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看

自那日沈听白同她说要来廖府后,廖代云日日让白露去前厅打探消息,过了几日沈听白依旧未来,廖代云却得知安国公府送了帖子。

廖代柔几日养好了病,上次未去上宫宴,这次安国公府送了帖子,硬是缠着周蓉带她去,周蓉头痛的扶了扶额,无奈只得应了她,千叮万嘱不要乱跑,廖代柔乖乖地答应了。

一大早,谭氏又派了上次的嬷嬷来为廖代云梳妆,这次换了飞仙髻,眉间点了梅花钿,眼尾微勾,眉目轻挑,琼鼻下一张朱唇,如花欲放。周蓉又派人送了娟纱金丝裙,裙尾用金丝线勾勒出大朵大朵的璎珞,素白纱衣轻披在外,更衬腰肢柔软,娇俏可人。

廖代云看着铜镜中映出的绝代佳人,不禁皱了皱眉。

一旁白露赞叹道“姑娘可真同仙女下凡一般,九天神女都不如姑娘绝色。”

廖代云丝毫不见喜悦,愁云满面,如此这般,傅煊鸿要是真瞧上了自己可怎么好。

白露知她为何事烦心,劝道“姑娘不如先放宽心,与傅将军说明并无此意,傅将军也是明事理的,定会同老太君说清楚的。”

廖代云轻声道“但愿如此。”

安国公府此次的帖子借的是赏梅宴的由头,请了京城中的不少家眷,明眼人都知道傅老太君在为傅煊鸿选继室夫人,虽是继室,但凭借傅家门第,已是让京城中许多适龄女子心动不已,更何况傅煊鸿又相貌不俗,气宇不凡,宫宴一见,更是让京中的闺中女子暗自思春。是以这次的赏梅宴尤为的热闹,收到帖子的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争相而来。虽是寒冬,却硬是留下了春色,惹得梅花都合了花苞。

廖代云下了马车,被侍从引过回廊到了正厅,厅内好不热闹,各家的夫人小姐聚在一起,聊着一些趣事。

她刚回京,在京中除了叶笙,就只认识了李蘅,巧了,这两人皆不在受邀之列。廖代柔也同来的小姑娘玩耍去了,她倒是没了意思。

她自顾自地坐在一旁喝茶,有人前来同她说话,她也只是含笑应道,既不疏离,也不热络,恰到其分,不失分寸。

一盏茶的时间后傅老太君亲自前来,迎各位夫人小姐前去东苑赏梅。

廖代云跟着周蓉走在最后,换茶水的婢子在她起身时,恰好将茶水泼到了她的裙摆上,茶渍很少,微乎其微,难以发现。廖代云知道,这才是这次赏梅宴的目的。

婢子放下茶水,惶恐道“姑娘恕罪,婢子带姑娘去后厢换件衣裳吧。”

廖代云点点头,并未拒绝。

说是后厢,其实是一个湖中的亭子,廖代云也不问,坐在亭子的座椅上,看着风卷皮的枯叶落到湖面上,颇有凄凉之意。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她听见那人说道“廖大姑娘。”

廖代云起身行礼“国公爷。”

傅煊鸿见到面前的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很快又逝去,撩起玄色大氅坐在石凳上,道“廖大姑娘对今日之事似乎并不惊讶。”他的声音有些粗哑,不属于京城中男子的温润,自带疆场的气势。他转而又道“旁人都管我叫傅将军,怎的你就叫我国公爷。”

廖代云眉眼低垂道“今日之事是国公爷的私事,自当由国公爷来称。”她稳了稳声线,继续说“祖母与傅老太君的玩笑话还望国公爷别放在心上,我想国公爷也定不会同我这个小女子计较的。”

傅煊鸿看着她,笑道“可是因为国子监的沈听白?”话语中虽是疑问,却又甚是笃定,仿佛看穿了一切。

廖代云心下一抖,暗道,他是如何知晓的?内心几经波澜,面上却不动分毫“沈博士是家弟的老师,今日之事与他有何干系?国公爷说笑了。”

傅煊鸿也未再追究,两人一座一立,气氛稍有尴尬。

廖代云没有抬头,只从余光中看他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玄色大氅掩盖住了他周身的气势,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他,却莫名的让她感到几分熟识。

他忽而又道“喜欢钓鱼吗?”

