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节气,大雪。
雪花点点,零零散散。清晨家家户户还未醒来,十字街上安静无比。忽传来一阵铁蹄声,向这里急速飞奔。
几声嘶鸣,惊了刚刚出巢的喜鹊,赶紧飞到更高的树梢上。而几只乌鸦从远处飞来,栖落枝头,占领了喜鹊巢外的位置。它们好像在庆祝得到新的领地一样,先张了张嘴,然后兴奋地叫了起来。
高梢上的喜鹊看着乌鸦,不知所以。但却因为势单力薄,无法阻止,只能驻足远观。
沈舟发完号令,从府里出来,准备带着太子分出的精锐前往皇宫。白凝本来也想跟出去,但沈舟让她回去,在客栈里随时准备,也正好组织大局,他相信白凝。
沈舟离开后,白凝往江府送了封信,告知了他的行动。随后回到客栈,等待收网。
上朝的时辰马上就到了,沈舟先去东宫偷偷知会了太子,随后到朝堂上,像往常一样,与群臣等待圣上的到来。但革新派的人们都知道,马上就要变天了。
但不知为何,今日江闻没有来。
“咚~咚~”晨钟敲响,随着宏厚的钟声,和掌事太监的声音,这位年迈的皇帝一步步走上了金殿宝座。
繁琐的礼仪之后,沈舟站出来“臣,有本上奏。”
老皇帝不知何事,应了。
“以微臣之见,当今天下并不太平。边疆战事频发,百姓疾苦。而前段时间,侏獳又出现十字街,巫师预言国有其恐。臣认为,圣上如今年事已高,治国明显力不从心。圣上应早日传位于太子。”
这番话放肆至极,惹得龙颜大怒。皇上面上觉得尴尬,正想叫人把沈舟拖下去反省。
就在这时,吭啷一声,刀剑出鞘,寒光乍现。宝剑出鞘,直指着皇上。
“来人!护驾!”老皇帝惊呆了,看到周围的兵刃后不敢动弹。心道这是要逼宫啊,不妙,不妙!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侍卫来,老皇帝更加心慌。眼睛左右瞟,想要找防身之物。
“行了,父皇。”一道平淡声音传来。“别费力了,这是死局。”
太子出现在大殿门口处,从容地迈步走了进来。与老皇帝极为相似的黄袍拖在地面上,上面绣满日月天地。但是太子今天带了衮冕。
老皇上把视线移到衮冕上是时大吃了一惊。太子看到后,也只是笑了笑
“父亲别看了,今天是儿臣即位的日子,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啊。戴衮冕难道不应该吗,父亲也应该祝贺儿臣才是。”
太子一双眼睛看着皇帝,就像以前父皇看着年幼的自己一样,看起来温柔可亲,实际风雨欲来。
老皇帝看着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平常在自己面前百依百顺的、懦弱不堪的儿子,不停向后退。
在腿碰到龙椅的瞬间,他“啊啊啊!”惨叫了一声,摔在龙椅上,又全身发软,滑到了脚踩的矮凳上。
大殿内的太子看着软弱的父亲,失望地摇了摇头。又转过身注视着文武百官,一脸无辜。
大殿内外,知情的官员们默默底下了头,而不知情的,看到太子在凝视他们后,纷纷停止了原先管不住的嘴。
“都是些废物脓包,没有一个能干的。”太子不满咂嘴道,随即转身。“沈太傅”
“在。”沈舟弯腰行礼,但心中却是止不住兴奋,想要急切完成太子的命令。
“毕竟血浓于水,本宫不太方便直接对父亲动手。不知有没有什么可以让父亲安乐归西的好东西,赠给父亲,也算是了却的本宫的一片心意。”
沈舟听到后,点了点头。转身上了台阶,站定在皇帝面前。一抬手,将那个晚上给下人喂的药丸塞进皇帝的嘴里。
他又拿匕首割开皇帝的胳膊,一只色彩艳丽的蛊虫慢慢爬进了皇帝的血管里。旁边的精锐只看见,在皇帝颤抖的手臂上,伤口迅速愈合,那里的皮肤白得可怖,色如死尸。
腕上青筋显露,钻进去的蛊虫在筋脉里游走,血管不断突起,可以清晰地看到蛊虫在其中游走的痕迹。
老皇帝终于忍受不了,喊出了声“沈舟,你个宁臣贼子,孤到底那里亏待了你!你就听信谗言,与我的不孝儿子狼狈为奸!你,枉死不得超生!我诅咒你!江闻呢?江爱卿,护驾!江爱卿你在那里啊!孤受不了了,孤疼死了!”
