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箫湘听见,那脚布声最终,还是停在了这间房门前。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咚、咚、咚。
“她”,在敲门。
沈箫湘轻声下床,赤着脚走到门前。
咚、咚、咚。
他自然不会开门,可他想知道“她”会做什么。
沈箫湘和油画里的蒙娜丽莎对视着。画中的女人依旧微笑着,和蔼而恬静。
敲门声竟戛然而止,沈箫湘微侧过身,看见谢屿仍在酣睡,正欲叫醒他,可余光里蒙娜丽莎的嘴角,…似乎动了。
沈箫湘猛回过头,可一切如常。
不对。
画中背景的颜色…好像变深了…
渐渐的,那原本朦胧的背景,此时却像是被漆黑的夜色彻底吞噬了。画中的女人,她的嘴角,正以诡异的速度咧地越来越开,直至延伸到耳根,将她原本的美丽面庞彻底一分为二。
沈箫湘飞奔向床,拼命摇着熟睡的谢屿,可任凭他怎么刺激身前的人,都丝毫没有反应,似乎彻底昏过去了。
沈箫湘绝望地回过头,看着那幅画…不…那不是画了。那个画框,分明是变成了窗框!画中的蒙娜丽莎已经彻底面目全非,和门外走廊里的“她”融为了一体。
沈箫湘赶忙抄起床边的花瓶向门口砸去,可对“她”而言,根本毫无威慑。
只见那女人的身躯逐渐变得细长而弯曲,势如破竹地冲出画框,如同一滩黏腻的胶体从门上滑落至地面。
干枯杂乱的长发下,她正吞吐着紫黑色的长舌,扭曲地朝他的脚边靠近。
不!
沈箫湘猛然坐起身。
是梦。这又是一个梦。又是一个关于“她”的梦。
沈箫湘瞧见门上的画依旧平静如初,床头的灯和花瓶也都完好无缺,真的只是梦罢了。
啪嗒,啪嗒,啪嗒。洗手间里传来水滴的声响。
沈箫湘起身,看来梦里的高跟鞋声,是从这来的。
“怎么了筱哥哥?”谢屿转过身,揉着眼睛问他。
“噢没事,我去一趟洗手间。”沈箫湘想去看看那滴水声的来源。
洗手间里很亮堂也很干净,可是因为没有窗,沈箫湘推门而入,还是能闻到隐隐的下水道里散出的霉味和腐臭味。
是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在不断滴水。沈箫湘走上前去,把它拧紧。
突然,他眉头一锁。
这洗手池里,有一根长发。
这个长度,不可能是他或谢屿的。
而且他睡前洗漱完时,他一定是把水龙头拧紧了的,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漏水?
有人来过。
更何况这间房屋里并没有窗,她…是怎进来的?
他素来觉浅,都不曾听见开关门的声音,那“她”,怕不是在他回房前就已经进来了…而且可能……还没走。
他洗了把脸,淡定地把那头发冲走,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漏怯,免得给“她”察觉。
沈箫湘若无其事地躺回了床上,正欲关灯,却突然被人欺身压在身下。
温热的鼻息迎面而来,夜灯昏黄的光束散落在谢屿的侧脸,在另一侧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睫毛和鼻峰轮廓的阴影。
谢屿用食指轻轻抵住他的唇,又指了指角落里的衣柜,示意他别出声。
沈箫湘点了点头,但这个姿势属实是有种尴尬的、莫名其妙的暧昧,他侧过脸,不再看他。
谢屿关了灯,掀起被子盖住两人。
谢屿的力气看起来大得和成年人没有区别,甚至看起来比沈箫湘更健壮有力,他单手撑在沈箫湘的身侧,另一只手则紧紧攥住两人头顶的被子。
处在密闭的空间里,人的各个感官,都会被无限地放大。
谢屿的呼吸声很轻,却很湿热。
两人的身体明明并没有贴在一起,沈箫湘却觉得有点不自在,忍不住伸了伸腿,膝盖却不经意间蹭到了谢屿的腹部,他的身材宽阔而坚实。
“听话,别动。她还没走。”这时沈箫湘听见非常轻缓的,柜门被推开的吱呀声,谢屿底下了头在他耳边喃喃道。
哒,哒,哒。高跟鞋声从衣柜旁向床边靠近。
她拽住了被子想要掀开。
谢屿身体一紧,被子的几个角都已被他压得死死的,他和她拉扯着。
约莫过了几分钟,那女人愤怒地嚎叫了几声,旋即打开了房门,高跟鞋声在幽深的走廊渐行渐远。
两人赶忙起身,沈箫湘跑到门边狠狠锁死了门锁。又将一旁的桌布掀起来,紧紧遮住了那带给他不妙回忆的诡异油画。
谢屿见状略略挑眉,问道:“筱哥哥怎么把它遮住了?”
