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日

瞿怀肃很是自在的过了两天,两天后就开始觉得麻烦了。

除了镇北军的一些人老是守在他门口,然后在见了他之后莫名其妙仓皇而逃。也有老人家给子孙扶着,颤巍巍到他面前,非要给他跪下扣头。

瞿怀肃哪敢让他们跪。天天天一亮就出门,晚上天黑了才敢往回走。

久了阮旸都问他,“你很闲吗?”

“还行。”

瞿怀肃问,“你想要我做什么吗?”

他这人轻功一绝,内力还行,招式差劲,技巧全凭天份——打架不怎么行,搞暗杀倒说不定是把好手。

阮旸说,“我这里缺一个教书先生。”

瞿怀肃眨眨眼,指着自己,“要我来教书?不怕误人子弟吗?”

阮旸问,“认字吗?”

瞿怀肃迟疑地点点头。

“那便可以了。”

瞿怀肃抗争无果,只能赶鸭子上架,拿起书本,用木棍做笔,在地上划了字教给别人。

所幸为了孩子们的安全,镇北军特地派了一小队人马日常巡查,拦着常人接近书塾,倒是无形中少了瞿怀肃很多麻烦。

教书其实是个体力活。

朔川的孩子们土里生风里长,野性的不行,一个不注意便滋哇乱叫上蹿下跳跑个没影儿。

瞿怀肃一天里只有不到一半的时间是用来教他们识字,剩下的就是从树杈房梁和水塘里逮人。

这天他刚从灶膛里扽出两个“灰猴”,一边胳膊夹着一个走到门口,把来接孩子的村妇吓了个够呛。

瞿怀肃看她用手抹去其中一个孩子脸上的灶灰,听孩子用兴奋的声音喊,“先生好厉害,他总能找到我!”

于是村妇假装生了气,“成天就知道玩,让瞿先生操心。”

书堂有些旧了,在瞿怀肃过来之前,已经在这里了好些时候了。

“之前是将军夫人在用,我也跟她学过几个字。”

于大娘有些腼腆,但说话还是很有条理的。她跟瞿怀肃介绍着书堂的历史,于是也不可避免的说到了姚睿,说到了姚睿和朔川。

“将军和夫人当年办婚礼时,我和孩子爹还都没成年。家里大人叫我们捧着盛着花糕的篮子做贺礼,跟将军说两句‘百年好合”的吉利话讨赏钱。现在想想,哪有人在自己的婚礼上带零钱的,将军摸不出钱币来,便扯了自己衣服袖子上的金珠子扔给我们,一个篮子扔一个,扔的可准了……”

骆归当时看见了,在敲锣打鼓的欢天声响里扯着嗓子骂他,“这是吉服!哎呦祖宗!哪有在婚礼上拆自己吉服的!”

阮玄沧给他追着在自己的婚礼上东奔西撞,人还在笑,“今天高兴嘛!”

于大娘叹息说,“这样想来,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她走的时候给瞿怀肃留了粽子。

“端阳马上就要来了,小将军的生辰日也要到了,我们得替将军和夫人好好给他过个生日。”

瞿怀肃有点懵,“……生日?”

于大娘对他多少就有了点埋怨,“这种日子总还是该记一下的”。

瞿怀肃摸了摸鼻子,点点头。

农忙的时候孩子们是不用上课的。

朔川的小孩子,书念得好与不好其实都没什么要紧,能喂自己口饭吃养活自己才是首要的,所以往往刚会走路便要学会干活下地。

小小一个的孩子,扛着一把比自己两个都长的锄头,光着脚丫在田间地头飞跑。

他们远远看见了瞿怀肃,一双手挥成小翅膀一样,“瞿先生!”

