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关邻8岁，大他10岁的姐姐在生日时送了个特殊的礼物给他——一台诺基亚N95翻盖手机。

作为小学生的礼物，这在那个成年人都还不一定拥有翻盖手机的年代，简直酷毙了。

他很想将其带到班级去装逼，并潇洒留下一句“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却被姐姐轻飘飘的一句“不行”给扼杀在摇篮里。

天真烂漫的他那时并不知道，这个手机内大有玄机。他开窍的脑仁尽用来想如何骗班上的女同学来自己家里嘚瑟手机了，也就没注意到留下手机后，他姐姐在背后良久凝视他的，别有深意的眼神。

而隔天姐姐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据他父母所说，那天他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陷入昏迷，并失去了当日的记忆，事后还生了场大病，躺到次月才悠悠转醒。

重点在清醒后，他立刻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他的脑子里竟多了个人。不是假想朋友。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那人不像某个会炼丹的老爷爷那样好说话，性情古怪阴冷，来历成谜，首次出声制止自己弹鼻屎玩时吓得他不轻。①

关邻一时不知道是先收脑租，还是先抱着头在父母面前蛄蛹，并咆哮“出来吧，another me！”

那人和自己一样没有那天的记忆，似是在姐姐失踪的第二天出现的。因为关邻当时年龄小，生怕那人是什么妖怪，他便不安地把脑子里多了个人的事和父母说了。

次日他被父母带到了医院，被诊断为分离性身份障碍。

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什么双重人格了，但医生和父母似乎将他的解释给当成了某种病入膏肓的胡言乱语，关邻便再也不试图狡辩些什么，只能暗自抱怨一句什么庸医。

那道声音自称“十一”，虽是个怪人，却不会给自己和别人造成什么伤害，只在他的脑子里耀武扬威，很少的时间才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控制他的身体。

可惜那时年幼的他还没有被网络小说荼毒，否则他指定能联想到点什么，某种程度上来说，十一算是他的中二启蒙导师。

在得知自己要和十一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后，关邻深觉邻里关系需改善，尝试与其和睦相处，过程坎坷了点，结果总归是好的。

有些地狱却又动漫主角的经历并不能阻碍关邻探寻真相的脚步，他还借此笃定了十一的身份也跟噩天有关——瞧这该死的万恶之源，拆散了多少本幸福和睦的家庭。

姐姐失踪的悬案一直被当地警局压在档案的最底——像是凭空蒸发般，任他和父母如何寻找，也不见踪影。现在想来，关邻该注意到的，失踪前姐姐话中有意无意提到的一些事。

约是某个下午，活泼绰约的少女，一身简素白裙，拉着他的小手晃悠着向前漫步。阳光洒下，风铃般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关皮皮，你可要好好长大。”

“尽管无奈，你却注定要步上我的后尘。记住，这世界，虚妄如沫，我曾以为世人行迹的终点未知璀璨，可终究是股掌中任人肆意拨弄的花绳，翻转间便能颠覆原本轨迹，无尽循环……”

他在姐姐身侧不解地抬起头，脸颊在太阳的照射下红扑扑的，却觉姐姐的笑耀眼更甚。

那时，他只觉得说话的艺术博大精深，稍大点则以为妈妈翻花绳本当上手，姐姐不敌，才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而现在，却有了新的感悟：姐，不要当谜语人啊！

总之，他开始研究起姐姐留下的这台诺基亚，不出所料发现里面只有这五款可疑的应用，这和其他的诺基亚大相径庭。

作为尚且稚嫩的青涩果实，关邻对其十分重视，他想到了同样对手机抱有疑问的父母，深感团结力量大，便当机立断，立刻隐瞒了这一重要发现。

毕竟盒子底部躺着个笔记本，与姐姐手写的纸条：“不要告诉任何人手机里的秘密。”

以及最关键的一句，“软件无法被看见”。

为验证纸条内容的真伪，他小小年纪就爆发了巅峰演技，面不改色地把手机递给父母查看，也因此确认了他们真的没发现手机有什么不对，包括在他们眼里，这手机的外观也很正常。

太奇怪了不是吗，为什么别人看不到这些异样，只有自己能看到？

为什么姐姐不让自己说出来，这款手机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难道说出来，自己也会和姐姐一样失踪吗？

小关邻曾一度想证实一下这个猜测，只是看到父母疲惫的背影，又默默闭上了嘴。

十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说不定你是特殊的，这手机使你注定没法度过一个安稳的人生。他似乎以为这样能让关邻不安，但可惜的是，这人更兴奋了，调查得越发起劲。

中二病是这样的。

至于那个笔记本，则是这些年来姐姐在噩天里的见闻，以及大量邪因调查报告。

这14年内，他事无巨细地将手机里的应用和笔记本研究了个透彻，明白了许多事。

比如手机内的账号其实是姐姐的，而噩天，也真的打破了自己的认知。

就目前来看，“噩天”是一款无限流游戏，一旦点了开始，玩家真人就会被强制传送到某个副本，完成任务后才能回来。

副本内容惊悚荒诞，核心是和游戏内的怪物“邪因”斗智斗勇。副本会发布“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完成主线任务即可通关，支线任务可做可不做，做完能领到近乎翻倍的奖励，用于培养自己的技能和等级。