这问得廖代云有些发愣,她木木地答到“祖母说钓鱼修身养性,故而也就喜欢了。”

“嗯。”他答。

廖代云始终不明白他是何意,许久他也未曾说话,一阵寒风吹过,廖代云暗自搓搓手。

傅煊鸿撩袍起身,低头看她,沉声道“你若不愿,我会去向祖母秉明。”

廖代云垂首道“多谢国公爷。”

他又道“从凉亭向左走,那里有人为你引路。”

廖代云起身告退,出了亭子,看他依旧坐在那,手中拿着一盏凉了的茶水,她收回视线,加快了脚步。

廖代云无心再赏梅宴,被傅煊鸿的人引到了后厢,她打算歇息片刻就先行回府,左右今日的事也完了。

她在厢房内喝了一盏茶,休息片刻才出去,白露在外候着,旁侧站着泼了茶水的婢子,婢子低着头道“婢子为姑娘引路。”

廖代云点点头。

转过回廊,廖代云听到一阵争吵声,似是两个不大的孩童,仔细听那女子正是柔儿。

廖代柔心中有些气愤“说你就是呆子,把鸟关在笼子里它是不会快乐的,鸟儿就应该自由自在的飞在天上。”

另一个声音答“可这是父亲送我的,若是让它飞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我就再也看不到它的,父亲送我的,不能丢。而且父亲说它喜欢被人养着。”声音有些稚嫩,也是一个不大的孩童。

廖代云心下思索,今日还有谁家带了男童来,见旁边的婢子神色一变,心下猜测莫不是府中的小世子?

她不想与傅煊鸿再有过多牵扯,上前打断他们,叫道“柔儿。”

廖代柔听到阿姊的声音,叫了一声“阿姊。”跑到廖代云身边,拽着她的袖子说“阿姊,你说是不是鸟儿不喜欢被关在笼子里,母亲就是这样告诉柔儿的。”

廖代柔看着立在一旁的傅涵柏手里提着的鸟笼,是一只五彩的鹦鹉。

她蹲下身看着自家小妹“柔儿,母亲说的对,可是鸟也有很多种,就像人一样,有的人喜欢云游四方,有的人就喜欢安居一地,这种鸟就是喜欢被人养着的。”

廖代柔皱起小脸,道“是这样的吗?”

傅涵柏道“就是如此,与我父亲同我说的竟是一般无二。”

廖代云听罢,面露尴尬,一般无二?傅煊鸿也如此说的。应是英雄所见略同吧。

旁边的婢子上前,对傅涵柏道“世子,这是廖尚书的大姑娘,三姑娘。”

又对廖代云道“廖姑娘,这是小世子。”

傅涵柏躬身行礼“涵柏方才一时情急,对姑娘多有得罪。”

廖代云看着面前不过十岁的男童一本正经的行礼道歉,心下微惊,这国公府的家教果真不虚,进退有度,彬彬有礼,实有大家风气。再看自家傻愣愣的小妹,廖代云深觉该为她请一位女先生了。

廖代云道“世子道歉,家妹也是有错的。”说罢,又看着廖代柔,示意她还礼。

廖代柔上前,声音少了底气“柔儿也错了,世子不必多礼。”

说完又低头看着笼子里的鹦鹉,说“它真的不喜欢自由吗?”

傅涵柏答“父亲说它生来就是被人养的,而且它也同别的鸟不同,会说话的。”

廖代柔听后惊讶道“它会和人一样说话?”

