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玉料

阮青崖这两天多了个看闲书的爱好。

看的都是与他家有关的故事,跃然纸上,洒洒扬扬。

他看的时候很认真,一字字地看,一卷卷地翻,但是看的速度并不慢。早上平整干净的桌面,正午的时候已经分门别类的摞了几叠。

窦王夏来的时候,阮青崖刚把手里的最后一卷看完尚还未收好,卷纸上面用朱笔做了批注,卷好后便打上草结,再与之前的那些放到一起。

阮青崖见到他有些奇怪,“怎么是你?”

窦王夏拿着抱着新找来闲书卷放到案旁。

“柳子端病了,这两天不能见人,只得托卑职代其觐见。”

他随口跟阮青崖抱怨,“许是殿下太凶了,吓坏了他。”

阮青崖抬脸瞥他一眼,“柳拂春包身的胆子,原来也会怕吗?”

“其他人还好说,对殿下还是要怕一怕的。”

阮青崖有些奇怪,“孤长角了吗?”

“角倒是没有。”窦王夏笑了笑,“您杀人啊。”

当年朐山之战粮草不到后援不足,是阮青崖当机立断下了屠城令,城里的血流进河里,水红了三天。

杀俘杀降,皆为不详,只是凭他一身煞气才将将镇住,直到今天。

南正令说齐王常年周身缠着血腥气,皆是一路杀过沾染的冤魂始终不肯散去。

窦王夏坐在阮青崖脚边,“看殿下看得如此认真,是有见到什么好故事吗?”

阮青崖摇头,“大都不是真的,逻辑也不通顺。孤小时候要是写出这种东西,是要被两只手一起打手心板的。”

窦王夏好心地为这些民间俗物开脱,“写闲书杂谈的多是为生活所迫,或凭着一时喜好,运气好的才能换些钱来,写的东西只徒给自己和身边的人看个欢喜,里面真有才华的其实不多。若真是文学深厚才高八斗,提笔人早就被朝廷征辟,为朝廷著书立说了。”

窦王夏顺着阮青崖的手在案上翻了翻。

“那一堆是难得写的还能入眼的。”阮青崖说。

“是柳拂春写的。”

“嚯——”窦王夏草草翻过两卷,“够有本事的,老柳头要知道了能扒他层皮。”

他好奇问,“可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看得出来。”

阮青崖已经把他新拿来的闲书看完了。他伸了伸有些发僵的胳膊,能确实感受到自己的这副肢体不如以前好用了。

“孤看过他的文章,落笔处的习惯是一样的。”

窦王夏愣了下,半是真心地感叹,“卑职有时候觉得,殿下如果不掌兵权,凭着这种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去做学问,也是上等的人才。”

阮青崖摇头,“做不了的。”

书中自有千山万壑,高屋崇瓴。做学问的人刀耕笔耘,一笔笔下去皆是心血,当中七情虽不曾言明,细琢磨下来却字字皆是。而阮青崖六欲不通,七情不全,做不了穷极之问,亦没心思论道极理,也就领会不了学问的深奥精妙。

窦王夏笑了笑,未置可否。

他问,“殿下想拿柳子端怎么办?”

阮青崖眼睛动了动,“你不用紧张,孤懒得跟柳州牧打嘴仗,不会对柳拂春做什么。”

他指着案上的一摞书卷,“何况他虽有过于编排孤的嫌疑,细究下来却也没什么恶意。只是他写了这样多的故事,看来对孤很有兴趣?”

“子端喜欢写故事,写故事靠着人物的关系性。”窦王夏随口胡诌,“许是殿下跟身边人的关系精彩纷呈,才让他有所感触,应而斯感。”

阮青崖看着他,“孤和薛玲珑没有关系。”

窦王夏稍微睁大了一点眼睛,“没有珠胎暗结,暗渡陈仓,叔嫂不伦?”

他眼见阮青崖摇头,不由说,“那还真是可惜。”

阮青崖看着他。

“殿下在外界的名声已然如此,要真的是什么都没做过,那多亏啊。”

“……你不信就算了。”

“怎么不信呢。”窦王夏有点委屈,“殿下说什么卑职都信的。”

他像是在说好话,但莫名有点阴阳怪气的。阮青崖也懒得再跟他争辩,问他,“你来只是送书吗?”

“那倒不是。”

窦王夏谈起正事来终于收敛了点,“是七公主。公主昨日说,见到了她那个一直在找的心上人。”

阮青崖眯了眯眼,“可你们最后还是让人跑了?”

窦王夏站起来,低下头。

阮青崖因为这段时间里精力和人力的不断浪费开始感到有些厌烦。

“你们就不能第一时间打断他的腿?但凡能抓到人,还用担心之后怎么跟西州的公主交待吗?”

窦王夏的表情有些尴尬,“那人轻功真的很好……”

“他是什么样的人都好,孤不想知道过程如何。”阮青崖沉着脸色,拿出自己的王令扔到他身上,“既然人在这里,就把他找出来。”

既然是春猎,打猎就是人们关心最多的事。

猎场里举行了竞赛,骑射、打猎,甚至一些稀奇古怪的竞技都有。

薛麟看上了一块做彩头的玉料,于是也兴高采烈的参加了——这不是比赛里的头奖,就算是头奖,只要他想要,当然就能得到。

他拿到的彩头的时候兴致明显落下来一截,“他们都让我。”

这种事阮旸也没有办法,“至少你拿到想要的东西了。”

薛麟还是不太高兴,“给你吧。”

那是一块暖玉——玉的质地上乘,入手细腻,莹白润泽。

“跟我这个本来是一块,我才想要的。”

薛麟拽着自己腰间从小戴到大的云纹麒麟佩给他看,“说是当时因为中间有一点瑕疵,所以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我,一半进了皇宫。”

阮旸没接,“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薛麟红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接着他又变得沮丧起来,自暴自弃般说,“我以后要出家做和尚。”

阮旸看着他,“那我给你说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有军阀见小和尚好看,于是把他掳走了。”

“喂!”薛麟几乎要尖叫起来。

“所以啊”,阮旸忍不住笑,“当天下大乱,佛门亦不是清净之地。做和尚能了却红尘的事情说说就得了,别信。”

薛麟还在挣扎,“可是现在休战了。”

阮旸看了看不远处的楼盈,笑容浅了一点,“说说就得了,别信。”

后来他们在人群里看见了许知意。

许知意脸色不太好。

“我看见那个套我麻袋的人了?”

“那挺好。”阮旸蹿捣他,“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许知意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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