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白一夜都没睡，睁着眼看了一晚上没关的窗外，看着天色渐渐明亮起来。

前几天很冷，总是灰蒙蒙的，但是今天天气很好，天边分成两层，上面是逐渐加深的蓝，下面是逐渐耀眼的金。

身后的人动了动，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洗漱的声音也尽量小声了。

纪初在卫生间呆了很久，只有一声清脆的响声，然后就一直没有任何动静，过了很久，门才再次被打开。

纪初在里面抽烟。

祁夜白缓缓闭上了眼睛。

人影缓缓地吞掉了眼前的微弱的光，一阵细微的衣料摩擦声音，纪初轻轻吻了他的脸：“宝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不好吗？”

他的声音很小，听起来有点怀疑自己，纠结又迷茫。

祁夜白觉得很不舒服。

他好像害了这个人。

“乖，我晚上再回来。”

纪初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拆了一个祁夜白的口罩戴上，正要出门。

“纪初。”

纪初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床上，不太确定地小声道：“小夜，是你在叫我吗？”

没有人回应他。

“听错了……”纪初轻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开门出去了。

他刚走，祁夜白就坐起来。

刚刚确实是他叫的，但是一时头脑发热叫完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没再出声。

叫了之后说什么呢？他好像还没想好。

祁夜白感觉自己现在很像以前在东国上学时的朗读比赛一样，朗读的文章一字一句都斟酌再斟酌，不能出一点错，出错就会出洋相。

首先，他想说的主要内容……嗯，是什么？

祁夜白又开始出神。

正午，餐厅。

ADG上午没有比赛，下午有一个BO3，晚上也有一个。

纪柿和江简一起下来吃饭，碰到余晗和叶述吃完回去。

叶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又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小祁人呢？”

江简愣了下：“没看见祁哥，我还以为他像在基地的时候一样，早上就起来了。可能，他已经吃过了？”

余晗摇头：“我和叶述从午餐开饭就一直在这里，没看见他。没事，我给他打包一份上去，正好我有事找他。你们吃完去找教练，他说想赛前给我们分析一下下午和晚上的队伍。”

江简：“好。”

两组人分开。

上楼时，叶述有些担心：“小祁没事吧？他之前说他以前胃……坏过，就是，我们都顾着比赛没管他，他会不会胃疼什么的？”

余晗皱眉：“坏过？这是什么形容？”

叶述：“不知道，他没说。”

“没事，我们去看看。”余晗按了祁夜白房间的层数。

电梯很快到了。

余晗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找到祁夜白的房间，敲响了门：“小祁？你在房间吗？”

祁夜白很快来开了门，神色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在，什么事？”

叶述给他带了温热的粥和一些佐粥的小菜：“没看见你下去吃午饭，给你带了点上来，方便我们进去吗？”

祁夜白大脑刚刚重启一样，迟缓地侧身让他们两个进去。

“忘了时间。”

余晗才不信：“你早上起来没照过镜子？你眼睛下面黑得跟熊猫一样。昨晚干什么去了？”

祁夜白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粥，闻言微微一顿，不紧不慢地说：“做噩梦，到早上才睡着。”

余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噩梦能把他这个东**区的噩梦吓成这样，但是又怕祁夜白没说谎，是真的梦到了不想梦到的，亲人离世、在地下搏斗场的那几年之类的。他很怕说到祁夜白那段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往事，因为他没参与，一切描述都是轻描淡写，不知道祁夜白到底怎么想的。

他其实一直知道小祁从小心思就比军区那群大老粗细腻得多，但是他也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起来的，说出来的安慰的话并不那么合时宜，也没什么用，根本安慰不到小祁还被他嫌弃太吵了，所以也只能干看着。

叶述看着祁夜白有些出神，忽然道：“余晗，你不是想找教练要复盘视频吗？你回去赶紧看，看完也跟我说说，我就在小祁这儿睡会儿，昨晚没睡好。”

余晗是吃饭的时候说想看看和TR那场的复盘视频，而且他习惯除了在游戏里都不怎么带耳机，所以叶述的提议倒也算合理。

下午就要面对强劲的对手了。他们一直没能走出P区，强队对于没有任何成绩的战队，连训练赛都不太约的。

余晗点点头：“好，那你休息一会儿，我下去了。小祁，你要不跟我……”

“哪有鸠占鹊巢，还非要把鹊赶走的道理？”叶述拉住祁夜白，“小祁又不像小柿子那么吵，就让他呆在这里吧，跟你去了你有空陪他？”

余晗：“……好吧，那我走了，你们俩都休息会儿。”

“他走了。”叶述转向祁夜白，笑容温和，“我觉得，你可能会有些想问我，或者分享给我的东西。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祁夜白看着他，心里快速地评估了一遍叶述的可信度。