傅涵柏逗弄着笼子,道“阿五说句话。”

鹦鹉摇着头“阿五,子曰,子曰。”

傅涵柏道“我平日经常背书,所以阿五只会这一句子曰。”

廖代云听后,又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廖代柔听着鹦鹉说完话后,眼睛亮晶晶地道“我能摸摸它吗?”

傅涵柏有些为难,笼子缝隙小,想要摸到鹦鹉,必须打开笼子,但看到廖代柔渴望的眼神,傅涵柏没有拒绝。

他拿出小钥匙,打开笼子,把鹦鹉拿出来放在手上,廖代柔摸着鹦鹉的头,羽毛金色与红色交织,鸟喙两边点着白色的异毛,煞是漂亮。

忽地,鹦鹉翅膀一震,吓得二人身子向后一仰。回廊由古木搭建,回廊下是一片湖,傅涵柏站在外侧,身子仰幅过大,回廊的木架又似乎经年未修,开始松动,木架受不住压制,掉入了湖底。

廖代云心下一沉,顾不得其他,上前拉住傅涵柏的胳膊将他拉到了回廊里,自己却脚下绊到了残存的木栏,坠入了湖中。

冬季的湖水寒凉,廖代云呼吸一滞,全身仿若没了知觉,冬日的外袄沉重,拉得她直往下坠。心下想要往上游,却又使不上力。不知怎的,她忽地想到,自己也算是救了小世子,这婚事他应当答应自己作罢了吧,又想到,他本已答应了自己会同傅老太君说清楚。如今自己身陷湖中,周边只有一个引路的婢子,怕是自己要了结在这湖里了。

身体还在不断下坠,她逐渐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她睁开眼,却看到一人不断向她游过来。他拉过她的胳膊把她抱在怀里,解开外袄,带着她向湖面游去,湖上吐出了几个泡泡,随即哗啦一声,傅煊鸿带着她出了湖底。

傅煊鸿离了凉亭,回到正厅要绕过回廊,听到一声惊呼,便看到廖代云坠了下去,寒冬的水凉,湖底又深,他来不及思索,脱下大氅也随之入了湖。

他抱着廖代云露出水面,抓住廊下的木柱,起身一跃,到了回廊上,拿起地上的大氅披到廖代云的身上,对着一旁慌乱的婢子道“去寻医师,记住不许惊动任何人。”

婢子应了一声“诺。”退了下去。

傅煊鸿抱着廖代云匆匆进了东厢,身后的傅涵柏,廖代柔也随之跟来。

廖代云躺在床上,两眉微蹙,面色苍白,玄色大氅包裹之下更显娇小,令人怜惜。

傅煊鸿叫来婢子为她换衣,医师来得很快,对着傅煊鸿匆忙行了礼,进了里间。

傅煊鸿退到外间,看着站在外面的两人,声音不怒自威“说吧,怎么回事。”

廖代柔还未从方才的事中缓过来,带着哭音道“大将军,我阿姊如何了,她可会有事?”

傅煊鸿道“医师已经去为你阿姊诊治,至于如何,还需等医师出来。”

廖代柔从未经过这等事,心中担忧阿姊,又想到今日之事是自己惹出来的,心下更为难受,却也知不在家中,泪水只能在眼眶里打转。

傅煊鸿对傅涵柏道“你来说,怎么回事。”

傅涵柏虽惊魂未定,但也是向来稳重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同傅煊鸿说了清楚,后又添了一句“阿姊也是为了救孩儿。”

“阿姊?”傅煊鸿咬住他最后两个字“她祖母与你太祖母是闺中密友,按辈分来,你应唤她一声表姑母。”

傅涵柏也不知如何称呼廖代云,只得随着廖代柔一同叫她阿姊。听到父亲的话后,心中满是错愕。

一旁的廖代柔忍住了泪水,眨巴着眼睛,看着旁边的表侄,脑中闪过一串问号。

医师出来时满室的静谧,气氛有些怪异,他轻咳一声,对傅煊鸿躬身行礼道“这位姑娘只是落水受了风寒,并无大碍,在家调养几日就可恢复。”

廖代柔一听,喜极而泣道“多谢医师,我现在可否进去看看我阿姊?”

