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有窸窸簌簌的脚步声在档案室外作响。上次的阴影还萦绕在心头,二人对视一眼,互相捂住了嘴,静听外面的动静。
然而,脚步声过后,是一阵扫帚清扫地面的飒飒声,连带着簸箕磕碰的轻响。应泊松了口气,攥住路从辜覆在自己口鼻上的手,安抚一样地捏了捏:
“只是清洁工人而已啦。”
指尖擦过路从辜长着老茧的指节,应泊垂眼定定地凝视着那暗色的角质凸出,又反复揉弄了几下,仿佛这样就能抚平似的。
路从辜本打算抽回手,一回神发觉他是在关注自己手上老茧,心下不解,便不再挣扎。应泊不经意地问:“这么厚,磨起泡了?”
“训练用枪太重,一直练换弹,练瞄准,用不了几天就磨破了。”路从辜轻描淡写道,“磨破了再长好,然后再磨破,最后就会变成一层保护膜,不太好看,但已经成为皮和肉的一部分了。”
应泊不是木讷迟钝的人,只一思忖,自然就明白了弦外有音。他稍稍加重力气,用自己指腹最柔软的地方磨蹭着那处茧,良久,轻轻道:
“隔着一层茧,虽然不会再受伤,可触感也被削弱了,不是吗?”
那温软如细微的电流一般击中心尖,抬眼又撞上应泊追询的目光,路从辜慌忙错开眼神,几乎是甩开了他的手:“……或许吧。”
时机未到,应泊不打算步步紧逼,低低一笑,岔开话题: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上次是在那个柜子发现卷宗的。”
而后,他双手抱臂半倚在书架上,看路从辜三步并作两步闪身逃走,忽然觉得好笑。其实他也不记得卷宗放在哪里,只是想给路从辜一个抽离出去的机会罢了。
不过,歪打正着的,还真让应泊蒙对了。路从辜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圈,最终盯住一本被挤到角落里的卷宗,取出翻了几页,眼底一亮。
“是这本。”他宝贝地捧在手中,“蒋威,是他。还好,没被拿走。”
应泊的思绪还在回想方才路从辜仰头取书时绷紧的下颌线,外套下摆随着动作掀起,白色T恤紧裹的劲瘦腰线同样若隐若现,恰好能跟记忆里那个阳光下投篮的影子拼凑在一起。他心神一动,却又迅速压下眼中的波澜,走上前去:
“零星犯这种收钱走关系的事情,他们不会记录在明面上,但这类犯人每个月收据上的数目应该都会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至于斗殴记过,我记得是在……”
他一页页翻着,上身跟路从辜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这一页。”
材料上附有照片,虽然已经泛黄褪色,但依然能清晰看出照片上人物的五官,其中一个明显是蒋威。二人转而关注照片中的另一个人,路从辜当即低呼:
“这……就是郭子军吧?”
的确,眉眼、身材和那股警察特有气质,八成就是郭子军。应泊打趣道:“年轻的时候长得显老,到老就显年轻了,差别不大。”
“如果是他,这里一定有郭子军的档案或者记录,我记得狱警的档案在前面。”路从辜把手上的卷宗塞给应泊,自己循着记忆找过去,“可惜时间过去太久,当年很多信息没有联网,害得我们找错方向,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他按照时间搬出了一部分卷宗,快速查阅,不久便有了结果:
“找到了。曾经因为无故旷工被记过一次,两个月后因与蒋威斗殴被开除。”
“他无故旷工的时间……5月18号?”应泊神色一变,“不就是杜立娟的死亡时间吗?”
“还有一点。”应泊指着蒋威的档案,“你看,这一页的页码还是78,后一页就变成92了。我看了目录,这里本来应该是收据,上面一定有缴费人的信息,但所有的收据都被撕掉了。”
“会不会是取的时候不小心落在里面了。”路从辜不死心,又折返回去。档案柜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的手指刚触到顶层档案盒的边缘,头顶排烟管旋即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紧随其后的是应泊的急呼:
“小心!”