首先，余晗信任他。

其次，叶述本人性格很好，很温柔，但是话不算很多，也没听见他说过谁的私事，算是很合适的倾诉对象。

最后，叶述喜欢余晗，一方面他算有恋爱经验，另一方面他也算自己半个嫂子，是自己人。

嗯……恋爱经验？

他和纪初，算是在恋爱吗？

祁夜白脑子卡了一下：“怎么样算是在谈恋爱？”

叶述失笑道：“你这么小，就有情感问题了？上次我还以为你只是懒得理余晗呢。”

“谈恋爱啊……肯定要双方都知道吧？”

祁夜白皱眉：“双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怎么算双方都知道？”

叶述理所当然道：“谈恋爱之前不都应该有个告白和接受告白的环节吗？那个就是让双方都知道。一个人在正常情况下、谈一段正常的恋爱，是只能跟一个人的，所以双方必须都有在谈恋爱的共识，对我来说，这相当于把未来结婚对象的位置暂时预留给对方了。算是一种……预约。小祁，就算是在西国，重婚也是犯法的。”

祁夜白放下餐盒，有些心事重重的：“那……不正常的恋爱是什么样的？”

叶述失语片刻，脑子也卡了一下：“那就多了。你、咳……你想了解的是哪种……不正常？”

“就是，一起住了半年，就上床了，然后又过了两个多月就送了戒指。”

这……是不是在说和祁夜白朋友的事？不是他自己，是他的某位女性朋友？刚才自己问的时候也没给祁夜白反驳的机会……

叶述猜测道：“嗯……同居但一夜情然后闪婚？是不是，那位女性怀孕了？”

祁夜白是个决定要问就一定要刨根问底的人，本人也是很坦荡的性格：“不是女性，是我，所以没有怀孕。”

叶述：“……”

那好复杂，他只是个暗恋未遂，也没那么多恋爱经验。

“嗯……你没问过吗？”

祁夜白愣了一下：“没有……”

“他也没主动说过？”叶述微微眯眼，觉得自己火气要上来了。

这孩子不会是被骗了吧？吃干抹净不认人？

祁夜白如实说：“他说我们不是除了伴侣之外的关系。”

叶述：……这难道不是告白吗？

“等等，你说的你不知道是否是在谈恋爱，是不是因为这段关系一直是对方在主动，你自己的想法从来没告诉过对方？”叶述恍然大悟，“那你应该告诉他啊，找他聊聊。”

祁夜白点点头，觉得叶述很厉害：“是，我是想找他聊的。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什么？”

祁夜白：“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叶述：……

好复杂，想回到时光前，回到十分钟前。

“嗯，这样啊。”叶述努力给他顺了顺逻辑，“首先应该是你对他的感觉？”

祁夜白：“我可能不太喜欢他碰我。”

哦豁。叶述顿了顿：“你是被迫和他……上床的？”

祁夜白摇摇头：“不是。我不是讨厌这个，是不喜欢他一些，嗯……小动作。”

“比如？”

“比如……我很怕痒，我不喜欢他碰我痒的地方。”

叶述无奈：“这个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的。他为什么要碰你痒的地方？是在和你玩闹吗？”

祁夜白沉思片刻：“算是。”

叶述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有些艰难：“小祁，你是不是还不想关系很亲近很亲近的人？就是……你可能，不太想要一个伴侣，暂时。”

祁夜白确实还太年轻了，二十岁不到，莫名其妙一夜情，然后很快就多了个男女朋友……

叶述忽然想到：“你……那个伴侣，是男生还是女生？”

祁夜白满脸冷漠：“倒也不用问得这么像问小朋友——男人。”

叶述再次倒抽了一口凉气：“余晗知道吗？”

“知道。纪柿也知道。”

叶述皱眉：“他怎么知道，我说纪柿。”

“他们昨晚上碰到了。”

叶述觉得自己表情可能有点麻木：“嗯……他昨晚来找你了？是这个酒店里的住客吗？”

“不是，他住在城北的酒店。”

城北跑到城南来见面啊……叶述微笑：“他还挺喜欢你的。”

祁夜白迟疑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我觉得我在他身边会害他，但是我并不想的。”

“他平时挺自恋的，但是今天早上趁我睡着问我他是不是哪里不好，是不是我不喜欢他。”

叶述沉默了。

事情解决最终只能靠当事人，他这个局外人帮不上忙。

叶述站起来，想摸摸他的头，但是最后手还是落在他肩膀上：“这是个需要长久思考的问题，不急于这一时。昨晚一晚没睡吧？你睡会儿吧，下午和晚上的比赛可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