他的脸颊因为刚刚稀薄的氧气,而被抹上了一片淡粉色的红晕,正靠在床头,微微勾着嘴角。
沈箫湘看着他俊丽的脸,他的头发是偏长的,刘海因为额头的细汗而微微粘住了两颊,让他的美在此刻显得格外生动而迷人。
可想起刚刚在被子里的一切,他忽而有点无厘头地,不想面对这个小男孩。
“之前做梦,总觉得这画不太对劲,还是防着些好。”沈箫湘垂眸,淡淡地说道。
谢屿却察觉到了沈箫湘不自然的语气和回避的眼神,“对不起啊筱哥哥,刚刚是我唐突了,事发突然…”
谢屿一边说着却一边把目光挪开了,望向那团被子,看上去在痛心疾首地忏悔自己的莽撞。
“没事的,还是谢谢你,要不然我也没发现她。”沈箫湘没想到这孩子心思敏感,想得这么多,连忙解释道。
“那就好,我真的不希望哥哥讨厌我…”谢屿抽了抽鼻子,又做出那副看上去易碎又可怜的神情。
“筱哥哥,不瞒你说,那女人……我好像总感觉我好像在哪见过…应该只要不去和她对视或者回答她就好…所以我也来不及多想,就把咱俩蒙住了,好让咱们隔绝她的视线……”
谢屿的语气越来越弱了,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似乎在在试探沈箫湘。
沈箫湘轻轻嗯了一声,躺回了他身边。
他向来是个厚脸皮的人,却总是在和谢屿的相处中感到莫名的窘迫。
辗转难眠。
不过是在这里的第一夜,沈箫湘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觉得自己像一根紧绷的弦,时刻不敢放松。
“安心睡吧筱哥哥,”谢屿将自己的头靠近了他些,轻声开口道,“今夜会是个平安夜的。”
沈箫湘轻声笑了,
“你怎么知道?”
“你是她今夜唯一的目标,我想…第一个副本不会太难的,”谢屿平静地开口,语气却很笃定,
“而且张鸣玉已经占据了一个人头,npc们也不能无条件地不停杀人,筱哥哥放心睡吧,我也会帮你守着的。”
“……”
“谢屿你…是不是通过了很多次副本了?”沈箫湘其实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从和谢屿交涉到现在,从很多细节也隐隐能感受得到他其实经验老道,成熟的行事风格也和他稚气未褪的脸庞截然相反。
“不是啊,不过…”谢屿的语调微微上扬了起来,
“我这是第二次参加副本,却能被筱哥哥这么问,看来…我还显得怪有天赋的呢…”
……
“筱哥哥快睡吧,我替你守夜。”谢屿说罢,便侧过身正对着沈箫湘,支起手肘撑着脑袋,他细碎的刘海下眉眼弯弯,微笑地看着沈箫湘,像个哄人睡觉的小大人,可眼波流转里,瞧着却是无法掩饰的单纯和赤诚。
沈箫湘轻声说了句谢谢,便闭上了眼睛…
但…他其实最想问的是,谢屿为何总爱缠着他不放,而且为何会帮他。
沈箫湘素来是个心理防线很高的人,但是却也从不抗拒伸出些力所能及的援手。
他一开始没有“推开”谢屿,是真的以为他只是个无力自保的弟弟,可现在看来,谢屿似乎…远比他想得要有着更深的城府……
叫他总觉得自己和他之间有些异样的、说不清的隔阂,让他总感觉对谢屿这个人瞧不真切,可自己的所有心思却好像都瞒不过谢屿,这让他感到意乱心慌。
他最怕未来超出他的预期,脱离他的掌控。
可又奈何他分辨不出谢屿到底真的是演技卓群,还是真的只是个细腻又无辜的孩子。
很多时候沈箫湘打心底里觉得他就是个天真单纯的少年,当然,他也宁愿他真的只是个天真单纯的少年。
想着想着,沈箫湘便无意识地睡着了。
谢屿却仍支着脑袋,久久地凝望着熟睡的沈箫湘的侧颜。
沈箫湘的五官虽不如谢屿那般深邃昳丽,美得带有攻击性和侵略性,但模样生的倒很标志,皮肤也白净细腻,显得整个人气质清冷却不失温和之感,是大众眼中很标准的帅哥。
夜色里,谢屿缓缓朝枕边之人伸出了手,微弱的光晕衬得他的手臂白皙而又线条分明。
他轻轻抚过沈箫湘的额头、眉间和鼻峰,一路向下滑,一遍遍地,反复描摹勾勒着他的五官。可指尖最后却又悬停在他的唇边,微微颤了颤,不再向下。
“有趣起来了呢…”谢屿笑着,喃喃自语。
如谢屿所言,这是难得的、平安而又祥和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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