医师答道“这位姑娘还在昏迷之中需要静养,入室后,切不可大声吵闹。”

廖代柔得了医师的准许,跑了进去。

傅煊鸿又对医师交代了几句,路医师为国公府诊病多年,他自是信得过的。

外面的赏梅宴散了席,也不见傅煊鸿出面,精心而来的姑娘们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国公府,似是心有不甘,又回头相望,依旧不见他的身影,这才作罢。

周蓉不见婉婉,以为她还在国公府,今日的事,她心下也是知道的。但柔儿却还未回来,同她玩耍的姑娘们只说她去了后厢,却也都不知道是去了何处。

周蓉正想寻人时,一个婢子躬身上前“夫人,大姑娘和三姑娘此时正在后厢,夫人请随婢子来。”

周蓉一路听着那婢子讲了今日的情形,担忧道“婉婉可有事?”

那婢子应道“国公爷找了医师,现在大姑娘正在昏迷之中,但已无大碍。”

周蓉这才放下心,又决心定要好好惩罚柔儿才可,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周蓉到了后厢,像傅煊鸿行了礼,入了里间。

廖代云安静的躺在床上,只那苍白的面色显出了她的病态。

周蓉退出来,道“今日多谢国公爷救了婉婉,只是,这件事国公爷可否,”她适时地停顿下来,看着面前的人。

傅煊鸿明白她的意思,道“今日之事并未有几人知晓,夫人大可放心,廖姑娘既无心于我,我也不会强求。”

周蓉露出感激之色“我代婉婉谢过国公爷。”

廖代云醒来时已至深夜,白露守在她床边,见她醒来喜悦道“姑娘您可算醒了,婢子担心死您了。”

廖代云张张口,却觉得喉咙像火烧一般,白露跑去给她到了一盏茶,廖代云一饮而尽,喉咙的痛意消退。

白露又出去端了一碗汤药回来,廖代云小口小口的喝着汤药,她喝一口,白露便拿一个蜜饯给她,她自小怕苦的。

她看着屋内的摆设“我这是回了落云轩?”

白露同她说完落水后的事,又道“国公爷派了几个婢子将姑娘从后院带了出去,他还特意交代婢子说要告诉姑娘,今日之事定不会传扬出去。”

廖代云听到是傅煊鸿救了自己,心下诧异,又听完他命人守住此事,又对他增添了几分信任。可细想来今日一事也实为蹊跷。

那只鹦鹉突然飞走,木栏又恰好年久失修,廖代云从不相信巧合,巧合多了,就成了阴谋。

国公府

傅煊鸿站在书房内,暗卫杨奕躬身而立,他道“今日之事有些蹊跷,你去仔细查查,任何人都不许放过。”

“是。”杨奕得了令刚要退下,傅煊鸿又叫住他“再派几个人,去守着尚书府。”

杨奕不知主子是何意,守着尚书府是守着廖尚书,还是守着廖姑娘,他觑着主人的神色,隐隐看到了几分担忧,硬着头皮,小心地说道“主子是让派人守着廖姑娘?”

傅煊鸿看着他,多了几分压迫,杨奕额头冒出冷汗,未等他回答,退了出去。

门外的山柳看着仓皇逃出的杨奕,好笑道“看你这般,又惹主子不高兴了吧。”

杨奕心中憋闷,看着得意的山柳,道“主子命你去守着廖姑娘。”

山柳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主子说什么?守着廖姑娘?这是主子说的?去守一个姑娘?”山柳发出一连串的问号。

杨奕只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你若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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