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比较

徐鹤洲带着沈潼直奔Z记火锅店,没承想车刚开到半路上,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赵恒修打来的。

徐鹤洲心想这时候能有什么事儿,按了接听,“说吧,怎么了?”

电话那头很嘈杂,而在这样嘈杂的背景音里,赵恒修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书青出车祸了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

车祸两个字直直撞进徐鹤洲耳朵里,他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直接愣怔住。

坐在副驾的沈潼听见男人陡然提高的声音,也望了过去。

……

车祸和郑书青,徐鹤洲万万想不到这两个词语会在某一天出现在同一句话里,他不自控的,感到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分手少说也近两个月了,在此之前,徐鹤洲都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走出了上段失败的感情,他能保证自己每一天都冷静如常地投入工作,生活还是该如何就如何。

可在听见郑书青出车祸的那一秒,他还是有一种似梦非醒般的恍惚,心还是会悸栗一下,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很清楚那个人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关心了。

对,已经不该他去关心了。

……

“喂?鹤洲,你在听吗?书青出车祸了,听说他那边没能联系上你。”

赵恒修的话让徐鹤洲从思绪中回神,他的目光倏然冷了一寸,沉声道:“联系不上不是很正常吗,他出事不去找他男人,找我干什么?”

赵恒修听出了徐鹤洲语气中的不耐烦,夹在两个好友中间实在很难做,只能解释:“他那个小男友担不了事的,听说就是他怂恿书青去飙车,不然也不会出车祸,现在人都吓傻了,书青一个人在医院又没人照顾……”顿了顿,赵恒修深深叹了口气,“唉,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徐鹤洲目视着前方的路,一直沉默着。

两人毕竟不是和平分手,赵恒修从徐鹤洲的沉默中知道了答案,既然选择不去,他也不好再勉强,“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吧,你别往心里去,我今天晚上先过去照顾一夜。”

说着那边无奈地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

可电话挂断,车内的氛围却再也回不去了,被一层低气压笼罩着。

沈潼坐在副驾上,余光瞟到徐鹤洲难看的面色,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敢说。

其实徐鹤洲手机亮起时他就看见了备注,他不是故意要去看的,也不是故意要去听的,可车内空间就这么大点,还是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沈潼知道电话那头是赵恒修,赵恒修在说那个叫郑书青的男人,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儿,郑书青联系不上徐鹤洲,只能拜托到赵恒修这边,赵恒修估计也是看不下去了,才找到了徐鹤洲。

至于郑书青到底出了什么事,沈潼有点没听清。

沈潼心里闷闷的,考虑良久,终是试探着问:“你……你是还有其他事要忙吗?”

只见徐鹤洲好似丢了魂儿,没听清扭头道:“嗯?你刚刚说什么?”

……

如果他不说话,徐鹤洲可能都要忘了他还在车上吧,这样想着,沈潼鼻尖一下就酸了,他咬了咬舌头,见徐鹤洲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奇怪的、陌生的情绪。

一种被忽视的情绪,一种那个叫郑书青的男人一出现,他就被扔去了无人的角落,再也不会有人重视的情绪。

很难受。

沈潼此刻很难受。

其实他早该知道的,从当初沈潭患癌住院,徐鹤洲出钱又出力就能看出来,对自己下属都能做到这种地步,如此一个强责任感的男人,对自己相恋五年的爱人,又怎么可能真的狠得下心呢。

虽然沈潼不知道郑书青和徐鹤洲两人最终因什么分开,但他很确定,无论是什么原因,徐鹤洲这样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对郑书青的遭遇视而不见。

就比如此刻,徐鹤洲虽然口头上冷硬地说和自己无关,其实心绪早已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连他在说什么都没听清,沈潼甚至都能猜到,眼前的男人内心在纠结什么。

事实就摆在眼前,沈潼心酸地想,要拿捏徐鹤洲这样重感情的男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

顿时,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徐鹤洲心不在这儿,吃大餐也就不算是奖励了。

在沉默许久后,沈潼终是吸了吸鼻子,压下心里莫名的酸意说:“如果还有正事的话……要不你先去忙?”他顿了顿,嘴角牵出勉强的笑容来,“火锅嘛,什么时候不能吃,等你下次有时间了再带我去吃就行。”

“潼潼……”徐鹤洲似是有些犹豫,有什么在他脑子里拉扯着,最后,冲动还是压过了理智,他深吸一口气,踩下了刹车。

他做出了选择。

可说好了要奖励沈潼的,承诺过的事必须要做到,小孩儿不能不顾。

“我的确有事要处理,现在就要去一趟医院。”徐鹤洲思忖半响,迅速做了决定:“要不这样,潼潼,你跟我去医院,我就去看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忙我能帮得上。”

“放心,应该要不了多久,我会尽快。”

“结束了就带你去吃好吃的,好吗?”

