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 030 往事

001一睁眼,就看见了耀眼的阳光。

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洒在了他的脸上,清风拂面,全是一派闲适的好光景。

十岁左右的江颂与二十四岁的江颂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江颂自小的精神世界就十分充沛,比起和同龄孩子在外面疯玩,他更爱抱着一本书,从书中去寻他的世界。

江颂这孩子很冷很沉默,他其实并不爱说话,更讨厌去猜别人在想什么,对那些只知道傻乐却懵懂无知的孩子更没有什么朋友之情。

他独来独往,自得其乐。

但他不是没有感情的,他深深爱着自己的家人。可惜他爸妈太忙了,亲哥也时常不在家,他的童年总是在等待。

他在等待中逐渐明白,他拥有了爱,却是可以被放置在其他重要事项之后的,次一等的爱。

或许是没有得到的执念,更有文学作品中的美好描述,他一直对纯粹而第一等重要的爱拥有一种深刻的渴望。

这种渴望贯穿了江颂的一生。

在江颂上考上初一的那一年,大哥离家前往部队音讯全无,父母调任外地,但是首都的教育资源更好,就让照顾大哥的保姆秦姨留在首都照顾江颂。

这时的江颂爱好广泛,感兴趣的东西上至天文,下至竹篮怎么编。他自己的书架上摆满了哲学类的书和心理学的书,初中的课本只占了一小个角落。

他此时课业平平,人际交往为零,却活得自得其乐。

这个时候的江颂是什么样子的呢?

沉静温柔的少年模样,长相俊美,但是因为变声期的到来让本就不喜欢说话的他更加沉默寡言。

秦姨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照顾了江颂的大哥江昀多年,和江家有很深的交情,不然江颂的父母也不可能把小儿子托付给她照顾。

秦姨的亲生儿子秦海和江颂的年纪差不多大,江颂很反感不熟的人进入自己的家里,偏偏秦海在江父江母赴任后就大摇大摆的住进了江家。

江颂心中十分不喜,他讨厌所有人形的生物侵占他的个人空间,于是打电话给自己的父母希望他们能辞退秦姨。

谁知道这位照顾他大哥长大的秦姨早就先哭哭啼啼的去向江父江母告状说江颂性格孤僻,害怕这个孩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容易走偏。还隐晦的说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看那么多哲学书籍,怕他钻牛角尖从而厌世。

毕竟最近一个闹得很大的新闻就是青春期孩子因为心理问题而走上绝路的。

秦姨说自己的儿子秦海性格开朗,温和又细心体贴,刚好让他来给江颂做个伴。

秦姨犹犹豫豫的提了一句担心江颂不同意可能会闹别扭,转头又笑着说小孩子家家的一开始反对,但是相处久了就好了,毕竟谁不想有个朋友呢?

