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迫并没有天天戴发卡,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将右脸遮得严严实实,偶尔在家,或者和亦文慕、秦抑楠在一起时,他会用更简洁的发卡将头发别住,露出清俊的眉眼和轮廓。这种变化细微,却像冰河解冻的第一道裂痕,预示着某些坚冰正在消融。
亦文慕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依旧每天找各种理由往林迫家跑,投喂美食,分享趣闻,或者干脆就赖在沙发上。两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融洽,那种心照不宣的暧昧也像发酵的酒,日益醇厚。亦文慕能感觉到,林迫看他的眼神里,依赖和信任越来越多,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眷恋。
但亦文慕始终记着秦抑楠的“细水长流”战术,也顾忌着林迫敏感的心,不敢贸然前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只好不容易才愿意探出头来的小动物吓回壳里去。他只是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加倍地对林迫好,用行动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和心意。
然而,他低估了林迫内心的汹涌。
对于林迫而言,亦文慕的出现,不亚于在他一片荒芜、黑暗的世界里,硬生生凿开了一个口子,让炽热的光和温暖的风席卷而入。他开始贪恋这份温暖,贪恋亦文慕的笑容,贪恋他带来的吵闹和生机,贪恋那份被稳稳接住、不再下坠的安全感。那颗早已被现实碾碎的心,被亦文慕笨拙又执着地拼凑起来,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为这个人剧烈地跳动。
音乐依旧是他表达情感的出口。那首为亦文慕写的歌,他反复修改,每一个音符都倾注了他无法言说的悸动。但他觉得还不够。歌曲太含蓄,他需要一个更明确的仪式,来安放自己这颗躁动不安、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
他需要一个契机。
这个机会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悄然来临。亦文慕所在的刑侦队刚破获一起连环盗窃案,队里组织聚餐庆祝。亦文慕出门前,还特意跑来林迫家报备,絮絮叨叨地叮嘱他记得吃饭,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不用等他。
林迫安静地听着,看着他因为破案和即将聚餐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心里某个念头突然就清晰且坚定了起来。
就是今天。
他不能再等了。
亦文慕离开后,林迫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里坐了很久。夕阳西沉,将房间染成暖橙色,他却感觉手脚冰凉,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紧张、恐惧、期待……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新的、软乎乎的垂耳兔玩偶,比之前他塞给亦文慕的那只更大一些,雪白的绒毛,长长的耳朵耷拉着,黑豆似的眼睛看起来无辜又温顺。这是他早就偷偷准备好的,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
他拿起玩偶,抱在怀里,绒毛柔软的触感稍微安抚了一下他紧绷的神经。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擂鼓般的心跳,但收效甚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林迫像一尊雕塑般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兔子玩偶,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终于,在将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了熟悉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亦文慕的声音——他喝酒了,而且似乎喝得不少。
林迫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部。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
亦文慕正歪歪扭扭地掏出钥匙,对着锁孔捅了好几下才把门打开。他脸上带着醉意熏然的红晕,眼神有些迷离,但嘴角依旧挂着那标志性的、有点傻气的笑容。他脱了鞋,踉跄着走进来,嘴里还嘟囔着:“小林子……我回来啦……”
就是现在!
林迫深吸一口气,像是赴死般,抱着那只垂耳兔玩偶,从门后的阴影里猛地冲了出来,挡在了亦文慕面前。
亦文慕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醉意都醒了两分,待看清是林迫时,才松了口气,笑着伸手想去揉他的头发:“哟……还没睡啊?在等我?”
林迫却避开了他的手,将怀里抱着的、那个几乎有他半个人大的垂耳兔玩偶,猛地塞进了亦文慕的怀里。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亦文慕下意识地接住那个软绵绵的、带着林迫身上淡淡清香的玩偶,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林迫用一种极快的、几乎是含混不清的、却又异常清晰的语速,抛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亦文慕我喜欢你!”
说完这几个字,林迫的脸瞬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连脖颈和耳朵都染上了绯色。他根本不敢去看亦文慕的反应,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原地自燃。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身,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拉开门,像一道旋风般冲了出去,甚至因为太过慌乱,在门口还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但他毫不停留,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拐角。
“砰!”
房门被惯性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亦文慕抱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傻乎乎的垂耳兔玩偶,僵在原地,醉意朦胧的大脑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嘎吱嘎吱地艰难转动着。
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迫……冲出来。
塞给他一个兔子。
然后……说了什么?