……

这个提议充满了诱惑力。

虽然沈潼心里仍酸涩无比,可他注视着徐鹤洲的眼睛,能看出男人在顾虑他的感受,更何况,沈潼太了解自己了,虽然他嘴上大度地说没关系,其实内心的阴暗早已冒了头。

他其实希望徐鹤洲不去,或者去也要带上他,所以徐鹤洲的提议正好合了他的意。

沈潼不耻这样的自己。

可他无法控制,他想知道郑书青到底出了什么事,甚至在分手后还来找徐鹤洲,也想知道徐鹤洲过去后会帮什么忙。

沈潼不禁想,一对相恋五年的恋人,才分手两个月,其实也不算太久对吗?这样两个人,重逢后还会遥遥相望吗?

“潼潼?”见沈潼良久没说话,徐鹤洲在他面前摆了摆手,“有听到我说的吗?”

徐鹤洲这是在着急呢,着急赶去医院,沈潼在心里苦涩地笑了笑,回过神对徐鹤洲点了点头。

“好,我去。”沈潼说。

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徐鹤洲向来是个果断的人,做好决定便不再犹豫,直接找赵恒修要了病房号,带着沈潼过去了。

抢救室外,除了赵恒修,还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只见年轻男人穿着一件皮夹克,打扮新潮时髦,他此刻双目通红,正死死盯着抢救室,生涩的脸庞上满布着无措和迷茫。

“鹤洲?”赵恒修看见匆匆赶来的徐鹤洲时长舒了一口气,他露出庆幸的表情,立马迎了上去,“你还是来了,书青还没醒,现在正在抢救!”他就知道,无论徐鹤洲怎么说,他最后一定还是会来的。

徐鹤洲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沈潼说了声“等我”,见沈潼乖顺地点头,在走廊找了个位置坐下才放心去处理其他事。

徐鹤洲来到赵恒修身前,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车祸?”

“这……”赵恒修语气迟疑,瞥了眼不远处靠墙而站的年轻人,还是选择了如实告知:“两人喝了点酒,估计都上头了,竟然跑去飙车,还没提完速就冲进了绿化带里……那车还是你当初给书青买的,估计报废得差不多了。”

徐鹤洲注意到了赵恒修的目光,其实他刚来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男人,他就是因为猜到了是谁,才会冷眼越过。

根本连表情都不想给。

听完赵恒修说的事故经过,喝酒、飙车、冲进绿化带、医院抢救,种种事情结合在一起,简直槽多无口,徐鹤洲只要想想,心里的怒火就腾腾升起,气得他说不出话来。

徐鹤洲叉腰站着,想大骂点什么,在抢救室外来回踱步,最终还是放过了那个此刻也战战兢兢的年轻男人。

能说什么呢,他早已没有了立场。

现在这个站在抢救室外畏畏缩缩的男人是郑书青自己选的,出车祸进抢救室这整件事也是郑书青自己所做的一个个细小的选择导致的,而他,徐鹤洲,也是郑书青先放弃的!

他还有什么立场呢!

徐鹤洲一瞬间甚至要记不清自己方才冲动的理由了,他竟然会冲动到直奔医院,其实这也有够离谱的,他是疯了才会这样。

……

“诶!结束了!”

不知等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只见郑书青被医生推了出来,“是病人家属吗?病人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转普通病房。”

徐鹤洲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应声。

他就那样看着,看着那个自己曾经万分熟悉的爱人,此刻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他的脑袋上包了白色的纱布,嘴唇干涩得不正常,他是那么的虚弱,那么的需要人照顾。

如果是以前,徐鹤洲想,他一定早就跑上去了,他会感到心疼,他会用棉签轻轻润湿郑书青的唇,即使人还没醒,他也会轻声哄着。

因为郑书青醒来一定会哭,他总是很娇气,又爱作,更别说这下还伤了脑袋,而郑书青的每一次哭泣都会让徐鹤洲自责不已,他会觉得是自己没尽到责任。

徐鹤洲想,这是一个曾经被他宠上天的男人,即使两人的开始不是始于他的主动,是郑书青先招惹了他,可既然这人走进了他的生活,徐鹤洲就打算负起一辈子责任。

可谁能想到,两人的感情最终会倒在名为控制欲的旋涡里。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从今以后每一次落泪都是因为幸福。”这是以前徐鹤洲常常对郑书青说的一句话。

可此刻,徐鹤洲却什么想法也没有了,他只是那样漠然地看着,直到那个年轻男人走上前,听见他说,“家属在这儿。”

对,家属已经不再是他,不再是徐鹤洲。

其实从进医院直到现在,徐鹤洲除了感到愤怒,的确就没有其他任何情绪了,分手两个月的缓冲期早让他走了出来,他很平静,愤怒也只是因为酒后飙车这件事过于离谱。

他只是愤怒两个人都没长脑子,做些不着调的事,没有一点对生命的敬畏。

“家属这边请,麻烦缴个费。”

护士那边话音刚落,只见年轻男人迷茫的表情总算有了变化,他的耳朵悄然变红,局促地望向了赵恒修和徐鹤洲,不好意思道:“那个,缴……缴费那边,可能要拜托一下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

男人囊中羞涩,没钱。

徐鹤洲本要压下去的怒火又直冲头顶,见郑书青已经被推去了普通病房,他看着眼前甚至连医药费都付不起的男人,不,这根本就称不上是个男人!

