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去拿披风!”幼宁朝一旁喝道。
吓得跪在一边的女使反应过来,急忙去了。
幼宁抱着湿透的宝儿,看着宋伊人的目光冰冷极了:“宋伊人,你会为你刚刚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宋伊人丝毫不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走过去扯过宝儿的手,另一只手扯过宝儿腰间的香囊,擎着香囊摇了摇,胸有成竹地挑眉。
她打开了香囊反手,“叮”的一声,一枚戒指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全场寂然。
宋伊人蹲下身去拿起那枚戒指悠悠叹息:“是啊,人总要为她所做下的腌臜事付出代价的,下作的人眼皮子也浅,你说是不是,金幼宁。”
幼宁懵了,她抱着宝儿,明显感觉到宝儿的身子微颤,不知是气还是怕。
宝儿盯着那枚戒指,面色煞白,寒意从她脚底心起,一直冷到她的四肢百骸:“没有,我没有拿......”
她虽不如宋伊人金贵,但也是被谢致蕴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谢家在凤凰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她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在宋伊人跟前示弱,逼的眼眶都猩红了,嘴里也感受到了一丝腥味。
殊不知她这样柔弱的倔强,只会更加激怒宋伊人,让她想起那些处心积虑要爬她父亲的床要上位的贱女人,她咬着牙低叱:“死不悔改。”
女使拿来了披风,幼宁赶紧先给宝儿披上。
宋伊人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忽然眼波一转,叹气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我也知道你进来这里不容易,若是不想事情闹大了,明日,你只需对我行礼道歉认错,我就当此事没有发生。”
“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宝儿强打着镇定,克制着喉间的哆嗦,压低声音道。
宋伊人从她身边经过,轻轻一笑:“那你可得想仔细了,我只给你一晚的时间,若是你不认错,我就将这件事告上院首,到时,你在琅嬛阁就再无立足之地了。”
幼宁瞪着宋伊人愤恨道:“这件事摆明就是宋伊人在栽赃陷害,宝儿你别怕,我先带你去换身衣服。”
琅嬛阁有专供贵女们一身行头的绣楼,宝儿换了干净的衣裙,在火炉边烤了烤火,驱走身上的寒意,可她的心里依旧是冷的,一种惊惧消散不去。
这件事传到玉李耳朵里时,已经是申时,玉李急冲冲怕跑到杏林苑时,宝儿坐在水榭里发呆,她冲过去抱住宝儿,义愤填膺:“走,我们回去告诉表哥!宋伊人就是喜欢这样欺负人!”
宝儿顿时回过神慌了:“别,别告诉他,我,我不想麻烦他。”
玉李嚷道:“这怎么是麻烦呢!你受了这样的羞辱,应该讨回来!你是他的妹妹!”
宝儿看向她,凄哽道:“......我不是。”
玉李沉默了,这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宝儿的心思。
宝儿想,谢淮序本就讨厌她的身份,若是自己当众昭示他们的关系,只会让谢淮序觉得厌恶,何况宋伊人身份尊贵,父亲又是朝中重臣,她不想一来就给谢淮序招恨,再说了,她也不觉得谢淮序会为了她得罪宋太师,她也不想谢淮序得罪宋太师。
所以,为了息事宁人,和宋伊人道歉是损失最小的解决办法了吧,只是伤害自己的一点自尊罢了。她不由嗤笑,何时她竟如此卑微了,可是在这个权势纵横的京城,她的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呢?
车厢里寂静极了,等到马车停稳,玉李握住宝儿的手牵着她下车。
“姐姐!”小舟欢快地跑过来抱住宝儿的腿,“姐姐你今天快乐吗?今天我交到了很多好朋友哦,大家都对我特别好,还说想来我家玩,你呢,你交到了多少朋友?”
宝儿低头看着小舟雀跃的模样,一时安慰一时心酸。
谢淮序从小舟身后走来,一眼就看出她脸色不对,打量了她上下,眉心微拧:“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宝儿避开了谢淮序灼灼的目光,行了礼含糊不清:“原来的衣服不小心弄湿了,所以换了一身。”
她低着头,感觉到谢淮序已经站在了自己跟前,忽然,她觉得下巴颏儿一凉,一股巧力抬起了她的脸,她蓦然一惊,对上谢淮序审视的目光。
谢淮序修长的手指抵在她的下颚,乌沉的眸色像是化不开的浓墨,沉声问道:“嘴唇又是怎么回事?”
宝儿闻言,连忙抬手遮住了嘴唇,谢淮序也松开了手。
“......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
小舟紧张道:“姐姐你疼不疼?”
