主，我在001的终端里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这让我觉得1000w卖了我的引路人实在太亏了啊……”
对面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想反悔？”
江颂好脾气的说到：“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加点价，又不是掀桌不谈生意了。”
对面的声音不复一开始的平静，似乎是被江颂这层出不穷的幺蛾子给激发出了几分火气后又被强压了下去：“你想要多少？”
江颂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到：“阁主先看看我发过去的图片再谈价格吧。”
江颂发过去的照片是一排的文件照图，文件名称都是“个人能力评估综合报告”、“个人日志”、“论摧毁游戏的可能性”、 “游戏体验观察报告”、“休息处构建原理”一类能够勾起对方兴趣的东西。这些东西当然不可能是真的，都是江颂刚刚现编名字的文档，内容一片空白。江颂的动作很快，利用终端的翻译系统将他匆忙之间写下的文字翻译成了A星公用语，一键批量生成了许多文件的标题。
对面很快就给了反应：“我出价300w买这些资料。”
江颂：“3000w。”
阁主咬牙：“500w。”
江颂略微让步：“2000w。”
阁主：“1000w。”
江颂：“成交。还是老规矩，先付定金，然后尾款和文件传送一起。”
对面答应了下来：“行。但是先不急文件，我们先把授权搞定。”
阁主果然爽快，100w的定金立即就发了过来。
江颂笑得更开心了，几个随手敲的空白文件拿到100w他就知足了，开出1000w只是为了可观的定金罢了。还能稳住对方，让对方觉得他是真的想卖东西，顺便还加深自己贪婪的形象。
对方有求于他，不怕他贪婪，就怕他不贪。
江颂不介意更贪心一点，所以在谈判上却一点没手软：“我刚刚说了，授权要加价，5000w。”
阁主似乎再也压不住火气了，对江颂的称呼从江先生变成了直呼大名：“江颂，你不要太过分了。”
江颂用小人得志的口吻说到：“是你想买东西，并不是我着急卖，我觉得我有讲价的资格。”
对面的气势也丝毫不弱：“最多1500w，不然免谈！”
江颂这边似乎是犹豫了，并没有立刻回答，在气势上便弱了几分。
云间百晓阁的阁主感觉胸口的气都顺了几分，感觉自己依旧把握着这场交易的主导权。她接着说到：“江颂，我开出的1000w的价格很公道，你要是再漫天要价，我保证你不仅赚不到这场交易的钱，以后也别想在云间百晓阁做交易。”
江颂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在对方看来这就是妥协的征兆。
果然半响后，江颂说到：“那就1500w吧。”
江颂按着百晓阁主的指示继续操作，后续的流程就是打开个人终端的身份信息界面，找到开放授权协议的部分点击许可。
开放个人授权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本人承诺授权，另一种就是终端开放授权。
江颂一开始卖了100w的授权就是前一种，现在执行的操作是后一种。
幸好开放授权所在的页面上都是相差不多的基础款项的名称，并没有什么特别详细的个人信息，靠着江颂的手速还能现编，成功忽悠着云间百晓阁阁主把授权交易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两边一起倒数，在江颂点下“许可授权”的按键的时候，百晓阁主同时给他打尾款。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
尾款到账的那一秒，江颂拿起自己的终端猛地砸向地面，因为通讯还连着，另一边被这变故炸得耳朵疼，然后就听见那边江颂诧异又惊恐的喊到：“你怎么醒了！”
通讯结束在这一刻，就再也没了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