沈舟一脸悲悯地看着他挣扎。让皇帝安乐死的方法又很多种,但不知为什么,沈舟选择的最为折磨、最为痛苦的一种,让着老头去承受,许是单纯看不惯他吧。沈舟头也不回,走下台阶,来到太子面前。
身后老皇帝的惨叫声不断,似是恶鬼索命“啊啊啊啊啊啊,沈舟,我饶不了你!下至黄泉,上至碧落,孤一定索你的命!你算个什么东西,狗!佞臣!不忠不义不孝之徒!”
群臣皆不敢言,一个个瞠目结舌。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时态的皇帝,不知如何是好。有几个想要上前阻止沈舟,却被沈舟一刀捅进了心脏,接连倒地不起,几个忠义臣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再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皇帝的叫声越来越小,逐渐停止。殿外外军队的厮杀也停下了。太子往外一看,百官中不从的,死的死,伤的伤。许多官兵也在雪地里闭上眼,再也没有醒来过。
这次逼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此时太子已经坐上龙椅,而死去的老皇帝被一脚踢在一旁,无人问津。沈舟擦去匕首上的血,向前施一礼。
太子轻笑“好好好!沈太傅不愧为英雄,助本宫即位。”
沈舟正想道谢,可抬眼间太子眼中神色骤变。
一只乌鸦飞到太子胳膊上,太子抬头,视线越过沈舟,看向宫门外。随即把乌鸦放走,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围剿!”
沈舟懵了。他看向太子,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太子没吱声,好整以暇地坐在龙椅上。用手支着头,默默看着沈舟。
“沈舟,收手吧,这一局,你还是输了。”江闻走进大殿之中,但是在看到皇帝的尸体时,神色微变,似有些不可置信。
熟悉的声音传入沈舟的耳朵,沈舟如遭雷劈,不可置信,在太子和江闻两人之间来回看,终于了然于心。
“哈哈哈,原来如此,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哈哈哈哈。是我失算,是我未曾想到,原来是这个道理。我说呢,我说呢。”
沈舟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在殿里狂笑。笑着笑着,五脏六腑烧了起来。
……
那日,沈舟离开东宫后,太子命暗卫把信送去江府,约江闻第二日东宫一叙。
等江闻到了东宫后,太子便把沈舟与自己谋划的东西和盘托出了。
“本宫认为沈太傅此时极为不妥,况且父皇现在还在,我并不认为能担任起治国重任。但是沈太傅情绪激动,本宫无法阻止。所以当晚派人送信叨扰,实在抱歉。”
江闻听到此番话后,神色凝重“所以太子认为,此时应该如何处理?”思考良久后,江闻还是决定先看看太子的想法。
“本宫无甚妙计,不过若是此法江司空忍心下手,尝试一下也未曾不可。”
江闻抬头,疑惑地看向太子。在他听到这句话时,就知道这位太子,并不是个吃软饭的。而接下来听到的东西,才让江闻意识到,太子为什么说是“忍心下手”。
“沈太傅已经告知了我具体的逼宫时间,而我们只需要配他演好这出戏。那日,我会假装逼宫。他是打算在那日让父皇死在百官面前的,所以只要我在他动手前,先给父皇喂上假死药,让父亲昏迷过去,然后等他把一些碍事的官员替我们解决掉时,你再带着人冲进来,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就好。”
“可是……”
“我还没说完呢。”太子打断了江闻。“届时,他的军队里会带着我养的暗卫,等他认为大局已定的时候,军队里的暗卫就会听我指挥,开始制造混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我们里应外合,就可以把他围剿了。而且我也会在前一天晚上,假借商讨细节的名义,请他来东宫。毕竟逼宫霍乱是死罪,所以我会在茶水里给他下药。虽然药性不至死,但他以后这辈子估计也站不起来了。”
