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初春时节,寒意未消。

山间偶有虫鸣,月色如霜沁透纱窗,将内里映照出三分朦胧。

房内陈设简洁,除去桌椅床柜只剩一口大箱子,随意摆在床侧,瞧着没几分人气。

再加上盘坐在床中央的少女眼睑低垂、面无表情,看着更是冷清。

与之相对,鱼殊的识海却是翻江搅海。

灵脉被拓展到极致,却因为久久得不到灵力的润泽,生出寸寸皲裂的暗痕。

大颗汗珠从额侧滚落而下,鱼殊唇线微抿,忽视颅内细密的刺痛,不甘示弱地一次又一次,竭尽全力冲击筑基。

灵力被发挥到极致,到最后只堪堪凝成一丝细线,却依旧不顾一切地往上攀升。

距离一点一点被拉进,却在离顶点寸步之时,再无法前进分毫。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若是此次筑基失败,她不知还要再耗费多久的时间,才能积攒一次冲击的机会。

心里升起强烈的不甘,鱼殊浑然未觉后背已完全浸湿,全神贯注地调用所有灵力,拼命勾连近在咫尺的灵识。

宛如牛毛的灵力再次被拉扯,鱼殊只顾着冲击顶点,却不知灵力已经到了极限,在某处悄无声息地断裂开来。

像是卸去所有力气,灵气轰然倒塌,似银针一般下坠,原本的一步之遥犹如天堑,昭示着冲击失败。

现状如此,鱼殊却不愿放弃,调用所剩不多的灵识,竭尽全力接住四散的灵力,妄图控制识海重新凝聚。

可惜败局已定,鱼殊的睫毛颤动不止,灵气开始逸散,连意识都变得模糊。

就在她陷入昏迷的前一刻,蛮横的灵压陡然而至,强行侵入她本就破碎的识海,让她经脉受损,不由喷出一大口血。

本就处在筑基的关键期,鱼殊毫无抵抗之力,感受到身体越发虚弱,她却在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来得好!

高昂的战意充斥识海,先前的昏睡之意荡然无存,鱼殊脊背挺直,再度汇拢所剩不多的灵力。

虽不知这道灵压从何而来,但明显来者不善,她自然也无需客气。

操纵着灵气躲避,鱼殊内视己身,宛如游鱼般灵活矫捷,穿梭于灵压的空隙。

但仅是如此还不够,既然灵识被强压,对此刻的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丝丝缕缕的灵气,在鱼殊的控制下或聚或散,不断变化着形状,在避开灵压冲撞的同时,还在不断上行。

不够,还不够!

顾不上强弩之末般的身体,鱼殊一鼓作气,四散的灵气再次变化出各种形状,浅浅附着于蛮横的灵压之上。

二者相接激起小片火花,鱼殊嘴角再度溢出一抹血线,脊背也微微颤抖,却平稳地让灵气所化的小机关各归其位。

待全部完成后,剩下的灵力被挤作一团,朝着某处直冲而去。

刹那间机关全部动作起来,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像是碰到弹簧一般,灵团借助各处的小机关,极快地沿着规划好的路线,顶着灵压逆流而上。

灵团在识海中横冲直撞,眼见离灵识越来越近,速度却逐渐慢下来,出现力竭的征兆。

像是早已有所预料,鱼殊在下一次撞上机关前,调转了灵团方向。

原本该借助机关跃起的灵团,在直愣愣撞向灵压前一秒,陡然伸出如针状的构造,狠狠刺入灵压之中。

巨虎被蚂蚁咬上一口,虽然无关痛痒,却不容它如此造次。

灵压只是轻轻一推,灵团宛如离弦之箭般被甩出去,正是朝着灵识的方向!

蓬勃的战意瞬间高涨,只要这一刻控制住灵压,就能成功勾连二者,顺利筑基。

冷汗再次爬满鱼殊的额头,境界差距过大,让她此举犹如蚍蜉撼树。

但蚍蜉尚有一战之力!

几缕灵压被战意裹挟,竟真的静止半息,足够鱼殊将那团灵力送入灵识。

下一刻,识海地动山摇,雾状的灵识裹挟灵力,充斥整片识海。

筑基,成!

同一时间,夜幕上空,一蓝一白两人凭风而立。

察觉到不远处的波动,白衣男子带着一丝兴味儿:“此处灵气欠缺,强行筑基,空有修为,只会伤及根本。”

语气似是不赞同,眼里却没有丝毫波动,仿佛谈及的只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他转过头对着旁边的蓝衣女子:“如何,可有异常?”

缓缓收回下压的手掌,女子默了一瞬,声音更为漠然:“无。”

不过是有人借势筑基,若是那人,又何至于此?就连入道方式,都算不上新奇。

既然敢借助她的灵压,待此人成丹之时,自会收到她的礼物。

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白衣男子面上浮现出一抹嘲弄:“我这边也没异常,不过是一方残页,也值得用万象四古匣护着?”