江颂的父母一想到自己的小儿子也感到头疼,觉得秦姨说的有道理便同意了。

这一回江颂的告状被秦姨预判并打了预防针,导致他告状失败,还被训斥了一顿。

秦海第一次进江家的时候,热情的在客厅里和江颂打招呼,不管江颂冷淡的态度,硬生生自来熟的揽住了江颂的肩膀,挤进了江颂的房间。

江颂被这种我行我素,压根不管他说什么都能按自己的剧本演下去的人气得不轻,当时就把人赶了出去。

江颂越想越气,再次找父母告状又被父母直接驳回,还被指责了自己的性格不好。

江颂一晚上没睡,拿着酒精给自己的地盘上擦了一顿。

001感受到十二岁的江颂被气得胸闷,居然这么委委屈屈的忍了下来还自己擦房间,只觉得有些新奇和不可思议,毕竟他认识的江颂不说睚眦必报,也是绝对不会忍气吞声的。

秦海完全无视江颂的个人意愿,强势的闯入了江颂的生活。

不知道秦姨是怎么和江颂的父亲沟通的,直接让秦海转校到了江颂的班级。

此人在转来的第一天,就大张旗鼓的把江颂父母的身份抖了出去,以带着江颂社交的名义强拉着江颂去认识各种人。

江颂当场翻了脸,人生第一次骂人,词汇量匮乏到001都有些不忍直视,明明气得狠了,却只会骂对方无耻。

秦海始终笑着面对江颂的指责,四两拨千斤的温和回击,还带有不与你计较的高高在上的宽容。

江颂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冲冲的跑了。

在江颂被气走之后,流言就变成了秦海是专门来陪大少爷读书的,大少爷脾气不好看不起人。

江颂再次打电话告状,行为被秦姨再次预判,提前说这孩子在秦海的帮助下交到了朋友,但是和朋友闹了矛盾心里可能会有些委屈。

江父因为江颂三番两次的打电话告状也起了疑心,于是就去问了江颂的班主任。

秦海平时在班主任面前表现得极好,刷足了好感的同时又暗示了自己的身份不比江颂低。班主任自然帮着秦海说话,想到了同学之间的流言后又隐晦的提及了江颂欺负了秦海。

江父听完后打电话骂了江颂一顿,江颂被气成了一只河豚,吃尽了嘴皮子不利索的亏。

后来江颂的父母越发繁忙,就拜托秦姨顺便管教江颂。

秦姨在家里也越来越肆无忌惮,故意以营养均衡的名义做江颂不喜欢吃的菜,借打扫房间的名义乱翻江颂的东西,甚至许多天出去玩不回家,丢下江颂一个人在家。

江颂为了捍卫自己的房间,换了新锁,学会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秦海在学校有人在的地方还能维持一下自己温和的面具,单独面对江颂时就真实了许多,他甚至故意让江颂帮自己刷一下鞋子。

江颂多日来积攒的怒火顿时爆发,拎起趁手的东西先砸向秦海,然后面无表情的把他的东西收拾起来丢出门,换了家里钥匙的锁。

秦姨回来看见自己儿子流血的头,吓得不轻。但是她没有第一时间送秦海去医院,而是直接联系医院和江颂父亲的医生朋友,以精神失常的理由把江颂送去治疗。

江颂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见到了他父亲的好友来给自己检查,心中是麻木的。

他手脚都被束缚带捆住了,看着天花板出神,得出了自己亲爹和秦姨有一腿的结论。

江颂没有坐以待毙,他凭借自己的脸打动了护士,成功借到了手机给他亲爱的母亲打去了电话。

江颂无比沉痛的对着自己的亲妈说他的亲爹出轨秦姨被他找到证据,他现在被秦姨联合他爹一起送进了精神病院,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妈妈了,给妈妈打个电话告别。

江母被吓得不轻,连夜坐专机赶回了首都,找到了在精神病院里呆愣的江颂。

江母哭的撕心裂肺,打电话去质问江父,这一举动还惊动了江颂的大哥江昀。

江昀赶了回来先去见了秦姨,相信了秦姨所说的真相。

江颂是为了吸引父母的目光才威胁秦姨把自己送进精神病院,不然就要伤害自己,秦姨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这么做的。末了还说秦海和江颂的关系很好,可以让秦海出来作证。

江昀去问了江颂的同学们,他们都证明秦海和江颂的关系最好。

可不是“最好”吗?除了秦海能把江颂气得跳脚之外,江颂一般是不搭理人的。

江昀压下自己的怒气,决定去医院里让江颂承认错误。

江颂对自己的大哥丝毫没有设防,在江昀带有引导性的话语的暗示下,毫无防备的说出了自己没病,打电话给爸妈就是希望他们能多关心自己一点。

毕竟江颂只是想让自己严重一点,不然父母都不听他究竟在说什么。

江昀把这段录音播放给江父江母听,江父气得就想把这混小子从床上拎起来揍一顿,让他一天天没事编排他老子出轨,企图破坏他和他老婆无坚不摧的感情。

江母对江颂既失望又愤怒,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撒谎成性的样子。

江颂面对着父母和大哥的指责想要极力为自己辩解,他们却已经为他盖棺定论了。

秦姨一边抹眼泪一边劝着江父和江母,甚至还表示自己已经大度的原谅了江颂。

江母担心江颂又闹什么幺蛾子让新请来的人压不住,又不肯让他放弃首都这么好的教育资源随他们一起去赴任,就同意了秦姨留下来继续照顾江颂。

江颂看着他们热闹融洽,人生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秦姨新雇了保洁和做饭的人到了江家,在江家摆起了主人的谱,甚至让请来的人都故意忽视江颂,让他在自己家像个外人。

江父江母对江颂从不溺爱,再加上衣食住行都有人给江颂负责,所以他们给的生活费并不多。现在就连这并不多的生活费都被断了,以前江颂的钱都花来买书和买那些他感兴趣的小玩意了,手中并没有什么存款,江昀也不肯救济他一二。

