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六岁左右,我家从自发形成的汽车站旁边搬到了场口边。
我小时候,老家小镇还没被划为镇,属乡,更早的时候称为“场”。
场是集市的意思,我们那把“赶集”称为“赶场”,场口边就是乡镇集市的最边缘地带,再往外就是庄稼田地了。当时镇上赶集只有三条主干道,那是其中一条,人流量还算大。
我家租的是新盖的二层小楼房,房东是做粮食生意的。楼顶上有很大的囤积剁辣椒的水池池子,剁辣椒清走后,蓄有不多的水。我们经常去玩,我还把我爸钓回来的鱼放进去养,但无一例外,鱼都死了。那池子里的水带有辣椒和盐,现在想想,被我放进去的小鱼遭了不少的罪,死得蛮惨。
我性格的塑立,大概就是从那时期开始的,跟在之前,其实不太一样。在那之前,书被mia二娃拿了都只能挨欺负,但在之后就有点横了。
我当时还处在懵懂阶段,大概是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长,有时候特别安静乖巧,有时候又特别淘气,因为不知道哪种是正确开启人生的方式,只能从各个方面去尝试,通过观察周围人的反应来得到反馈。
我妈的脾气很暴,总打我,小时候我能感觉到她挺讨厌我的,稍微有不顺心的地方就打我,我又是个倔的,不服打、不认错、跟她顶,她便越打越狠,越打越凶。
我爸小时候,对门邻居跟他是差不多大一起长大的发小哥们。他发小哥们的爹就是个暴力的,拿烧火的火钳把哥们几兄弟连同他们的妈一起揍得缩到灶台后挤成团,打得所有人都特别惨。我爸从小见多了,特别不喜欢打孩子的,甚至可以说是很讨厌。他和我妈经常吵架,但从来都让着我妈,经常被我妈又咬又挠的,有一回气急眼了,啪啪两耳光呼自己脸上,大吼:“老子滚”,带着我离家出走去姑姑家住了两天。
我妈对我爸盯得特别紧,走哪都盯着。我爸上厕所,她都让我跟着去,我还傻呼呼地跟着我爸进到男厕所,吓得一排人齐齐捂鸟,我被我爸提出男厕所。
我家经常上演的就是,我妈打我,我大哭死不认输,她越打越凶,我爸看不过去过来护我,他俩吵起来或打起来。我妈越来越讨厌我,我爸各种宠,用零花钱、玩具等各种方式来弥补我挨打受到的心灵伤害。
我妹小时候超乖巧,我妈一打她,她就认错,再有我这么一个天天挨打搅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她的存在感就很弱。
我妈打我,我妹立即去把家里的衣架、撑衣杆、尺子等能打人的东西都藏起来,我挨完打以后,她再从床底下或一些特别难找的角落,把尺子、衣架等翻出来。
当时,我就在这种环境下,一会儿巨乖巧,一会儿巨叛逆,也不知道哪种方式属于正确的。
有天,邻居们聊天,说起谁家的孩子特别不听话,才多大家里就管不住了,家长打多了把人打fan了。(fan跟“烦”同音,“fan不讲理”的fan、“这人烦得很”在我们老家还有个意思是指“这人蛮横不讲理”,大概是指把人打出逆反心,心里的狠劲给逼出来了。其实我当时也有这情况,我妈打我,她急眼,我也急眼,越打我越横,有时候她打我,我就砸家里的东西,扔凳子扳倒桌子是常有的事。)
当时我就特别能理解那被打烦了的小哥哥。我知道他很多事是不对的,但觉得挨打也是不对的,让我认输服气是不可能的。我爸跟我讲道理,我一直都听,基本上不会再犯第二次,但是挨打就不行,心里有股气呼呼地往外鼓,越挨打越暴躁,恨不得气死我妈或者让她打死我算了。
我听完邻居聊天,回家又挨了打。因为什么挨打已经忘了,反正就是我挨打后被我妈给关楼上房间里了,他们继续在楼下门面教学徒、做生意。
我坐在床上反省,要反抗。于是,我把门窗全锁了,到傍时他们关了门面上楼,我死活不开门。
我坐在窗边的床上,看着他们,心说:“有本事你们砸玻璃窗呀。”
无论是我妈、我爸还是我妹,还是邻居、房东,谁来让我开门,我都不开门。
那时候的窗户是下面两扇竖窗,顶上还有一格横窗,我爸试着从横窗翻进来,但他个头大,进不来,最后我爸妈把我妹抱上去,让我妹从窗户最上面那格横窗翻进来,她摔在床上,哇哇哭。
我当时超不忍心,也有点傻眼。那窗户挺高的,我六岁年龄的身高,够不到顶上的窗户栓。她被父母推着翻窗进来,虽然是摔到被子上,也摔得挺够呛的。她哭得特别惨,边哭边去开门。
我爸妈进来,我以为我要继续挨揍。他对我妈说,“进去后莫打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依然是我经常挨打,我家成天鸡飞狗跳。我的脾气受他俩影响,小时候属于两个极端,一方面像我妈特别暴躁暴力,一方面又像我爸,喜欢看书喜静,把我关屋子里,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呆一下午。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
我到十三岁时,跟我妈因为挨打的事,已经反目成仇。
她用比大拇指还粗的桑树棍子,把我的大腿整条腿打淤了。我爸见我走路腿脚不顺,问起,我没敢跟他说实话,只说是我自己摔的。我平和感不好,总摔跤磕破膝盖,家里常年备着跌打损伤药,我自己从小就会擦,我爸便没多想。