蓝衣女子连半分眼神都没分给他,在兜帽的遮掩下眼睑微垂,让人看不清表情。

习惯了她的沉默,白衣男子没什么反应,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名存实亡,哪值得他们上心?走吧,别耽误我睡觉。”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上空,无人发觉那匣子一侧的朱雀首,微微睁眼半息,又再次陷入沉寂。

——

灵压来得突然,去得悄无声息。

鱼殊无暇探寻缘由,连忙入定调息,好摒除刚破境的浮躁。

只是灵气亏损得厉害,任她如何吐纳,也只能压下几分痛楚罢了。

缓缓吐出一口气,在最后一抹不安分的灵识即将沉寂之时,鱼殊听到一道饱含悲愤的骂声。

“哪个不长眼的,把老子灵脉震碎了!”

嘶,完了。

顾不上安抚受惊的灵识,鱼殊立马翻身下床,给自己捏了个净身诀除去血迹后,摸黑走进柴房的地窖。

昏暗的视野中,小老头正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捶胸顿足,而旁边逸散出星星点点的绿光,勉强照亮他枯草般的白发和瘦小的身子。

鱼殊见状上前两步,眼见原本只有拇指粗的灵脉,如今宛如干涸的土地,皲裂成不规则的小块再向周围逸散,两眼一黑跪在老头旁边。

“师傅,我们宗门要亡了!”

哪怕这条灵脉再细,那也是宗门的立根之本。

夭寿了,一睁眼天塌了!

李清鸣正在为破碎的灵脉痛心疾首,灵识却捕捉到靠近的人,气息同以往不一样。

“你筑基了?”他转过头,眼里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欣慰更多。

宗门的情况他清楚,在此时筑基,着实勉强。

但他们等待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浑然不觉他的复杂心绪,鱼殊点了点头,嘴角上扬:“嗯,成了!”

睫毛微颤,鱼殊面露羞涩,摸了摸下巴,一双眼却直盯着李清鸣:“师傅,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个天才呢?”

毕竟师傅快三十岁才筑基,如今她却二十不到。

看穿她的想法,李清鸣心里那点五味杂陈顿时烟消云散,板着一张脸:“先不说修真界目前已知的,在十岁前筑基的人,都不下十人。”

“单说隔壁那小子,与你同岁,前年筑基,如今离金丹也只有一步之遥。”

“鱼殊,戒骄戒躁。”

顶着李清鸣严肃的视线,鱼殊放下手微微垂头,嘴里嘟囔道:“人家的灵脉粗。”

瞧这没出息的样子,李清鸣压下给她一个暴栗的冲动,耐心道:“既已筑基,你以何入道,道心又是?”

提起这个,鱼殊眉心舒展,两眼迸射出明亮的光彩:“以机巧入道,道心,战!”

若不是那陌生的灵压激起战意,她怕是早就晕在床上。

对她的入道方式不怎么意外,李清鸣却没想到她的道心如此,眼底闪过一抹晦涩。

道心为战,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今日之事来得巧,或许冥冥之中确有天意吧。

挠了挠下巴粗硬的胡茬,李清鸣摆出师长的架势,语重心长:“修真一途漫长孤寂,切记坚守本心,时刻勉励自身,日后......”

却在余光捕捉到四散的灵气后,再说不出后边的话。

察觉到他的视线,鱼殊才又想起形势的严峻,一把抱住悲痛的李清鸣:“师傅,没有日后了呜呜!”

在两人抱头痛哭之际,侧上方传来两道略重的敲门声,成功将两人注意力吸引过去。

齐逍年逆光站在地窖口看不清表情,一只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侧,露出的指尖偶尔闪过金属的反光。

“隔壁出事了,去看看。”

如往常般淡然地垂眸看着二人,齐逍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鱼殊,别把你鼻涕蹭师傅衣服上。”

被人现场抓包,鱼殊朝老头儿嘿嘿一笑,又转过头对着青年装腔作势:“没大没小,叫大师姐。”

齐逍年从鼻子里嗤出一个音节表示回应。

好吧,二师弟肩负着宗门复兴赚钱大任,有点脾气是应该的。

摸了摸鼻子,鱼殊一把捞起旁边的人,兴致冲冲:“老头儿,走,看热闹去。”

李清鸣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板起脸。

“没大没小,叫师傅。”

只是鱼殊跑得太快,原本故作严肃的话变了调,只剩拖长的尾音残留在齐逍年耳里。

这对师徒还真是一个样。

面上显出几分无奈,齐逍年锁好地窖和柴房的门,慢步跟了上去。

九穹宗和朔风门在同一座山上,虽然九穹宗如今上下加起来才五个人,只占了后山丁点大地,但不妨碍两个门派当了多年邻居,彼此相看两厌的事实。

事关朔风门的热闹,鱼殊提溜着李清鸣跑得飞快,等她到了对方山门,却发现有个人比她还快。

“大师姐!怎么才到?快看!”

耿秋一脸兴奋地指了指前方某处,全然没注意到被鱼殊夹在咯吱窝下的老头儿。

“咳!”

被大徒弟放下后,李清鸣故意发出动静,想将那缺心眼小徒弟的视线吸引过来,却见她头也不回热切地看着某处,不由也把头转了过去。

嘶——

朔风门的护宗大阵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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