所以就算江颂再看不惯秦姨母子,他也没钱出去租房住。他有些时候气狠了宁愿待在街头都不肯回家,靠着给人代打游戏赚一点饭钱,趴在雇主的电脑桌上补觉。

秦海利用江颂父母的身份地位在学校里迅速混开,结交了很多朋友,顺手传个谣言败坏江颂的名声,就将江颂给孤立了。

虽然以前江颂常常以一己之力孤立所有人,但是被动的和主动的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因为秦海过于高调,江颂这么一个需要低调保密的身份变成了八卦主角在校园里疯传,不出意外的吸引来了绑匪的青睐。

江颂在一天放学的路上被人敲晕了绑架,失踪了将近三天都没人发觉。

秦姨在外面玩经常不回江家,请来的保姆都不想卷入这家人的官司里面,平时只当看不见江颂。秦海以为江颂又被气到自闭任性不来上学,并没有将江颂的失踪放在心上。

绑匪给江颂的父亲打电话勒索,江父半信半疑的打电话去问秦姨。秦姨此刻正在外面玩,被这一通电话弄得心虚,只能说江颂这孩子和秦海在一块呢。

绑匪在风平浪静中逐渐怀疑自己绑了个无关紧要的人,想杀了江颂灭口。

江颂第一次直面这么近距离的直面死亡,他为了活命,借用了秦海的身份,编排起了亲爹。江颂说自己的亲妈秦姨和江父有一腿,自己是江父的私生子,现在被江父安排到和江颂一个学校,才会被他们认错绑了来。

绑匪们纷纷竖起了八卦的耳朵,心想不愧是江父,玩得真花。

江颂拼命回想自己知道的东西,真假参半的卖消息给绑匪,装的懦弱又顺从的迷惑绑匪,甚至还无师自通的演起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在绑匪故意流露出破绽的时候也不逃跑,甚至自己主动绑好了绳子,乖顺的靠在墙角。

这一系列操作总算让绑匪放松了警惕,绑起江颂来也越发敷衍。

在被绑架的第五日,江颂悄悄挣脱开了绳子,挑准了机会用石头砸了绑匪的脑袋,直接把近身看守他的两个人砸晕过去了。

这都得感谢江颂被秦海刺激到了后积极锻炼,生怕自己哪一天被秦海打了找不回场子然后把自己气死。

外面还有很多绑匪,里面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外面的人的注意。江颂砸碎了窗子营造出他顺着窗子逃走的假象后,就躲在了弃用的仪器后面,让外面进来的人以为他跑了,纷纷追出去找人。

很快废弃工厂内的绑匪都追出去找人了,江颂没有急着逃跑,这里是一处深山老林里面的废弃工厂,离城区太远了,凭借他自己一个人不可能逃出去。

江颂拿了绑匪的食物和水,在西面留下明显的脚印后,躲到了工厂顶楼的水房里面。

绑匪没追到人回到了工厂,开始怀疑江颂压根没往外面跑,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了他们的食物和水都没有了,又在西面发现了江颂的脚印。

于是他们断定江颂往西跑了,但是西边有一条湍急的河流,江颂的脚印消失在了河流边上,让他们摸不准江颂是淹死了还是顺着河流游走了。

没有食物补给又确定江颂已经逃跑的绑匪离开了这处废弃工厂。

江颂谨慎的没有离开水房,果然在晚间的时候看见了一楼处有火光,有两个绑匪从藏身处钻了出来,此刻正在生火取暖,抱怨老大的多疑。

江颂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继续耐心的待在水房没有出去,第二日绑匪离开的时候果然不止一楼生火聊天的两人,足有数十人之多。