没过两天,我又跟我妈干起来了,她又拿桑树棍子来打我,我当时急眼了,一把手夺过来,用膝盖顶着折成两截,劈头脸到她脸上,扑过去就要打她。那棍子很粗,我又特别用力,膝盖当场麻了,后来膝盖也淤青了。
当时桑树棍打到她脸上再落到地上,把她吓得脸都白了,跟木桩子似的站在那看着我。
我爸在踩缝纫机,看到我这样子,立即起身把我拽进了屋,将我跟我妈分开。
他在外面跟我妈讲了好久,让别再打我了,巴拉巴拉……当时我们已经搬回到爷爷镇上,住的爷爷的老房子,清朝的木楼,不隔音,我全听着。其实我当时无所谓她会不会再打我,她打我,我一定会把她给撂翻在地上打得她起了身的。
我妈挺不服气的,还有些怕我。
总之,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后来再没打过我。
我跟她的关系从那时候进入恶化期,挺恨她的,经常做梦梦到和她断绝关系。我一直恨她到快三十岁,关系才逐渐缓和,但仅限于保持距离,我给生活费,她经常打电话来关心和问我要生活费的最低亲情标准。
我跟我妈,曾经有过在同一屋檐下一两个月没讲过话,最后还是我发小的妈妈跟我叨叨了半天从中劝和,我跟我妈的关系才稍微有点缓和。
后来又有一堆事,我俩又闹翻N多回,我甚至为了摆脱她,切断所有家里联系,他们所有人找我都找疯了,直到是我妹、表弟通过□□找到我,知道我还安好。我又过了大半年,才把电话号码给他们,跟我妈恢复联系,但不久又闹翻失联。这么闹过好几次,最后维持在保持联系、保持距离的地步。
我妈现在努力地对我好,现在经常给我寄老家特产、经常打电话各种关心问候,她的心也大,不知道是不是把这些事全给忘了,还是有意弥补。我俩依然是处不来,我去她家住,她挺开心的,各种热情,但我就是感觉就像路边的野草住临时旅馆。我跟她相处基本上就是过得去就成,以她不闹妖蛾子、我俩不吵架为原则,很多小来小去的地方必须忽略掉,不然一定会干架。
我回去的话,我爸在家时,他会把我住的房间仔仔细细打扫收拾干净,能感觉到他想照顾人,但有时候无从下手,也无从聊起,想靠近,但我跟他又默默地保持着距离。
我是我爸一手带大的,除了吃奶,其余时候都是我爸在带我,我的尿布全都是他洗的,他踩缝纫机的时候都抱着我。他裁衣服的时候,我坐在端椅里放在他裁衣服的台子上,钓鱼、打台球、家里养鱼塘守夜、早上晨练都带着我。我们经常一群孩子围着他,听他跟我们讲很多很多的故事。
他是个话多的人,但我出去打工后,家里经历过特别多的变故,自己在外面也经历了很多挫折,再加上跟我妈的关系那些年闹得特别僵,跟他也生出距离感,不愿意再跟他聊天,对此他其实蛮失落的。
我爸的性格挺柔,还有点怂,不太立得了事,但会尊重我们,我们的事情自己做主,他只会给出建议或者是按照我们的要求去配合,从来不会干涉我们的选择。
他知道我是拉拉的事以后,自己偷偷地琢磨了好久,又找我妹问过,又找书看,多方了解后,才跟我谈。我妈骂我是变态巴拉巴拉一大堆,我爸劝着我妈,然后对我说,他只是很意外,以前在只在书上看到,没想到我们家还有一个,然后问了我一些关于今后的打算什么事,就基本上由我自己做主。我出柜后,我俩谈过一回过后,跟我爸各自沉默大半年,估计他没想明白也有点不理解,我也不太想说。后来他跟我说,只要我自己觉得过得好就行。
我妹,对我一直挺好的。我的零花钱用完了,她把她攒的零花钱分出一半给我。我最穷的时候,她刷信用卡从ATM机提现借钱给我,我再每个月寄回去给她还信用卡。最难的时候,我俩算是两姐妹互相扶持走过来的。我蛮庆幸的就是,我的遗憾没在她身上再上演,她算是念书读出来了。
她是个很能吃苦的人。她初中的时候,我爸又发病住院,我妈出门时只给她留了十块钱,家里只有点米和面,她过了一周。她上大学时,爷爷过世后我家继承了老房子,要把伯父姑姑们的那份折现给他们,那时候要供她读书又要还钱,特别穷。她每个月的生活费很少,高中的时候是一百五,大学的时候前两年只有四百,后来涨到五百,零花钱都是自己兼职赚的。我去她学校呆过几天,陪着她去发了半天传单,我就受不了了,而她经常周六周日都去,说发一天传单有五十块钱。她上大一的时候,在学校论坛盘了个学姐的化妆品铺子,经常在新老校区和各宿舍送货,从新校区到老校区坐车都要一两个小时,她有时候为了省路费,踩脚踏车送货。她上学的时候,一米七的个头,瘦得像麻杆,但特有劲,踩脚踏车,载上我能连续蹬上一个多小时。
现在我家的家庭关系,基本上由我妹做为纽带,我父母有些什么事,也都是她在跑腿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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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性格&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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