江闻不回答,太子就像预料到一样,假装冒犯到江闻
“对不起啊,本宫一时之间忘了江司空与声太傅儿时交好,因此言语稍有冒犯,司空不要见怪。”
可江闻是聪明人,这那里是冒犯到啊,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因为念旧情而心软、下不了手。不然,自己的后果与沈舟差不多。
知道这一层面,江闻脸色更黑了。但皇权在上,不得违逆,他只能弯下腰,咬着牙答应下来。
太子看到江闻的反应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作臣子的,一定要效忠于国家。我也是,一定要……尽忠于父亲。”
虽然太子说此番话时,语言神态都温柔至极,可江闻却听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就是在宫墙中长大的皇子,真是,真实学得了一手的演技啊。若是这样,就更不能让沈舟提前扶持太子上位了。
沈舟的嘴角已经开始渗血,他不可置信地问道“告密的是白凝吗?毒又是谁下的?江闻,白凝,还是太子殿下你?!”
他每念到一个人的名字,目光就移到他的身上,看得人头皮发麻。
“沈太傅,话不能这么说。白凝是谁我不清楚,你们三个人之间的恩怨也与我无关。但是,就算白凝不告密,我也会的。”
“怎么,太傅很意外吗?这有什么的,本宫也只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太子笑道,言语间略有讽刺。“一盘棋局,总会分出胜负的。沈太傅技不如人,还是别挣扎了,不然,容易死!”
不知是为了印证太子的话一样,这句话刚说完,沈舟就哇的吐出一口血来,只能拿着周围官兵的佩刀支撑着,半跪在地上。
“忘记说了,毒是本宫下的。”太子玩弄着手上的扳指,不屑地看了一眼沈舟。
“太子殿下,既然你不义,那就别怪我了。就算我死,拉上几个陪葬的,也不是不可以!”话音刚落,太子周边的几个暗卫就纷纷吐血,面露痛苦之色,求助地看向太子。
“你对他们干了什么?!”太子终于不再淡定,厉声质问沈舟。
沈舟笑了笑“下蛊了呗。反正一个也是死,两个也是死,多几个又何妨。殿下不会真以为我就天真至斯,一点都不下狠手吧?“
太子默然,不再开口说话。沈舟突然像太子一刀刺去,太子一惊,退后一步,从地上提起一个中了蛊毒、快不行了的暗卫。
“对不住了。”太子拿他替自己挡完刀后,轻声低语“等我即位后,会把你埋葬到英雄冢的。”然后就像扔垃圾一样,把暗卫凉下来的尸体随意丢在地上,不再管它。
一瞬间的功夫,江闻也及时赶上前来,一把拽住沈舟的胳膊,用右手扶住他的肩膀,膝盖顶了一下沈舟的腰。
沈舟一个不吃力,跪在地上,被江闻擒拿住,不再挣扎。但是随着他的心情变化,周围又有许多人倒下。
太子走到沈舟面前,俯视着他“还要挣扎吗?你还胆大包天上了,敢来刺杀我?今天就给你点颜色尝尝。”
“来人,把他拖下去,腰斩!“太子随后大叫起来,显然已经要被沈舟气疯了。
几个官兵把沈舟押住,就在要带下他时。沈舟趁他们拿绳子的功夫,一脚把正前方的官兵踹倒在地。抽出那人腰间的佩剑,把周围的几个人杀了给干净。
局势一下紧张起来,太子手下的暗卫拿着刀,将沈舟围住,但不敢上前。
沈舟身上越发疼痛,喉咙里的腥味也越来越明显。他强撑着没有让人看出来,但是也深知,事已至此,无法逆转。今日,自己必死无疑。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想让我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可能!”说着,提起手中的佩剑,把剑上的血迹稍微擦了擦。
“今生仇恨,来时再报!真是好一盘局啊,把我玩得团团乱转。江闻,我也真的低估了你。黄泉碧落,咱们等着!”