江颂依旧没有离开藏身之处,他这个时候一点都不像十几岁的少年人,丝毫没有急躁,耐心地吃着绑匪留下来的物资,等待逃脱的时机。

江颂带着三天的食物和水,在一个无月的夜晚离开了工厂,在途中差点遇见零星搜索他下落的绑匪。

还好他没有提早出来,这些人在林子里搜索了几天,早就降低了警惕心,心想人质不可能还留在这里,只是奉命巡查而已。

江颂有惊无险的逃离了郊区摸进了城,借了一个小超市的收银台知道了自己在哪。

他并没有立刻报警,因为绑匪的行为说明了他的父亲已经收到了他被绑架的消息却没有任何行动,而他又是在学校里出事的,不可能不被发现。

排除他爹真不想要他这个儿子的可能之外,就只能是因为秦海在学校暴露了他的身份信息招来了绑匪,绑匪才找来学校绑人,秦姨在家瞒住了他失踪的消息。

江颂不在乎这两人有没有参与到这起绑架案,他只想要彻底按死这两个人,让他们滚出自己的生活。

这个小城镇上发展的并不好,并没有太多的摄像头,江颂也就不担心他的计划会有纰漏。

江颂掏出从被他敲晕的两个绑匪身上搜出来的现金,在避开监控的地摊上买了两张电话卡,又在二手市场低价收购了一台旧手机。

他来到一个无人处给自己亲爹打电话,情感丰沛地喊了一通救命之后抽出电话卡掰断扔了。

只要他给他爹救他制造难度,给绑匪留出逃脱的时间,那他就是绑架案里唯一的证人。

为了逼真,江颂返回了工厂,用剩下的手机卡给他爹发了一个坐标,然后砸碎手机、掰断电话卡扔进河里,静静等待着救援。

可能是前面的失败让江颂对秦姨格外重视,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惨一点,他找准角度给自己撞了个血淋淋的豁口,疼得龇牙咧嘴的直抽气。

后来江颂获救,指证秦姨、秦海和绑匪勾结绑架他,他称自己听见了绑匪对自己说要不是有人上赶着来卖消息,他们不一定能绑到他。

这个时候爆料他身份,给他造谣出名的秦海就很可疑了。再加上秦姨的阳奉阴违故意翻找他的东西的行为,哪怕秦姨只是想翻找家里保险柜的钥匙,都洗脱不了搜寻情报的污水。

江颂给那两人扣上了一顶难以分辨的黑锅。

江父江母终于愿意对秦姨下手,毕竟这次的事情已经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

这件事过后,江颂在家休养了半年,毕竟他头上自己砸的伤口没有掺半点水份,就连给他清理伤口的医生都十分同情他,丝毫没有发现他自导自演的端倪。

江颂在住院期间尝试学着秦海的样子,对着镜子练习温和无害的笑容,然后在给他查房的护士和主治医师身上实践,发现效果确实挺不错。

他厌恶秦海,但是不得不承认,秦海的这一套表面功夫是真的好用。

江颂的想法发生了质的改变,他不在独来独往,反而开始研究如何与人相处交往,他的朋友越来越多,但是他们喜欢的都是那个按照满分标准塑造出来的江颂。

他以前是自得其乐的孤独,如今是身处热闹中的孤独。

001以为江颂会在这些伪装中逐渐适应,最后变成他熟悉的那个样子。

但是江颂没有,江颂还是会为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和人生的意义而痛苦。他直面了那种痛苦,没有选择回避。

001看着江颂在寒暑假加入更种志愿者的服务,看着他参与救助流浪动物,看着他将自己的零花钱大部分花在了公益事业上,看着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想要的人生意义。

江颂永远记得那一天。

当时他正毫无形象的蹲在路边给自己灌水,累了一上午总算将物资都清点完毕了。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跑到了江颂身边,一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江颂。

江颂冲她笑了笑,她也回以一个微笑,有些腼腆的从身后将一块糖递给了江颂:“大哥哥,给你糖。还有,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们大家都爱你。”

江颂闻言愣住了,小姑娘说完转头就跑,却被江颂从后面抱了起来。她吓得惊呼一声后,以为江颂是和她玩闹,就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江颂问小姑娘:“你们为什么爱我呢?”

小姑娘懵懂而天真的回答:“因为我们感受到你爱我们呀!”

江颂犹如被当头棒喝,他好像围绕着一个简单的问题兜兜转转好多年,想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让他不懂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爱是双向的。

他渴望被纯粹而热烈的爱着,但他同时也应该拥有去爱别人的能力。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等待着所谓的命运垂青,天降一个人来爱他。

江颂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真诚的道谢:“谢谢你们的爱。”

小姑娘有些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嗯……那不客气?”

江颂笑出了声:“走。我带你去看看今晚吃什么,不知道有没有你最爱的……”

人声渐行渐远,这段记忆开始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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