好像……是……“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亦文慕的眼睛猛地瞪圆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后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酥麻感。
林迫……跟他表白了?!
那个总是安安静静、习惯把自己藏起来、敏感得像含羞草一样的林迫,竟然……跟他表白了?!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头晕目眩,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几乎要咧到耳根。他低头看着怀里这只软乎乎的垂耳兔,感觉它就像此刻的林迫,看似柔软无害,却鼓起了巨大的勇气,做出了最直球、最让人心动的告白。
他傻笑了几声,用力抱紧了兔子玩偶,绒毛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但紧接着,他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人呢?!
表完白就跑了?!这算什么操作?!
亦文慕立刻放下玩偶,转身就想追出去。然而,他刚喝了不少酒,虽然意识清醒,但身体反应到底慢了些,加上心情激荡,脚步有些虚浮,等他拉开门冲到楼道里,早已不见了林迫的身影,只有空荡荡的楼梯间回荡着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林迫!”他喊了一声,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亦文慕心里一急,也顾不上换鞋,穿着拖鞋就往下跑。他得把人追回来!哪有这样的!表完白就跑,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心潮澎湃?!他还有一肚子话想说呢!
……
与此同时,林迫正狼狈不堪地狂奔在夜晚清冷的街道上。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逃!离亦文慕远远的!
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感淹没了他。他后悔了,他就不该冲动!亦文慕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很恶心?很变态?会不会从此讨厌他,再也不理他了?
他不敢想象亦文慕可能会露出的厌恶或尴尬的表情,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跑得又快又急,冷风灌进喉咙,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但他毫不在意。他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像个落荒而逃的小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那个让他社会性死亡的现场。
就在他冲过一个十字路口,因为心神不宁差点撞到路灯杆时,一个略带惊讶的清亮女声在他前方响起:
“林迫?”
林迫猛地刹住脚步,抬起头,泪眼模糊中(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秦抑楠。
她似乎是刚下班,或者刚从什么地方回来,穿着一身利落的便装,手里还拎着个便利店的口袋,正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跑这么急?脸这么红?”秦抑楠快步走上前,狐狸眼里充满了关切和疑惑。她看着林迫这副衣衫略显凌乱、眼眶通红、呼吸急促、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又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发生什么事了?烧仙草那大傻个欺负你了?!”
听到“亦文慕”三个字,林迫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凶了,却死死咬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拼命摇头。
秦抑楠看他这副样子,更是疑心大起。她了解林迫的性格,绝不是会轻易情绪外露到这种地步的人。她一把拉住林迫冰凉的手腕,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走,跟我回去!有什么事跟我说!要是烧仙草那混蛋敢欺负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不……不是……秦姐……我……”林迫慌乱地想挣脱,语无伦次。
“不是什么不是!看你这样子!”秦抑楠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亦文慕公寓楼的方向走。她力气不小,林迫此刻又心乱如麻、浑身发软,根本挣脱不开,几乎是被她半拖半拽地拉着往回走。
“秦姐……求你了……别回去……”林迫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秦抑楠心软了一下,但脚步却没停。她觉得这事肯定跟亦文慕脱不了干系,必须当面问清楚。“别怕,有我在呢。他要是敢怎么着你,我帮你揍他!”
……
亦文慕穿着拖鞋,在附近找了一圈,也没看到林迫的身影,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准备扩大搜索范围时,一抬头,就看到秦抑楠拉着挣扎不休、满脸泪痕的林迫,正从街角走过来。
亦文慕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也顾不上问秦抑楠为什么在这,立刻冲了过去:“林迫!”
林迫一看到亦文慕,就像受了惊的兔子,猛地往秦抑楠身后缩,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根本不敢看亦文慕。
秦抑楠一看这情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松开林迫,上前一步,指着亦文慕的鼻子就开火了:“亦文慕!你个混蛋!你对林迫做了什么?!看他哭成这样!你是不是趁喝多了酒欺负他了?!我告诉你,你别以为……”
“我没有!秦姐你听我解释!”亦文慕急忙打断她的话,一脸冤枉加着急,“我哪敢欺负他!..”
