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林苒还陷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就被巧儿急匆匆地摇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皮，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又不用上班……这么早喊我干嘛呀……”
身子刚歪下去，就被巧儿一把捞了起来。
“二夫人刚刚派人送来了好几身新衣裳，还有一匣子首饰。”
一听“衣裳”“首饰”，林苒瞬间清醒，眼睛瞪得溜圆，一个翻身利落下床，三两步就扑到桌前，果然看到一套绣工精致的裙衫和几件闪亮的珠翠。
“真是给我的？没送错吧？”
她轻轻抚过光滑的衣料，嘴角忍不住上扬，那眼神活像见了鸡的小狐狸。
都是好东西啊，能换不少银子呢！
可巧儿脸上却没半点喜色，只勉强点头：“是给夫人的没错……但传话的人说，夫人既已嫁进周家，就该有大夫人的体面，日后穿着打扮须得讲究些，不能失了身份。”
林苒一愣，脸上的笑顿时收了几分，小声嘀咕：“这不明摆着嫌我寒酸么？”
她嘴上不满，手上却仍小心翼翼摸着簪子上的珠花：“嫌就嫌吧，最好她们日日嫌，天天送。”
面子哪有真金白银实在。
可巧儿依旧蹙着眉，低声补充：“二夫人还说了……夫人总在自个儿院里待着也不成体统，该见的人，总得要见。”
林苒一听，顿时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微发白。
她这个一直躲着不敢露面的“夫人”，终于要被推出去见人了。
这简直就像年关将近，突然开始给猪梳洗，这是离上席不远了。
原以为能再多躲几天清静，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
林苒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绷直了，“知道要见的是什么人吗？”
巧儿蹙着眉摇头，“传话的人嘴紧，倒是不曾说起……”
若是知道来的是谁，反倒不必这般七上八下，巧儿之所以如此忐忑，全是因为她早已将自己和林苒视作一体。
自从被派来伺候这位新夫人，活少饭饱月钱还厚，这样的舒心差事在周府里可是头一份。
她眼睁睁看着二夫人开始出招，只觉得好日子摇摇欲坠，手心都沁出了冷汗。
“那个……我若是现在突发恶疾，比如头晕目眩起不来身，是不是就能躲过去了？”
林苒眼巴巴地望向巧儿，像学堂里临考编谎的学子，明知徒劳却仍垂死挣扎。
可躲得过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她最终泄了气，软绵绵地瘫在桌边，把脸埋进衣袖里嘟囔：“社恐为什么要出门……NPC何必为难NPC……”
正说着，川哥儿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家伙把自己收拾得勉强整齐，脸蛋湿漉漉地泛着光，双手奋力拖着一条比他胳膊还长的大鱼，吭哧吭哧地迈过门槛。
“吃！”
巧儿赶忙接过那条还在甩尾的鱼，轻声解释：“厨房一早送来的，说是今早刚钓的。”
林苒望着川哥儿亮晶晶的写满渴望的眼睛，突然认命般长叹一声：“算了，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饭，巧儿，升火！”
“好嘞！”
灶膛里火苗渐旺，川哥儿搬来他的小木凳坐在门边，像只守食的小猫般伸长脖子，无奈个子太小，再怎么踮脚也只能瞧见锅沿。
宽油下锅烧热，撒入细盐，鱼身滑入热油的瞬间“刺啦”一声，油花欢快地迸溅开来。川哥儿“嗷”地一缩脖子，蹿到门框后探头探脑。
林苒一边龇牙咧嘴地用布巾护着手，一边利落地给鱼翻身。
待两面煎得金黄焦香，各式调料哗啦入锅，清水倾注的刹那，蒸腾的香气轰然弥漫，瞬间充盈了整个屋子。
巧儿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好奇：“夫人，这是哪儿的做法？奴婢从未见过这样烧鱼的。”
府里向来讲究吃原汁原味，重食材、重摆盘，香气反倒清淡。她们做下人的虽也吃大锅菜，却从没有这般浓烈扑鼻的香味。
林苒嘴角一扬，眼里透出些得意：“这叫……好吃就行的做法。”
只见她将备好的菜一股脑儿倾入锅中，接着“乓”一声合上锅盖。
“等着吧，一炷香后开吃！”
时间一到，灶边早已守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四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林苒的动作，锅盖掀开的刹那，水汽裹着浓香直冲而上，鱼的鲜味融着酱香菜香扑面而来，巧儿惊得睁圆了眼睛。
林苒四下张望，也没找着合适的盛器，索性端出个宽口木盆，将整锅鱼带汤带菜哗啦一下全倒了进去。
桌上那一大盆鱼丰盛得让巧儿和川哥儿不知从何下手，林苒一边盛饭一边招呼：“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动筷子呀，难不成还要我教你们吃鱼？”
巧儿刚要把鱼夹到自己碗中去边上吃，就被林苒一把拉住：“这鱼就得围着盆吃才香，夹来夹去都凉了，你就坐这儿吃。”
见巧儿仍有些犹豫，林苒又补了一句：“正好你帮川哥儿挑挑刺，别卡着他。”