他们的父母也短暂的停下了手里的活,特意过来跟瞿怀肃打招呼。他们受了镇北军的吩咐,不再对瞿怀肃过分尊敬,但终究对和镇北军有关的人有种天然的好感,说话时表情淳朴又和善。

“虽是流年不利,但镇北军对我们多有关照。近年来府衙征收的税赋未有增长,收成时好时坏,也还是能留下口饭吃。”

庄稼老汉叹了口气,“逄副将出身穷苦,所以平常里也能对咱们这些贫寒百姓多理解些”。

瞿怀肃点点头,试了一下他们的农具,跟着刨了小半亩的地。

休息的时候他问庄稼老汉,“这是应守心的意思?”

“他?”庄稼老汉擦着汗,笑声里带着一点轻蔑,“空有身学识,偏眼界高远,从不看脚底蝼蚁碌碌”。

老汉接过瞿怀肃手里的镐往前走,一边唱一边干活,“岂有文章觉天下,忍将功业误苍生——”

瞿怀肃说错了话,只能沉默站在一边,离开之前恭敬地对老汉行个礼,不再碍他的眼。

这是照看着阮玄沧生长了二十年的朔川,这片土地上曾有无数良将名士,与他为敌或结伴,一起血洒疆场,一起高歌纵饮,一起生一起死。而今将军身死残剑朽,春来又一年,却仍有不肯瞑目的故人散于田垄林间。

逄宪好几天没看见瞿怀肃,找到他的时候见他戴着顶破斗笠,拿着张糙面硬饼子在那里啃——稻草人一样老大一个闷声不响蹲在田垅边上看人灌田,乌鸦都不敢落他边儿上。

他看见逄宪,招了招手,“分你一半?”

……倒是不护食。

逄宪来找他,是因为马上要到的阮旸的生日。

民间有说法,说朔川是魏王龙兴之地。虽然龙最后没能成功飞上九天,但在不少人心中,魏王的家乡早就已经变成了朔川。朔川人也没忘记一度战乱平定后得到的和平,没有忘记那些新修的水道,改良过的农具,减免的税赋,送来的粮食,还有更多的活下来的希望。

说白了,老百姓这辈子最想要的,也不过是能平平稳稳过完一生。

阮旸是小魏王,是天之骄子,带着无数的祝福和希望在朔川出生成长,是朔川所有人的心肝宝贝。在他生日这天,好多人便打算给他庆生,祝福他长命百岁,祝福他一切顺利。庆贺的人一多,就变得像是节日一样……即使他其实活不久了,他毒入肺腑,病入膏肓。但总归他今天还活着,既然能庆祝这个生日,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次呢。

“就在端阳这一天吗?”瞿怀肃有一点疑惑。

逄宪手下,来接他们吕贺通问,“端阳怎么了?”

“没怎么,”瞿怀肃愣了下,摇摇头,“是个挺好的日子。”

五月是恶月,天气渐热,毒虫出洞。

《礼记》说,“是月也,日长至,阴阳争,死生分,君子齐戒,处必掩身,毋躁,止生色,毋或进,薄滋味,毋致和,节嗜欲,定心气,百官刑事毋行,以定晏阴之所成。”

五月初五,是一年之中阳气最重的日子,“太阳火气,常为毒螫”,所以这一天是“恶日”。

于是这一天生的孩子便也生的不好。

“正月岁始,五月盛阳,子以生,精炽热烈,厌胜父母,父母不堪,将受其患。”

田文就是就是在五月五日出生的,他父亲田婴认为此子“长与户同,杀气父母”,于是要将还是婴儿的田文扔掉,是他母亲不忍心将其抛弃而偷偷把他抚养长大。

“田文是谁?”吕贺通问。

“是孟尝君。”

吕贺通摸了摸鼻子,“哦”。

逄宪给他解释,“是战国四公子里,门下鸡鸣狗盗,叫后世士人笑话的那个”

有公子的称号,却说鸡鸣狗盗,纵是吕贺通这样胸中无墨的人,也能听出那点藏着的讽意。

吕贺通不是很懂,但咂摸了咂摸,也不是很在乎。

“算来咱也当过土匪,那这个孟尝君与咱们家小主人间,到确实也有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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