噩天规定玩家每个月必须进行至少一次游戏，否则将抹杀玩家。副本分两大类，一类为常规本，一类为狗粮本，常规本奖励丰厚，每月限打三次，狗粮本用来获取经验素材，需要特定消耗品开启。

消耗品获取方式来源于常规本，有获取上限——没错，这破游戏设计得像是开了防沉迷的青年大学习，即使不情愿却也必须要看，又限制你看视频的时长，搞得你没法截图交差，十分之憋屈。

十一也锐评，这种关卡设计放到市面上的游戏，肯定会被玩家冲烂。

最逆天的是，怪物“邪因”的强度超模到惨绝人寰，噩天还很恶趣味地发了个“每周死亡人数统计”公告，第一周便直接淘汰了总人数的五分之一。

情理之中，毕竟当时“无限流”这一概念还没有普及，玩家们束手无策很正常。

[啧啧，现在看还是搞不懂这游戏背后的势力到底有什么目的。]

“或许是某种新型的人类选别计划。”

[……还真有可能。]

收回纷乱的思绪，他又打开了“噩天成长”，看向姐姐的技能介绍。

可惜，技能描述那一栏被锁了，只能看到技能等级是3级，天赋树点到了满级。

上方是玩家等级，等级越高，技能白板伤害越高。往下翻，有几行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不知是因为关服还是什么，变成了一堆乱码，结合游戏来看，他猜这些原本可能是玩家的数值之类。

他对玩家的技能十分好奇。噩天对其的描述是，“为玩家量身定做的技能，从里到外都十分适配玩家本人”，不知道姐姐得到的技能是什么样的。

如果是自己的话，又会得到什么样的技能呢？

他脑洞大开了一下，自己现在从事配音工作，难道是拥有召唤自己配音过的角色来到身边，和自己并肩作战的能力？

那也太无敌了，别的先不提，他先把那个饿得什么都绿的男主给召唤过来，区区厉鬼，在他眼里也是风韵犹存，鲜嫩多汁。

十一冷笑一声，[不会的，不如指望给你分配个一声令下就能涌出百来个朋友的技能，好好充实一下你惨不忍睹的私斋生活。]

“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接下来是“噩天私聊”。

毋庸置疑这是玩家们沟通的一种方式。姐姐的好友列表只有四个人，消息记录空空如也，应该是被删掉了，他没找到恢复聊天记录的方法，因此也没办法知道这四个人和姐姐之间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有过合作或交流的玩家吧。关邻试过给他们发送信息，看看这四人会不会回复他，只是消息没法发出去，说是“当前版本太低，请更新最新版本后再试”，同样的，这破手机也没法更新版本。

他气得一度想把这老年机给摔碎。

至于那个相册，里面是游戏里的一些场景与——邪因照片。

小时候看这集吓哭了。

天知道他那时好奇地点开相册浏览，却惊恐地发出一声凤鸣后甩掉手机时内心是多么地崩溃后悔——后悔自己在心灵尚且脆弱时手贱，吓得他一个多月没睡好。

十一因此嘲笑了他很久。

怕归怕，只是新奇的玩意研究久了，也便习惯了。

为锻炼胆量，他仗着别人看不到邪因，很是大胆地打印了一房间的邪因照片，早起晚睡都扫上两眼，现在能面不改色就着开膛破肚的邪因照片下饭。

结合姐姐留下的笔记本，他因此知道了一些邪因的样貌，习性与攻击方式，却仅限于此。也多亏它们的淬炼，让自己的心理素质强得感人。

姐姐在这极其恶劣的游戏里成功活到了最后，摸爬滚打了整整2年，实乃绝世高手。

而她却在好不容易通关游戏后失踪了，怎么想都跟噩天脱不开干系，姐姐必定预料到了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这才提前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关邻。

也不知和姐姐同一批活到最后的玩家现在都怎么样了，是彻底摆脱了游戏，还是仍挣扎在漫无止境的游戏漩涡中？亦或是和姐姐一样踪迹不明？

他从未在现实中遇见过噩天玩家，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再回想起那句“尽管无奈，你却注定要步上我的后尘”，和游戏的“封测”，关邻百分百确定这游戏会找上自己，他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只是等了13年，等得黄花菜都凉了，这游戏还是没找上他。

他很急，但也没什么办法，封测早已关闭，他只能快速等待一个内测名额。

不是说他注定不平凡吗，这么多年噩天都毫无动静，也没有姐姐的线索，他这个天选之子也太落魄了。

十一没心没肺地开解，[天选哥，你也不用着急。这东西看缘分的，说不定正好今天就开服了呢？]

唉，怎么可能呢。

关邻郁闷地揣起手机，走进电梯。

①：指著名网络小说《斗破苍穹》里的药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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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