这话顿时让巧儿安了心，她从善如流地坐下，拿起筷子仔细地替川哥儿剔起鱼刺来。
林苒大口吃着鱼肉，鼻尖却忍不住发酸。
穿越前猝死那晚，她本该点那条烤鱼的，就为了省那十块钱，随便点了份烤肉饭，如今再想尝一口家乡的椒麻鲜香，却是难如登天了。
眼前这盆鱼虽形似烤鱼，终究缺了那股地道的**劲儿。
可即便是这“山寨版”，也足以让巧儿和川哥儿吃得目瞪口呆。
鱼肉裹满浓酱，油润咸香，配菜吸饱了汤汁，一口下去鲜味漫开，就着米饭，香得人恨不得连舌头都一起咽下去。
吃饱之后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林苒歪在美人榻上打盹，梦里望着香喷喷的烤鱼忍不住淌了淌口水。
巧儿刚哄睡了川哥儿，一抬头瞧见有人进来，忙迎了上去。
“大姑娘……”
周如意只带着两个大丫鬟，手里拎着两个食盒，模样倒是亲切温和。
巧儿刚稍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位大姑娘向来待人宽厚，从不为难下人，可她向来不理闲事，今日突然前来，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奴婢失礼，未曾远迎。”巧儿连忙福身行礼。
周如意笑着摆了摆手，“不必如此拘礼，我只是想着还未曾来拜会过大伯母，特意带了些点心过来探望。”
她目光轻转，余光瞥见不远处榻上熟睡的人影，眼神微微一凝。
昨日之事让她彻夜难眠，思来想去终究是放心不下，至于为何要到这里来……
此时林苒正梦见烤鱼骑着共享单车越跑越远，急得她在后面连声喊“等等我”，最终“哐当”一声，身体的钝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哎哟……”
林苒揉着摔疼的膝盖，抬眼就见对面站着几位年轻俏丽的姑娘，自从来到这儿，她见的不是丫鬟就是婆子，唯一打过交道的主子就是二夫人，这样标致的人物倒是头回见，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对视的刹那，周如意也在细细打量这位大伯母，粗糙的布料，毫无装饰的青丝随意披散，却依然掩不住那份出众的姿色。
她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攥紧，眼神倏地变了变。
巧儿见状连忙打破沉默，介绍道：“夫人，大姑娘特意来看您。”
林苒刚睡醒，脑子还转得慢，顿了片刻才恍然道：“大姑娘……想起来了。”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走过去，目光却先一步落在了丫鬟捧着的那两个盒子上。
“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呀。”林苒嘴上客气，却早已朝巧儿使了个眼色。
周如意轻笑一声，示意丫鬟将盒子递过去：“不过是些姑娘家爱吃的点心，不知合不合大伯母的口味。”
那可太合林苒口味了，她当场打开盒子，拈起那些闺秀们一盏茶才肯细品一小块的精致点心，一口一个吃得干脆利落。
“好吃，真好吃！”
还没等周如意反应过来，一道小小的身影忽地从旁窜出，猴子似的顺着林苒的腿就往上爬，惊得周如意连退两步。
“什么东西！快护着姑娘！”两个丫鬟慌忙上前。
趴在林苒身上的小黑影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光着脚丫、只穿肚兜的娃娃。
川哥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又望望点心，脆生生喊了句：“吃！”
周如意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惊诧，又退半步，眉间蹙起一丝嫌弃，两个丫鬟更是如临大敌，仿佛面对的是什么凶猛小兽。
在她们眼里，这孩子与野兽也无异了。
林苒咂了下嘴，一手举高点心盒子，一手拎着川哥儿将他抱了下来。
“不行！该睡觉了，快去睡。”
川哥儿舔舔嘴巴，眼睛还黏在点心上，他只尝过一次点心，丫鬟丢在地上的半块，即便沾了土，那香甜滋味他却记得清楚，老远都能闻见香味。
见他不肯罢休，林苒索性将点心塞进巧儿怀里，一把抱起川哥儿冲进里屋，关门落闩一气呵成。
屋里传来川哥儿不满的尖叫，林苒却恍若未闻，只笑着对周如意解释：“小孩子晚上吃甜食，容易坏牙。”
周如意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眼中的轻视却更深了。
“天色不早，大伯母早些歇息吧。”她轻声告辞。
林苒热情挽留：“来都来了，不再坐会儿？”
周如意瞥了眼那粗陋的木椅，不动声色地摇头：“不了，还有些事。”
林苒哪会看不出对方的嫌弃，只是比起面子，她更看重实在的东西。
“以后常来啊！”
周如意一边朝外走，一边颔首示意。
“下次来别忘了再带点心来呀！”
周如意笑容一僵，脚步顿时快了几分。
院外，蝉衣忍不住低声问：“姑娘，您不是还有话要问吗？”
南絮轻嗤一声：“就她那样？”
周如意唇角微扬，面上依旧带着得体浅笑：“没这个必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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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