路从辜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几乎是本能地扑向应泊,三枚燃/烧/瓶裹着浸油的棉布坠地,玻璃炸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汽油顷刻间漫过金属架底座,火舌顺着档案盒的牛皮纸封皮窜上天花板。
热浪从后袭来,二人感觉后背瞬间被汗浸透,汗水又在下一秒被蒸干。应泊翻身爬起,一把将路从辜拉起来护在怀里,二人踉跄着一同冲向档案室的门,粗暴地拧动把手——
打不开,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怪不得一路走来几乎没有人,原来是请君入瓮的戏码。路从辜退后几米,又重重地踹上去,但徒劳无功。他们同时转头看向窗外,一圈细密而坚固的铁丝网将狭小的窗户死死围住。应泊想要拨打求救电话,手机右上角的标识却打消了他的希望:
“该死,没信号。”
“让开!”路从辜拔枪对准门锁,确认迸溅的弹片不会伤到应泊,才拨动扳机。可05式转轮手枪的威力本就不大,档案室的门又是强度极高的防爆门,他连开三枪,门始终纹丝未动。
应泊被浓烟呛出眼泪,仍死死抱着刚取下的卷宗:“那边是备用水箱,打一枪。”
水箱铁皮极脆,一枪便被打穿,水流倾泻而出,冰水溅在灼热的空气里腾起白雾。但水箱规模太小,在如此大的火势前完全是杯水车薪。
应泊扯下窗帘,浸入备用水箱。他用湿布裹住两人口鼻的瞬间,爆燃的火墙已封住正门。他忽然瞥见东北角天花板封住的通风口盖板——那是老式螺旋桨式通风口,盖板螺丝已经锈蚀。
“东北角!”应泊突然拽住路从辜的手。燃烧的档案柜轰然倒塌,火星雨点般落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路从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生锈的通风口盖板正在热浪中膨胀。
他很快明白了应泊的意思,为了节省子弹,他踩着椅子,用手枪枪托砸开盖板,自己先翻身而上,而后一手扒着管道内的罅隙,另一手将应泊拉了上来。五十公分宽的金属管道烫得像烙铁,应泊的羊绒大衣袖口顷刻灼出焦痕。二人咬着牙往前爬,只感觉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沸腾,额角的汗水滴在管道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通风口实在太窄,路从辜腰间的弹匣在摩擦中滑落,他低声咒骂:“操。”
应泊听了先是一愣,看他摸黑去捞,忙将他推进管道深处。
两个楼层之间的管道不算太长,五楼是一个完全密闭的昏暗仓库。就在路从辜两手撑在五楼地面,即将钻出时,又是一阵脚步迫近,来者约莫有五到八人。
是来堵截的追兵,而且手上有枪。他们进入仓库后打开了灯,如果现在出去,必定免不了一场恶战。路从辜迅速藏进管道,看向应泊:
“人太多了,我只剩三发子弹了。”
“二十秒。”应泊突然开始解手表,金属手表在身下火光的映照中一闪,“帮我争取二十秒。”
路从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太熟悉这个表情——高中时应泊每次解数学题,都会露出这种专注到近乎偏执的神情,虽然最后不一定能解出来,就算解出来大概率也是错的。尽管方才只有一瞥,但路从辜分明记得墙角有一排干粉灭火器。他钻出管道,连开两枪,又躲回管道中。枪声在密闭空间炸响,子弹击碎灭火器,干粉四溢交织成迷雾,盘桓的追兵立刻捂住口鼻,咳嗽声接连不断。
应泊爬向管道拐角,他的手指因高温而发抖,掌心也不断渗出汗水,他用衣袖垫着,最终将手表扣在裸露的电线上。
“五、四、三...”
最后一声“一”落地,手表与电线接触处爆出耀眼的电弧。先是高温炙烤,又被人为制造短路,五楼的照明系统应声炸裂,仓库中本来就有飘扬的干粉,被电火花一激,立刻迸发出不小的爆炸。那些追兵发出痛苦的嚎叫,虽然没丢性命,显然也伤得不轻。
路从辜刚打算钻出管道,却听见身后金属断裂的哀鸣——应泊所在的那段管道因高温开始坍塌!
“接住!”下坠的瞬间,应泊将卷宗抛向路从辜,自己抓住悬垂的一截管道。灼热的钢管烫得掌心滋滋作响,他吃痛皱眉。路从辜将卷宗囫囵塞进T恤里,单手抓住管道的固定架。他的手臂肌肉绷紧,青筋暴起,另一只手伸向应泊:“抓住我!”
下方就是一片火海,一旦坠落顷刻便成飞灰。应泊不敢再往下看,努力抬头看向路从辜,右手抓住路从辜的手腕,左手仍死死扣着水管。两人的手掌都沾满汗水和鲜血,滑腻得几乎抓不住。
“我数三下,”路从辜的声音因用力而沙哑,“一起用力。”
应泊点点头,他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路从辜能感觉到他的手腕在发抖,力量已经几近耗竭。
"一、二、三!"
两人同时发力,应泊借着路从辜的拉力向上攀爬,他的裤腿膝盖处已经磨破。上半身终于越过平台边缘,路从辜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拉了上来。
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留,二人丝毫不敢耽搁,互相搀扶着向仓库外奔逃。
最后一发子弹,路从辜给了一个瘫在地上还企图向他们开枪的追兵。当然,打的是胳膊。追兵失去反抗能力,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却只能捂着伤口龇牙咧嘴。路从辜当着他的面,拿走了他的枪。
“看什么看。”应泊瞪了回去,“正当防卫。”
“你把人家仓库炸了。”跑出仓库后,路从辜幽幽道。
“证据呢?”应泊开始狡辩,“都烧干净了,谁能证明是我炸的?你吗?”
路从辜失笑,两手一摊:“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
应泊:我爱钻点空子。
前面说过主角并不完全伟光正,而且为了故事性有时不得不牺牲一点合理性,我尽可能保证剧情符合法律和规定,实在没办法的话我就只能瞎编了。
今天这收藏涨得我害怕(点烟)。来都来了,点点专栏作收不迷路,欢迎来找我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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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火中取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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