徐鹤洲一拳挥了过去:“如果你他妈真的爱他,就堂堂正正地爱,努力赚钱给他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连医药费都出不起!”

年轻男人不知道徐鹤洲的身份,更没想到自己今天还会挨拳头,他也是个暴脾气,怒起将拳头还了回去,只不过被徐鹤洲躲过。

而赵恒修和一旁坐着的沈潼万万没想到两人会打起来,同时惊呼出声——

沈潼:“徐鹤洲!小心!”

赵恒修:“诶!干什么呢这是,怎么还打起来了,都住手!”

两人下一秒就被架开了。

……

该怎么形容自己的难过呢。

沈潼不知道,他此刻只能忍住鼻尖涌起的酸意,死死抱住徐鹤洲的胳膊,将人往后拖,没人知道他内心其实也慌得不行。

男人面色铁青,能看出怒意甚浓。

沈潼坐在医院冰冷的椅子上等了近两个小时没感到麻木,却在此刻,看着徐鹤洲为郑书青动怒的样子,瞬间被麻木感袭击。

难受吗?肯定的。伤心呢?也有。

沈潼甚至还觉得自己是嫉妒的。

沈潼想到方才,两人匆匆赶至医院,下车后徐鹤洲脚步迈得又快又急,他没和徐鹤洲说自己跟不上,差点绊倒,因为徐鹤洲心思根本没在他身上,说了也没意思,反倒添麻烦。

他想到来到急救室外,徐鹤洲满脸担心问出的那句“到底怎么回事”。所以,徐鹤洲还是担心郑书青呢,即使两人已经分手了,徐鹤洲还是担心得不行。

他想到就是现在,此刻,徐鹤洲向那个年轻男人挥出的拳头,以及怒吼出的那句“如果你他妈真的爱他,就堂堂正正地爱”。为什么徐鹤洲要说这句话呢,爱到底是什么,一个男人爱另一个男人,到底是怎样的呢?徐鹤洲还爱吗?不然为什么会看上去这么生气呢?

沈潼最后的最后,又想到,徐鹤洲说他会尽快解决完,带他去吃好吃的,因为这是今天的奖励,是属于他沈潼的奖励。

可没有,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小时了,还是没有结束。

甚至从来到这家医院开始,从逐渐接近郑书青开始,徐鹤洲的注意力就再也没放在他身上过,徐鹤洲已经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沈潼在等着。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重要的人也会有一个比较级吗,比如在徐鹤洲心里,郑书青才是最高级,才是首要选择?毕竟一个是刚资助不到两个月不知道哪来的野孩子,一个是相爱了五年的爱人。

孰轻孰重,可想而知。

沈潼满口苦涩,他甚至都可以替徐鹤洲做决定,没错,在郑书青出现的时候,他沈潼理所当然地要被遗忘在一边。

事实告诉他,答案就是这样。

在意识到这个真相的瞬间,沈潼连抱着徐鹤洲胳膊将他拉开的力气都要没有了,他想,他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好像有什么力大无穷的东西在将他撕裂,他被分成了两半。

鲜血淋漓的两半,他被痛苦凌迟。

如果比较级的假设真的成立,而徐鹤洲今天在得知郑书青出车祸又赶来了医院,这说明什么呢,两人会和好吗,如果两人和好……

不,沈潼感觉心脏被针狠狠刺了一下。

沈潼无法接受,无法接受郑书青夺走徐鹤洲所有的注意力,无法接受徐鹤洲的重视转移,无法接受徐鹤洲的体贴被分享。

这简直比天塌了还要让他崩溃。

沈潼想,如果这样,他宁愿去死,宁愿一开始就没遇到过徐鹤洲,他甚至更过分地、恶毒地想,为什么郑书青要存在这世界上呢,他一点也不想做比较级中低级的、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比较级,如果他和郑书青是比较级……

在混乱的思绪中,在痛苦即将淹没头顶,要将沈潼溺毙时,有一道从未出现过的念头从沈潼脑子里闪过,沈潼好像倏然知道了自己痛苦的根源。

他好像差点就要抓住某个最关键的东西了。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

沈潼饱含期待又充满痛苦,他必须要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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