宝儿摇摇头,没有精力再去应付谢淮序急急行了礼:“我先回院了。”
谢淮序看着她和小舟进府,嗓音微凉唤了声:“玉李。”
玉李脸色微白像是受了什么打击,直愣愣看着谢淮序发呆。
谢淮序皱眉转身:“玉李。”
玉李猛地回神:“表哥......”她眼前还是刚刚谢淮序抬起宝儿下巴的动作,搅乱了她的心神。
***
今日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宝儿不能在玉李面前哭,不能在谢淮序面前哭,也不能在小舟面前哭,只能抱着荷花哭,哭得昏天黑地,当下人来请她和小舟去前院和侯爷一起用膳时,她顶着红红的眼睛猝不及防。
她还来不及找借口拒绝,婢女就善解人意道:“侯爷说了,若是姑娘不想出院门,侯爷可以过来。”
......借口找了也没用了,宝儿赶紧收拾了一下,敷上厚厚的粉,再三确认自己的眼睛不明显了,才出门。
见到谢淮序时,谢淮序那一双鹰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最终什么都没说,宝儿提起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热闹的一顿饭,小舟有说不完的新奇事,并且期待着明天上学的日子。
谢淮序难得没有立规矩,任由他说着,趁他喝汤终于安静时,谢淮序问道:“你呢?”
他看向宝儿,宝儿夹着水晶肉的手一愣:“什么?”
“学院里可有什么新奇事?”他凝视着宝儿,淡然问着。
宝儿心口一滞,低下头去:“没什么新奇事。”
谢淮序看着她沉默一阵,宝儿被他这样看着很不自在,顺手拿过手边的汤碗,正要喝,贴上唇瓣的汤碗陡然一空,转眼汤碗已经到了谢淮序手里,他神色淡淡:“你嘴上有伤,用食不宜过烫。”
他搅动着碗里的汤勺,看着手里起了波纹的汤,眸光忽然一滞,不一会,汤勺就送到了谢淮序自己口中。
宝儿张了张嘴。
谢淮序凉凉道:“等放凉了你再盛一碗。”
......果然,什么关心,给她吹凉汤,都是宝儿的自作多情,宝儿默了默,又给自己盛了一碗,自己搅动着放凉。
***
这一晚,宝儿睡得很不安稳,反反复复天没亮,她就醒了,荷花给她梳妆打扮,看着镜中的她没有精气神,很是担忧:“姑娘,要不我们回凤凰城吧?”
宝儿黯然一笑:“如何回?我们是拜见过太夫人的,要回也要请示过太夫人,就算回去,宋伊人若是见我没去恼了依旧把事情闹大,到时候她不但会安我一个盗窃的罪名,还会安我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丢脸的就是肃安府和侯府。”
“......难不成你真要认下你没做过的事?委屈自己?”荷花气不过,她家姑娘虽然性子软,可也不是面团任人搓圆捏扁的。
宝儿没有说话,到了时辰和玉李碰头,坐在马车里,玉李也一直在宽慰宝儿:“你别总觉得自己不是表哥的妹妹,你是小舟的亲姐姐,小舟是表哥的亲弟弟,那你就和表哥的亲妹妹是一样的!所以你记着,凡事有表哥呢。”
对于玉李的宽慰,宝儿只能强颜欢笑。
到了琅嬛阁,二人下车,皆是一愣,看着院外停满了马车,玉李讶然:“怎么回事?”
几位公子从她们身边疾步走过,玉李眼疾手快拦住其中一人惊讶道:“你不是国子监的监生吗?怎么会来这?”
那监生一见是玉李作揖道:“原来是明三小姐,有礼了。”他抬眼,诧然见到宝儿,愣住了。
玉李见他看着宝儿发愣就是不答,有些不耐烦:“你们到这儿来做什么?好像来了许多人。”
监生回过神脸上红了一片,不敢再看宝儿:“说是在落英宴前临时开一场交流会,监生们都来了,就在杏林苑外的汀兰场,明三小姐竟不知晓?”
玉李摇头,奇怪道:“以往的落英宴前可没有这样的情况。”
监生也奇怪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摇头。
宝儿莫名心慌意乱起来,很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交流会开在杏林苑外的汀兰场,玉李就跟着宝儿一同去了。
深秋意浓,只见依傍荷塘的汀兰场已经坐满了郎君贵女,她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会场那头如众星捧月般的宋伊人,她端坐着,一副不可高攀的架势遥遥冲宝儿微微一笑,眼尾挑衅着。
宝儿一瞬间血液都凝固了。
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宝儿,眼里各有不同程度的惊艳,只是挪不开眼,见此,宋伊人的笑意更浓了,更诡异了。
玉李胆寒一阵,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心里猛地一跳,想起半年前有位低门户的小娘子用了各种手段进了琅嬛阁被宋伊人拆穿。
当时拆穿小娘子的卑劣手段时,也是这样请了国子监的监生,国子监的监生大部分都是大熹朝名门望族家的公子,亦或是才华横溢将来有大作为的郎君,宋伊人就是故意要让这些人看清小娘子的心机,当众扒了小娘子的伪装,毁了她高嫁的梦想,羞辱她,最后逼得小娘子落发为尼。
所以,今天是故技重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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