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布里奇斯.克莱夫没来学校。

巫潜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外面正在下大雨。

雾气铺满整个赫利斯学院，向外看去，隐隐约约能看见教堂塔楼的尖端。天空是阴沉的黑灰色，仿佛要将万物吞噬殆尽。幸运的是，没有打雷，也没有刮风。

谢云野讨厌下雨。

仿生机器人泡在水里过久会进入昏迷状态。

更糟糕一点，他可能还会短路，噼里啪啦地冒电火花。

“居住在白塔的学生，家世仅次于云世、顾南晏、菲尔特和沈从煜。”巫潜是一个很好的引导者，他对赫利斯学院似乎无所不知，“其他的学生称他们为F4。”

谢云野收回目光，纠正他：“我来自下城区，我也住在白塔。”

巫潜‘哦’一声，看着谢云野神秘又深邃的黑眼，说：“你和其他的特招生不一样。”

谢云野：？

在赫利斯学院上学的第二天，仿真机器人确定部分学生对他的人类身份抱有怀疑。

“顾南晏和沈从煜，这两个人你基本遇不到；云世，喜欢下黑手，但面子上不会做的太难看；菲尔特，一个疯子，我怀疑他有潜伏的精神疾病。”

谢云野：“你对同学的评价略显刻薄。”

巫潜挑眉：“你不相信我的话？”

谢云野：“不，我相信。”

赫利斯学院的贵族人类自视甚高，看不起来自下城区的人类，即使他们属于同一种族。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阶级冲突被无限放大，地位高的人类会欺辱地位低的人类，而大部分学生没有得到有效的引导，会习惯性的服从这种现状。

在这种氛围下，校园暴力的频发并不奇怪。

最重要的是，

“社会的风气是由上至下的。”

巫潜喝了口热茶，继续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最近，二年级和五年级的特招生们在举办‘秘密’集会，他们还邀请了部分新生，除了那个被菲尔特发红牌的人。”

谢云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人类被其他人类推到雨中。他们爆发争吵，或许动了手脚，最后只剩一个人类在淋雨。

有些人类在过道观望，但不多，这样的事太平常，在学校激不起一点水花。

看谢云野不理解，巫潜打个比方：“你把学校当做一场游戏，贵族是猎人，特招生是猎物。”

“但被发红牌的学生比特招生更低一级，所以在红牌特招生面前，其它特招生的身份也转变成猎人。”

雨越下越大。

那个人类在雨中的身影很孤单。

谢云野撑开伞，走到雨中，走到那个人类面前。

两相对视。

“如果继续淋雨，你发高烧的概率会增加。”

谢云野说。

人类懵懵地看着他，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雾蒙蒙的。

“我建议你现在前往校医院做身体检查。”

谢云野继续说。

人类没有动作，微翘的羽睫上挂着细小的雨滴。过了会，他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低头，无措的揪手指。

“你不应该来的。”

谢云野：“我已经来了。”

“菲尔特会报复你，像报复我那样。”

谢云野皱眉：“我不在意其他人类的看法。你继续站在这里是浪费时间，请前往医院接受诊断。”

“好。”

“我听你的。”

人类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顺从地点头，他身体晃了一下，下一秒，晕倒在谢云野怀里。

***

傍晚的钟声响彻赫利斯学院。

谢云野吃完晚饭，来校医院探望脆弱人类的病情。

雨渐渐停了，天边挂着蓝紫色的晚霞，树林神秘悠远，夕阳透过窗户撒满屋子。牧又生醒来的时候，谢云野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

有几只小鸟在窗台上跳来跳去。

安静又幸福的氛围，牧又生不忍心打破，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开学五天，他像是度过了一整年，更像是在做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粘上胶水的书本、课桌里的死老鼠、被关在厕所、被冰水淋湿、被恐吓殴打……

反抗只会导致更强烈的针对，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招惹到的菲尔特。

只有谢云野，撑着一把伞，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牧又生倒在他怀里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玫瑰香。

心跳在那一瞬间停止。

然后疯狂跳动，不能自拔。

但醒来后，巨大的恐慌将喜悦淹没。这个人会被他连累，这个人可能还会因此讨厌他。

牧又生不想这样。

谢云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指着桌子上的一碗粥，打断他的沉思：“医生说你最近两天只能喝粥。”