他说到这里,卡壳了,脸上也浮起一层可疑的红晕,眼神飘忽地看向躲在秦抑楠身后、只露出半个肩膀在发抖的林迫。
秦抑楠看着亦文慕这副欲言又止、满脸通红的样子,又联想到林迫刚才那副逃跑的狼狈模样,以及现在这副羞愤欲死、不敢见人的状态……她狐狸眼一转,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荒谬又合理的猜测。
不会吧……?
她试探性地,放低了声音,问亦文慕:“他……跟你表白了?”
亦文慕猛地点头,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又控制不住地往上翘,像个得到糖的孩子:“嗯!”
秦抑楠:“……”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害得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差点就要对同事动手了!
她转过身,看着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林迫,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几分无奈和调侃:“所以……林迫小帅哥,你就是因为这个,吓得一路狂奔,还哭成这样?”
林迫把脸埋得更低,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默认了。
秦抑楠简直要被这对活宝给逗乐了。一个表白完就跑,还正好被她这个“热心群众”给拎了回来。这都什么事儿啊!
她拍了拍林迫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的笑意:“行了行了,别哭了。多大点事儿啊?喜欢就喜欢了呗,你看把亦文慕给乐的,嘴都咧到后脑勺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欺负你?”
亦文慕在一旁猛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林迫:“对啊小林子!我、我高兴死了!真的!你……你跑什么呀!”
林迫这才怯怯地、极其缓慢地,从秦抑楠身后抬起一点头,泪眼婆娑地看向亦文慕。当他对上亦文慕那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喜、温柔和急切的眼睛时,他愣住了。
没有厌恶,没有尴尬,没有他想象中的任何负面情绪。只有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欢喜和……一种让他心跳失序的炽热。
亦文慕见他终于肯看自己,立刻上前一步,也顾不上秦抑楠还在旁边看着,伸手就想把他从秦抑楠身后拉出来,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小心翼翼:“林迫,我……我也喜欢你!特别喜欢!”
他直接、坦荡地回应了林迫的告白。
林迫被他直白的话语和炽热的眼神烫得浑身一颤,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羞耻,而是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喜悦和委屈交织在一起。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地点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亦文慕看到他点头,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彻底落了地,狂喜如同烟花在脑海中炸开。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林迫从秦抑楠身后拉出来,紧紧地、用力地抱进了怀里!
亦文慕把脸埋在林迫的颈窝,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手臂收得紧紧的,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林迫僵硬了一瞬,随即,也慢慢地、试探性地,伸出手,回抱住了亦文慕的腰。将脸埋在他带着酒气和熟悉温度的胸膛,感受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一直悬在半空、惶恐不安的心,终于缓缓地、稳稳地,落回了实处。
被忽略了彻底的秦抑楠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紧紧相拥的两人,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但她脸上却带着欣慰又促狭的笑容。
得,是圆满完成了。就是这狗粮,吃得有点猝不及防。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喂喂喂!两位!注意一下形象!这大马路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要抱回家抱去!”
亦文慕和林迫这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个人,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些,但亦文慕的手依旧牢牢地牵着林迫的手,十指紧扣,不肯松开。
林迫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低着头,不敢看秦抑楠,但被亦文慕紧紧握住的手,却传递着安心的温度。
亦文慕倒是脸皮厚,嘿嘿傻笑着,对秦抑楠说:“秦姐,今天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家小林子还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呢!”
“谁是你家小林子!”林迫羞恼地小声反驳,声音闷在亦文慕肩膀上。
秦抑楠看着他们这腻歪劲儿,感觉自己这盏电灯泡瓦数有点太高了。她摆摆手:“行了行了,人我给你找回来了,后续事宜你们自己回家慢慢处理。我走了,不打扰你们……嗯,烧仙草,秦姐为你们高兴,祝你们幸福今天,明天,每一天”
她冲着亦文慕挤了挤眼睛,意思不言而喻,然后潇洒地转身,哼着歌走了。深藏功与名。
街道上,又只剩下亦文慕和林迫两人。
亦文慕低头看了看身边虽然眼睛红肿、却不再躲避他目光的林迫,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今晚的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梦。
“走吧,”他紧了紧握着林迫的手,声音温柔,“我们回家。”
林迫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看着他傻气的笑容,看着他紧紧牵着自己的手……心中最后一点不安和惶恐也烟消云散。
他轻轻回握住亦文慕的手,低声应道:
“……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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