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初出了梧桐绿荫,广袤无垠的平坦原野就如画卷般铺展开来,红日微沉,流霞漫天,渐有风。而画卷中的麦穗闪闪发光,湖面更仿佛是漂浮了无数闪耀的红宝石。我捧起一手晶莹的湖水泼在脸上,去了去暑气,顿觉清爽异常。
萧絮吟在不远处饮马,他的那匹马,通体雪白,只额前有一撮黑色的鬓毛,很是特别。明明是白璧微瑕,可萧絮吟偏偏要叫它“无瑕”,真是极为恶劣顽皮。
我对动物没有什么感情,尤其是马。因为它们的姓名命太短了,偶尔遭遇几次刺杀,我就要换匹马,它们总归是活不长的。
可以说,只要我还活在这片天空之下,我就与那些常年戍边,在战场拼杀送命的士兵没有什么差别。
因此我很不能理解萧絮吟,他是极为爱马的,而在我眼里不过是个畜生。
无瑕在饮水,萧絮吟就在一旁给它顺毛。而我的坐骑,那匹枣红色的母马,则羡慕地向萧絮吟靠去,不时亲吻他的面颊,极为亲昵。
萧絮吟摸了摸它的脑袋。
也是,我从他府上顺来的马,自然要和他亲近些。
我不屑的转头,坐在岸边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放入口中,放肆地吮吸着甘甜的汁液。
“在想什么?”萧絮吟的声音带着某种引力突然在我耳畔低沉。
“没,没想什么,就是有些累了。”我吓了一跳。
“寻风刚刚来信,前头三四里有个村寨可供休息。他在那里等我们。”萧絮吟站在我身后。
“哦,那我们快走吧!”我连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欲翻身上马。
一只温热的手掌拉住了我的手腕。
我浑身一哆嗦,惊异地转身望着他。
“你——”
“再待会儿,夕阳西下的好景致也就在这一盏茶之间了。”他目视前方,眼里有光。
是我无法触及的光。
“世人都喜日出东方,你却不然。像你这样的人,倒是少见。”其实我并没有他这等赏景的兴致。夕阳西下,于我而言更意味着夜之将至,那么蛇虫鼠蚁也就该出洞了。
“儿时母亲常带我看夕阳,她说,那是她故乡的方向。”他注视着归巢的飞鸟道,“她的故乡是南诏,但我从未去过。”
我冷笑道:“我没有多少儿时的记忆,除了依稀记得我是南诏人,其余一概不知。自打我有印象起,就已经是被老鸨买到朝红阁做舞姬的孤女了。”
萧絮吟转头,眼里有惊异的神色闪过。他挠挠头,嘴里含糊道:“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牵过了我的马。
我正要上马,萧絮吟却再一次拉住了我。
我有些不耐烦了。
“你干什么!”我凶他道。
他警惕地一手捂住我的嘴,低声在我耳边道:“我们被盯上了。”
我浑身一激灵,赶忙仔细分辨,确实,有一波势力盯上了我们,并不是幽宫的人手。
我一心只顾着如何应对萧絮吟,却没想早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么,是哪方势力呢?虽然和萧絮吟不大对盘,但是我至少要保证他能平安到南诏才行,他还欠我要求。
此时我只能装作不知道,毕竟现在的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我佯装作害怕小声对萧絮吟道:“他们在哪里?我们会不会死啊?”
“怎么,入我府之前倒是死也不怕,如今倒是怕起来了?”萧絮吟戏谑道,这份上了还有心情调侃他倒是轻松自在。
也罢,既然他无所谓,那我也就陪他玩玩咯。
“那还不是因为如今有了牵挂。”我故作深情地回应他,含情脉脉。
因为靠的很近,所以我明显感觉到萧絮吟打了个寒战。
我微微勾了勾唇,跟我斗,他还嫩了点。
而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唰”地一声从梧桐林中气势汹汹地破空向我们射来。
说时迟那时快,萧絮吟即刻揽过我的腰险险避过一箭,轻拍马背带着我骑上无瑕,立即调头往林子的另一面扎去。
无瑕十分通人性,只管撒了腿地狂奔。
我靠在他怀里不敢动弹,用余光偷瞄着后方来客。追来者数量众多,竟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有的手握长剑,有的背跨箭壶,轻功高绝者比比皆是。单凭这数量,我们两个就是绝对无法应对的。
若萧絮吟不在,我倒有全身而退自保之法,但因为还有他,我反而不能随便暴露手段。
真是的,出趟门还被拖累,我真想对着萧絮吟的手臂咬上一口。
流箭如雨,萧絮吟带着我闪避不行,中了两箭在后背,鲜血淋漓的,很是刺人眼球。血液的香气飘至我鼻尖,我舔了舔嘴唇,竟有些受不住这鲜血的刺激。好甜的血腥味。
我晃了晃脑袋,逼着自己清醒,冷静下来去看他的伤口。还好,他中箭的位置都并非要害,只是看着唬人罢了。
那这些人应当没想真正置他于死地。
不过,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呢?
有谁能调动得了这么多高手呢?
思来想去,这苍穹之下,只惟四人可以。
其一就是幽宫宫主,但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那么……另外三人……就当是嫌疑的可能了。
我昏昏沉沉,重重靠倒在萧絮吟怀中。
但他似乎并没有察觉。
前方的林子越来越密,再想骑马前进一步都是困难。
萧絮吟不得已只能摸摸无瑕的头,让它自己躲起来。无瑕恋恋不舍地立于萧絮吟面前舔舐着他的手。
萧絮吟提了提嘴角点头示意它没事。
于是无瑕终于转头寻了个方向独自离去。
萧絮吟带着我钻进密林之中,我的身子沉重不听使唤,只得靠着他前行。
萧絮吟只当是我没见过世面吓怕了,一路拨开枯藤荆棘拖着我向上走。而我也只当他是不通人性。
不久,我遥遥地似乎听见几声马嘶。这好马,竟然懂得去引开追兵。
密林光线昏暗,萧絮吟虽折了箭身,只留个箭头在身上,但还是偶有鲜血三两滴出。我的头愈发晕了,忆苦思甜那火蛊不该这时辰动乱才对。
不知行了多久,前头竟有个天然的山洞入口,倒是隐约看不清。我抬头,没有枯枝遮蔽,看来不是光线昏暗,而是真的天黑了。萧絮吟眼前一亮,悄声跟我说:“到了。”
我睁了眼又合上,并不言语。
洞内曲折昏黑,似乎是个通道,也不知是通向何处。他摸了个火折子点了,带着我坐下。
“早说你不要跟来,如今知道怕了吧?”萧絮吟嘲讽道。
他试图拔下自己后背的箭却怎么也够不着,倒是碰得凝固的鲜血重新开始流淌,我再也按耐不住,扶住他的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去两支箭头,向着他背上血涌之处吻去。贪婪地吮吸着他的鲜血……
“你!”萧絮吟似触电一般推开我。
我的意识迷离。
陷入昏迷前,依稀看见他愠怒和惊诧的脸……有些熟悉,又有些不一样……
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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