牧又生抬眼，看见谢云野冷漠厌世的神情。

很帅。

单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引人瞩目。他神色很冷，如寒冰般坚硬，那双黑眸深邃又神秘。

仿佛能看透人心。

“谢谢你，我叫牧又生。”牧又生说完这句话，羽睫微垂，葱白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子。

他的目光不想从对方身上挪开。

“谢云野。”

“我的名字。”

谢云野接了杯热水递给他，随后安静地坐在一旁。

“上午的时候，你当时为什么过来？”隔着朦胧的热气，牧又生悄悄打量他。

第一眼看到谢云野，牧又生只注意到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然后是冷冽的五官。他的黑发和他的制服一样刻板规整，与之相同的是冷淡又疏离的声音。

但却意外地会照顾人。

“我判断你需要帮助。”谢云野这样说。

牧又生想，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在赫利斯学院，好人是活不长的，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牧又生试图劝他：“如果你要帮助每一个受欺负的特招生，那你会活的很辛苦的。而且，你保护他们，他们也不一定会感激你。”

“这所学校的规则就是这样，是由贵族决定的。”

谢云野安静地听。

“所有学生的态度都是F4的态度的投影。”牧又生苦笑道：“他们四个人我们招惹不起。”

谢云野点头：“我已了解情况。”

“如你所说，我帮助不了所有受到伤害的学生，那就解决校园暴力的源头。规则的改变需要时间。人类的精力是有限的，我会努力尝试让人类的目光放在我身上。”

“这样就能减少其余人类受到伤害的概率。”

牧又生惊愕地睁大眼睛，问：“你要去找菲尔特？”

“是的。”

谢云野平静地说。

他解包完芯片里残存的少量数据。

“S”系列的仿生机器人一共有两位，分别是SKY、SHINE。其中，SHINE制定规则，SKY维护规则。

对谢云野来说，赫利斯学院是一段‘运行代码’，F4是‘病毒’。

‘病毒’还会感染其它正常程序。

遵守规则是本能，维持秩序是天性。

于是他起身告辞。

外面天光已暗，风声怒吼。

夜晚将万物的影子编织成诱人下落的深渊，路过黑暗的松树林，树叶在风中颤抖。月光将赫利斯学院染成银色，勉强照亮前路。

制服口袋里放着一张红色描金的邀请函，里面是‘红牌’。一张用红色水晶做的半透明卡牌，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的颜色。

对人类而言的‘美丽噩梦’。

菲尔特在北区做实验课。

赫利斯学院的北区位于巨大的湖心岛，湖是天鹅湖，早些年没有名字，一位不知名贵族给学院捐赠了几千只天鹅而得名。

北区的天气系统是由帝国研究院研发。湖心岛常年落雪，光是每年人工降雪的费用都令人瞠目结舌。

谢云野乘坐自动巡航船踏上湖心岛，地面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柔软洁白。岸边燃起篝火，抬头看，白色火焰般的银河挂在灰蓝的天空。

坐观光电梯来到7楼，谢云野在教室外等到下课。下课铃声响起，他出现在门口，神色冷漠。

“我找菲尔特。”

“你来找我了。”菲尔特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谢云野看向他。

菲尔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落。他胸前带着银色十字架，搭配一些水晶和珍珠饰品，看起来精致又圣洁。

没有人起身离开。

“你给我的东西，我现在还给你。”谢云野把红色邀请函放回菲尔特口袋。

菲尔特挑眉：“只是这样？”

“当然不是。”

话毕，菲尔特被一脚踹在地上。

谢云野掐着菲尔特的脖子，把他拖到教室外。菲尔特只觉得肚子一疼，随后天旋地转，他被谢云野勒住脖子，几乎不能呼吸。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

谢云野背着光，直直的站在外墙上。

菲尔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求生的本能让他握住了谢云野的手腕，他的手指掐进了对方皮肉。

鲜血的味道弥漫在他们之间，菲尔特动动鼻子，他眼前发黑，但手指在对方的手臂上一道道划过。

血液滴滴嗒嗒流在外墙上。

菲尔特舔了一口。

很甜。

半晕半醒之间，他听见谢云野的声音。

“我在恐吓你、我在威胁你，你要看着我，记住我的名字。”

“我是谢云野。”

随后谢云野松手。

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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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