看着沈舟如此疯魔的样子,江闻心中出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正想上前一步,突然!鲜血溅出,沈舟就在眼前倒下了。
江闻不敢置信“沈舟……”嗓中哽咽,竟是说不出一句话。
一辈子,两个人在江闻的面前以剑自刎,任谁能接受得了。
太子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江司空,节哀。还有,沈舟先我一步动手。我父亲他,已经鹤驾西游了。”
太子说了什么,江闻其实并没有听清楚。他只感觉到耳中嗡鸣,眼前猩红一片,模糊不清。江闻向太子请求后,终于得到同意。
他抱着沈舟的尸体,在雪地里走着。鲜血未冷,滴在地上,如玫瑰花瓣跌落一般,让洁白的地上显出几分艳丽。一些士兵的尸体也零散地倒在地上,无人打理。
此时辰时未到,京城的一些家户才刚刚起床,并不知道,皇宫已经发生了滔天巨变。江闻坐在马车里,沈舟安静地躺在他对面。江闻撩开帘子,看着窗外。
在小时候就知道的包子铺中,张大爷的儿子正张罗着,端着一屉冒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向一桌客人走过去。旁边买糖葫芦的王大爷,也如十几年前一样,拿着一根糖葫芦,笑着吆喝。
王大爷一转头,看见了马车里的江闻。
“哟,官爷,是想吃糖葫芦吗?”
江闻下了马车,但没作声,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哎?你是小江吗?瞧着好眼熟啊。”
江闻愣住了,茫然问道“您还记得我?”
“那肯定的!你小时候,一到冬天,就经常在远处瞅着这里,好像还挺想吃糖葫芦的。哦对,旁边还有个小孩,也是跟你差不多大,你们俩几乎每天都来。不过从来不买,只在远处观望。当时感觉你们两个挺奇怪的,就记住你们了。后来不知道啥时候,你们就没再来过了。“
“……”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去给你们一个。现在想想这是后悔啊。不过另外一个小孩呢,你们后来还一起玩吗?”
“嗯他在马车里,没出来。我们现在玩的很不错,您放心吧。”
“哦哦,小江啊,这两个糖葫芦就送你了,也全当补上了当年的遗憾。你现在当官了吧,估计挺忙的,别让你那小友久等了,快走吧。”
江闻道了谢,上了马车,看着手中的两串糖葫芦不知所措。他自己咬了一口,说道“沈舟,这一串我替你吃了,咱们的恩怨,可不可以两清啊。”
吃着吃着,江闻感觉道糖葫芦有点咸,一抹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哭了。他不再控制自己,在马车里放声大哭。一路颠簸,回到了江府。
这二十几年的恩怨,就在一朝之间了结了。江闻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该何去何从。他最后一个家人,离他而去,不在停留。冤冤相报何时了,往事又知多少。
浮光照在江闻脸上,一颗颗泪珠显得晶莹剔透。
这一世欢欢喜喜、恩恩怨怨、拉拉扯扯,终是停止。一切,只留回忆。
第一卷的最后一章,可以算作大结局上啦。结局下就比较少了。今天狂码三千字,头一次这么多。就是懒,三千对我来说是极限。
今天沈舟就介么下线啦,各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舟:“我不服气。”
江闻:“我好伤心,想去陪着他。”
小花:“下的好啊!终于有人来陪我了。人家好开心。”
太子:“我设的局,只有我才是赢家!哈哈哈哈哈!”
作者:“都闭嘴,我好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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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落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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